狂風雪舞,點點紅梅傲立冰天雪地。

遒勁如枯幹的梅枝節骨嶙峋,慢慢消隱紙麵之外。

畫卷左側約三分處,一朵杯口大梅花渲染盛開,濃淡相宜,中間花蕊和翩翩花瓣勾勒纖毫畢現,與整個畫麵景深式虛化處理形成鮮明對比,生機撲麵。

竹樓二層房間,張聞風第一次使用墨色以外的朱紅、花青和藤黃作畫。

他需要用幾種顏色混合調出梅花枝幹的厚重和蒼勁,整幅畫卷看似著墨不多,大片霧氣空白,卻花去他許多時間來營造氛圍。

聽著竹樓外“呼呼”風聲,隨著畫筆描繪雪片細節,他腦子裏風刀霜劍感受越發明顯,曲折梅枝仿佛出劍軌跡,隨風而動,紛亂而變化無窮。

矮幾邊,兩個小童伸長脖頸看著畫作呈現,一言不發欣賞。

胡羌兒看多了老爺畫畫,亦覺得這畫驚豔,似乎比給他畫的那張好那麽一點點。

冷香的感覺卻是震撼,幾百年花開花落,是她一種混混沌沌本能的修煉方式,老爺用畫筆將司空見慣的花開呈現,她隻覺得每一筆都點在她心坎上。

歡快、憧憬、活潑、悲傷、堅強……

點點滴滴的風吹雨打,日曬雨淋,就這樣出現在畫卷內裏。

“老爺,您畫完了,題跋落款啊。”

胡羌兒見老爺停筆發呆,便小聲提醒一句,他擔心老爺手中的墨筆不小心落下來戳壞了畫卷,對美好的欣賞,都是相通的。

“哦。”

張聞風從紛亂感悟中略微醒神,沾了沾墨,在右邊落筆寫一行飄逸小字:“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又在左邊下方落款:“丙午年仲冬月張聞風畫。”

放下毛筆,示意冷香將畫拿走。

“謝謝老爺!”

小女童眼眸亮晶晶,心底快喜瘋了,字畫相宜,雋永絕妙。

沒想到老爺還不等她求,便將直擊心靈的畫作輕易送她,她用法術輕輕托著水墨淋漓的畫卷,小心翼翼往外去,外麵風雪再大,也吹不動畫紙分毫。

小臉上喜色掩飾不住,比雪中梅花還動人。

胡羌兒看出老爺似乎有所得,很貼心關閉竹門,在門口貼上“老爺閉關”的紙張。

張聞風拔出腰間青銅殘劍,雙手橫托著盤坐蒲團上,片刻間,沉浸在畫畫給他帶來的各種劍悟感受中,屋外風雪再大,他關起門來成一統,管它冬夏與春秋。

用意養劍,用心淬劍。

劍身偶爾泛起絲絲青色光亮,一閃而逝。

竹樓內裏早就青霧彌漫,不見人影,無形劍氣綿綿密布在房間內,看似沒有規律飄**,卻不損竹樓丁點,寒意較外麵天寒地凍景象更甚三分。

雪停了,暖陽高照。

山坡梅花開得更加熱鬧,紅豔豔仿佛春天到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緊閉的竹樓房門不見打開,山長來過兩次,囑咐胡羌兒和小女童每天到觀主閉關的竹樓外多轉悠幾次。

……

定西城,天色烏沉沉,風幹冷吹刮。

聽得院門方向傳來敲門聲,施南關擱下小楷毛筆,停止抄寫經文,起身走去開門。

這些雜事他不指望天天抱著長槍擦拭的隊長去幹,邊上桌子倒騰物品記賬的鐵錦林更別指望,他們不出任務的日子,嚴靜大部分時間都帶著新來的崔仲賢在城內傷檢司幫忙,尚卿雲則有半天在東臨閣與人討教陣法。

就他這個副隊長閑得蛋痛天天抄寫經文。

打開院門,看到一張靦腆略帶羞澀的欠扁熟臉孔。

施南關一把勾住送上門來的莊玉肩膀,熱情地拖進院子,一腳反撂將門“嘭”一聲關上,叫道:“兄弟們,來貴客了,得好生招待啊。”

韋敬傑提著擦拭得鋥亮的長槍跨出堂屋門檻,笑得露出雪白牙齒。

鐵錦林連賬也顧不得記了,忙著將戰利品、靈氣石一股腦收進納物空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吃過一次虧,再不學乖他是腦子有包。

摁了摁胸口處藏著的納物寶物,忒踏實,鐵錦林衝出堂屋跑到隊長前麵,哈哈笑道:“今兒什麽風把玉哥兒吹來了?兄弟,你這小身板挨得住幾拳頭,你先透個底,觀主徒弟咱們還真沒揍過,不會讓觀主知道了,給咱們穿小鞋吧?”

將拳頭捏得“咯咯”響。

莊玉拱手陪著笑臉:“兄弟我是一拳倒,受不起哥哥們的拳頭。”右手摸出一張紙條,對著鐵錦林展開:“兄弟我還債銷賬來了,上次多謝哥哥們慷慨解囊,替我節省了不少時間,等會去街上最貴的酒樓擺一桌,隨便點,皺下眉頭都不叫漢子。”

鐵錦林接了紙條,看到上麵是山長親筆,把紙條遞給隊長。

施南關瞥了一眼,嘿嘿笑著鬆開箍緊的手臂:“都是自家兄弟,太客氣就見外了,在家裏隨便吃點……老鐵,城內哪家酒樓最貴啊?”給莊玉整理壓皺的衣袍。

鬧了一陣,走進堂屋。

莊玉向驢爺問安,放下一壇好酒。

“那件事情怎樣了?快與我們說說,趁著靜靜不在家。”

施南關迫不及待問道。

“我這些日子在道觀清修,哪裏都沒去,不清楚南瓜哥你說的啥子?”

“信不信我沙包大的拳頭打得你鼻青臉腫,讓你出不得門。”

施南關怒道,伸手要箍脖頸,鐵錦林嘿嘿笑著又開始捏拳頭,隊長咧嘴露出森森白牙,進了他們的窩子,還敢不從實招來?衣服都剝了他的。

“別介啊,兄弟們怎麽開不起玩笑。”

莊玉推開小胖不安分的爪子,從袖口摸出一張黃紙,道:“我棲州的朋友昨日傳訊,說那小子遭了報應,前天晚上,突然七竅流血、灼骨燒魂身亡了。”

他在道觀等著師父出關,以便行拜師禮,等了十餘日,結果卻等來了棲州方麵的好消息,都不用他後續出招,那禍害已經遭同門師兄暗算,死於非命。

是金風觀前老觀主的其中一個徒弟出手,用購買到的“玉葵蓮”通過一女子下毒,一舉替老觀主報仇,那個修士不想連累其他師兄弟,留書連夜潛逃。

韋敬傑忙搶過黃符探查,上麵說得清清楚楚,他半響沒有說話。

施南關和鐵錦林分別接過看了,三人麵麵相覷。

他們與道觀的師兄弟們保持著聯係,知道莊玉回宗門有些日子了,對於那人離奇的死因,感覺有些不真實。

“真不是我幹的啊,與我無關,我清清白白,你們怎麽這樣子看我?”

莊玉大聲喊冤。

即使是他幹的也不會承認。

是他前些時候散布流言引發的後續,金風觀前老觀主或許真是那小子害死的,反正現在死無對證,誰都搞不清楚了。

他到定西城來是另有其它發現,提前來打探消息。

不能等著觀主布置任務,喊一聲動一下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