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朝東南邊境,長清河出口。

有十多名巫修忙忙碌碌布置大型困神陣,陸續有巫修從遠處趕來,沿著那一線二十多裏設防,地麵有百多二階巫修在陣師的安派下,排布出一組一組戰陣,配合陣法阻擋將要到來的野神。

突然有負責望風的修士大叫:“安朝修士,東邊!”

眾人忙看去,見到十裏外的林子裏飛起兩名穿著道袍的男子,神態悠閑,正往這邊不緊不慢飛來。

“大家小心,中年道士是安朝金丹天師朱潯,另外那個穿藏青道袍的家夥是該千刀萬剮的張聞風,結陣,快!”

隨著其中一人的傳音,眾人起了一陣躁動。

人的名,樹的影。

張聞風在巫族惡名鼎鼎,小兒止啼,是個惡魔般的恐怖存在。

大長老下達的“黑血必殺令”,不死不休,長期有效。

高懸榜首的家夥,一顆人頭值十萬靈氣石,以及大量珍稀寶物。

巫族各宗門修士,幾乎人人都見過張聞風畫像。

此刻見到真人,一個個怦然心動,相互遞眼色,他們已經匯聚了二十多個三階巫修,要不是有朱潯在,早就群起攻之,誰還管闖進地盤的前水神娘娘。

他們與前水神娘娘的爭鬥,畢竟是一脈相承的內部矛盾。

麵對族仇大敵,皆可以先放下來。

許多大宗門修士心知肚明前水神娘娘來找巫族麻煩的緣由所在,是巫族高層前後兩次將水神娘娘得罪狠了,而水神娘娘已經手下留情,從來沒有主動對三階及以下巫修出手,他們往常接近柳枝河,都不會遭到驅逐。

朱潯看著那邊的陣仗,再瞧瞧若無其事的張觀主,笑道:“老弟,你在巫族比我受歡迎多了,他們一個個瞅你的眼神,熱情似火,羨慕不來啊。”

“托老哥哥的福,平常我都不敢出遠門,今天能夠故地重遊,真不容易。”

張聞風湊趣接話,兩人一路攀談,已經兄弟相稱。

朱潯停在離邊界約五裏許的空中,他輕易不能闖進大涼朝地盤,修為越高,受到的約束越大,反而不能像張觀主,可以到大涼朝橫穿兩千裏那般快意自在。

他看到巫族擺出這般大陣仗,心頭暗驚,楊道友到底做了什麽天怨人怒的大事?

不是商議了隻在巫族地盤邊緣轉一轉,聲東擊西,吸引木梨花的注意嗎?

“別理他們,朱天師不能越界,周長老有令,咱們繼續準備。”

一個中年漢子大叫,他剛剛接到周長老傳訊,嚴令他們務必截住楊水蘭,沿途的阻攔沒甚作用,而木芝山神通知不到,不知是故意還是閉關了?

事關巫族臉麵,必須給敢深入腹地搗亂的楊水蘭一個深刻教訓。

其他人再不甘心,也得遵命,各種凶狠、仇視的目光毫不留情射到遠處的仇人身上,留下幾人戒備,其他人為攔截楊水蘭做準備。

“老哥,這我真不能忍,對我有再多敵意都沒甚大不了,我反正也習慣了,連帶著讓老哥哥遭受冤枉仇視,這個公道我必須討回來,讓他們懂點禮貌。”

張聞風已經聽到極遠處傳來的動靜。

他一拍腰間黑布袋,“啾”,一道青芒飛出,與一道金芒交織往五裏外射去。

朱潯哈哈一笑:“老弟盡管放手施為,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劍術。”

兩名陣師大叫,“巫風隨形,擋住!”

他們看到射來的兩道飛劍,在空中纏繞出一片十數丈的劍氣,劍芒森嚴,殺氣如絲,兩柄飛劍遊走不定,令人窺探不出虛實,感歎那惡賊名不虛傳的同時,哪敢掉以輕心?

十多名巫修身上光華璀璨,連成一個相互呼應的陣法,拔出武器揮斬。

陣師掐訣操控下,斬出的刀芒劍氣隨風盤旋,與攻擊來的絲絲劍氣鬥了一個旗鼓相當,空中響起密集“砰啪叮當”聲響,細碎劍氣飛濺,雨點般落地或落入水中,泥塵碎屑和水麵漣漪四起。

“老弟控劍精妙,劍術絲絲入扣,讓老哥哥大開眼界。”

朱潯看著雙方鬥劍,讚不絕口,有長自己人威風的意思,另外也是張觀主的劍術確實高明,使得隨心所欲,變化巧妙,沒有絲毫煙火氣,更沒有匠氣。

張聞風笑道:“老哥過獎,小弟這點微末之技,也就能對付幾個不成器的巫修,在咱們大安朝同階中都排不上號,慚愧!”

口中說話,用意念控劍,劍氣如潮,一波又一波朝十多人發起攻擊。

他沒有對付地麵上如臨大敵、擺出陣勢的二階巫修們。

他和朱潯這次前來接應,不在於殺傷殺死多少巫修,而是替楊水蘭解圍,他知道楊水蘭深入巫族地盤,攪風攪雨,是為了替他捉一個古樹魍精,完成答應過他的承諾,順帶著故意惡心下巫族的高層。

另有十多人排布陣法,嚴陣以待,區區一個張聞風還不值得他們所有人防守。

“來了!”

有人叫道。

“起陣,困神準備,快!”

有陣師大叫。

那十多巫修手舞足蹈口中念誦咒語,地麵百多人附和吟唱,土黃地氣升騰,河水急劇震**。

十裏內樹木迅速枯萎,草叢像褪色一般枯黃,空中氣息變得渾濁古怪。

天邊兩道身影相互猛烈攻擊,水花衝天,火光閃耀,爭鬥得非常激烈,其他零零散散的三階修士根本不敢湊上去,隻能落在後麵,撲滅落下地麵的火焰,不釀成山火隱患。

“楊水蘭,你跑不了的,前麵我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你跳!”

周摯額頭上的火焰符文飄飄欲飛,他強壓怒火,手中一柄火矛刺出道道火焰矛影,他對那個隨時要與他同歸於盡的瘋女人很頭痛,他有決絕手段也不敢用,真要是鬥個兩敗俱傷,他虧大了,而且巫族目前的情況不允許。

那個轉世重生的水神沒有這方麵的顧忌,對他的怨恨,令他暗自心驚。

那瘋女人把當初對兩名鎮守者的算計怒火,發泄到他身上了。

他想逼迫楊春離開河水沿線,在巫族地盤上,他有幾樣敕令手段,能夠限製野神實力發揮,楊水蘭知道水域盡頭有埋伏,偏偏就是不離開河水上空。

真以為有朱潯和張聞風接應,就可以輕易闖出去。

隻要朱潯敢出手,躲起來的木梨花必定現身。

那張聞風想救楊水蘭出去,勢單力薄,他們這邊的修士隻會越來越多,此消彼長,他考慮拚著損失,將計就計做掉那討人嫌的張聞風。

楊水蘭一手拖著慘兮兮的古樹,樹上花苞和葉片掉得七零八落,根須被水霧衝刷得幹幹淨淨,她身前一座丈許大小的紫螺塔盤旋,下方河水能給她取之不盡的施法來源,她在等機會。

“一群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幾十裏路程,兩人交手,互換攻擊也不過片刻即到。

麵對著嚴陣以待的困神陣,楊水蘭沒有選擇避其鋒芒、繞開河道口那一片,張觀主幫她牽製了空中一半的人手,她右手對著紫螺塔一推,喝道:“去!”

河水倒懸空中十餘丈高,塔影遽然膨脹。

水助塔威,對著前方七八裏外陣法砸去。

“擋住!”

周摯怒喝一聲,手中火矛脫手射向那個不顧一切的女人,一線晶亮火影,破空速度極快,在空中留下微微扭曲的焦灼氣息波動,勢不可擋。

他知道那女人還有一條索狀法寶,適宜纏繞和神出鬼沒的攻擊,防守起來卻不得力,敢如此托大,趁著木梨花留神外敵朱潯的時機,他很有機會留下那瘋女人。

藍芒一閃,楊水蘭用出她新祭煉的另一件法寶水羽劍。

小泥兒從地下水洞尋到的機緣,對她助力極大,否則她想要煉製一柄合乎心意的水行法寶,光是尋找高階材料,便要耗去無數時光,像她這種失去跟腳的野修,並不好混。

水霧冰寒化作霜雪,片片飛灑。

隻是一擊,簡單粗暴,便化解周摯準備了無數後手的一矛攻擊。

霜雪寒氣與烈火劇烈碰撞,造成了驚天動地爆炸,下方彎曲河水整個升騰,形成一道仿佛活過來的蜿蜒水龍,晶亮水流一頭連接那座一往無前的紫螺塔。

周摯伸手一招,火矛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臉上露出一絲算計失誤的無奈,那娘們拿出了兩件威力巨大的法寶,比他手中宗門祖傳火矛還要厲害,也不知從哪裏搶來的?

那座紫色螺塔品秩極高,楊水蘭還不能完全發揮。

空中有一線透明冰索突兀出現,“呼”一下往周摯身上招呼。

周摯忙伸出火矛一擋,巨力碰撞,水火爭法,他不得不暫退數丈,也就瞬間耽擱,眼睜睜看著前方巨螺塔影,攜滿河水流將十多名組陣巫修撞得漫天翻滾。

地麵數裏內布陣的二階巫修,更是慘不忍睹,好些修士撞暈過去。

木梨花忍無可忍在空中顯出身影,惱火地一揮衣袖,無數爛漫山花化作一片粉白,纏繞向張聞風控製的兩柄飛劍。

朱潯哈哈一笑,指頭連彈,將數裏外的山花陣仗炸開兩個缺口。

張聞風見好就收,將飛劍招回,他看到楊水蘭倒拖著一株低矮老梅花樹,運用水法神通,緊隨螺塔衝出了巫族地界,英姿颯爽,衣袂飄飄。

另外一組結成“巫風隨形”陣同樣被波及,衝得不成陣形,眾人散開逃遁。

不幸之中萬幸,他們奉命阻攔的前水神娘娘沒有傷人害命意思。

木梨花喝道:“楊春,你勾結安朝修士,欲意何為?”

楊水蘭沒有理會山神娘娘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做作,太假了,懶得陪著演戲。

她可不打算見好就收,難得有一個金丹高手幫她押陣,牽製住木梨花,她今天非得要教訓周摯那小子一次,都等不及明年小泥兒晉級。

將手中梅花樹扔向張聞風,道:“麻煩幫我看管片刻。”

楊水蘭轉身對飛過邊界追出來的周摯招手,笑道:“咱們野外單挑一回,不用擔心打壞巫族山根地運,輸贏不論,就是看你不爽。”

周摯咬著牙笑道:“你還待在那條河水上空,恕難奉陪。”

沒有了人多優勢和地利之便,他其實不想與楊水蘭爭鬥,輸贏都沒意思。

那女人無所顧忌,他要考慮大局。

當做外人麵前耍猴,丟的是自家麵子。

兩人隔著五裏,楊水蘭左手托著縮小的紫螺塔,對視片刻,她很痛快往遠離河水方向飛,道:“我還不屑占一個晚輩的便宜,來吧,單挑!木梨花你別插手,我今天非得把那小子打成豬頭,叫他祖宗都不認得。”

眾目睽睽之下,周摯忍無可忍,冷笑著跟著往東南飛去。

那女人在他麵前裝瘋賣傻充長輩,他還不屑認。

他喜歡玩陰招手段,是圖省事,鬥智不鬥力嘛,真要單挑起來,誰怕誰啊。

邊界匯聚多達四十名三階巫修暗中傳音尾隨其後,人多勢眾,飛在空中烏泱泱一大群,不停調整著隊形,等飛出二十裏外停下來時候,已經組成了三個首尾呼應陣勢。

張聞風留意那群鬼鬼祟祟的巫修,他與朱潯走一起,用木氣法力托著可憐兮兮的古樹,樹幹上那個穿梅花衣裙的小女童,不停流淚,不知是痛的還是嚇的,現在卻顧不上安撫。

他得防備那群巫修等會出幺蛾子。

朱潯已經傳音說了,不能輕易出手,那個木芝山神盯著的呢。

楊水蘭喝道:“不想死的退開遠點。”

手中的紫螺塔砸向對麵的周摯,她手中出現一柄晶瑩碧藍形狀像羽毛的水劍,縱身飛躍,竟然要與對手近身廝殺。

空中出現一道道透明索影,甫一動手,便是全力以赴。

先前口中說的什麽輸贏無論,自是空話。

周摯右手火矛一拋,在空中劃出一道拐彎的火線,狠狠射向躲藏在巨塔後的那個女子,他手中出現一麵赤焰火銅鏡,對著肆無忌憚撞來的螺塔方向一照。

火焰噴薄而出。

層層疊疊,赤色、橙色、黃色、白色火焰化作一座火山,內裏做淡純青色。

五色火山霍霍做響,火焰熊熊達十餘丈大小。

兩座龐然大物在空中猛地撞上。

他要令那個躲在塔後好鬥的女人吃一個大虧。

像這種壓箱底的手段,他真不想輕易施展出來,在火窟中蘊養出這些火焰,他容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