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內傳出張聞風的大笑:“你去啊,還等著做甚?真當我三歲小童沒見識,三世宿魂一旦禍害無辜人命,你就等著鬼差得了冤魂報信,順藤摸瓜從冥域前來捉你。到時陽世間再大,你又能躲去哪裏?”

作勢要飄去往飯堂方向的宿鬼黑霧,頓時啞口無言。

但凡有一線希望,它都不會出此下策,給自身招惹躲不掉的麻煩。

二師兄沒有借助柳枝水或柳葉擦拭額頭和眼皮,柳枝性陰,可以降低火眼看到鬼物,他隻能通過碗陣外飄**的寒氣,隱約察覺鬼物方位。

原本還擔心鬼物真去禍害飯堂那一屋子活人,聽得惡鬼被觀主嗬斥得無語。

他羞愧不已,覺得自個白活了四十二個年頭,太沒見識。

觀主怎麽就懂這麽多呢?

不愧是師父挑選出來繼承衣缽的關門弟子。

飯堂內的眾人聽到了觀主的聲音,一個個懸著的心稍稍落下,靜待鬼物反應。

過了半響,尖細鬼叫聲再起:“你壞我好事,想拖延時間到天明,別以為我不知,逼急了我,我什麽事情不敢做?他們橫死,這筆賬也要落到你頭上三成。”

一番狠毒恨話,說得飯堂內一些人心底又忐忑不安。

誰都不想變成去冥域報信的冤魂,能活著多好。

張聞風不屑道:“我今後多積賺功德,抵消得了,你能奈我何?”

他不受威脅,否則事情將變得非常被動。

“你……”

宿鬼氣極,碰上這樣一個油鹽不進不管他人死活的道士,它覺得倒了大黴。

先前那張驅逐符落下,它不該從沉睡中驚醒倉促出陣。

應該趁著陣勢運轉之初,舍得本源寒氣把道士打個半死,哪會有現在這麽多麻煩?都怪它謹慎過頭,想著這道士修為不高,陣法卻透著幾分古怪,想弄清楚了再下手。

風聲嗚嗚,突兀卷起。

外麵兩圈蠟燭火光忽閃著一下子滅掉十三四支。

陰風淒慘,剩餘火光搖曳欲熄,地麵白霜爬上白碗,很快凍住碗內不多的一點水,凝結成冰,繼而把豎立的筷子給凍在堅冰中固定。

宿鬼吃了一虧,這次它怎樣都不靠近古怪陣勢的一丈以內。

它決定下點本錢,破掉陣法,至少也要破掉大半,搶出那個隻剩一口氣的宿體。

三世宿魂它將要熬出頭,絕不容許一個小道士破壞它的生死大計。

張聞風“噌”一聲拔劍,交到左手,咬破右手中指,鮮血淋漓以指為符筆,在劍身畫符,這是最簡單的“誅邪陽氣符”。

以自身鮮血為符墨,能夠多增加法器誅殺鬼物的威力。

片刻間,原本不沾血跡的劍身兩麵布滿猩紅血符,勾畫縱橫,甚是駭人。

陰風破陣,寒氣嗚嗚,已經有半數燭火相繼熄滅,眼見就要露出躺著的顧全,張聞風一跺腳,喝道:“桃木困鬼!”

典籍有雲:“桃者,五木之精,借助陣法或符文勾連天地氣機,故能壓伏邪氣者也。”

白碗內豎立的桃木筷子應聲碎裂,發出一片“哢嚓”聲響。

即使被凍結在冰中的筷子也不外乎。

女鬼心知不妙,還不等它逃離遠點,它身周出現一片筷子虛影,粗壯如手臂,囚籠一樣將它給虛虛圍困其中,宿鬼愣了一下,旋即尖笑。

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唬了它一跳,還以為是什麽特別厲害陣法招式?

區區木行低級幻術,還是借助陣勢弄出,能當什麽大用?

張聞風對要跟隨出來的二師兄傳音囑咐:“快點亮蠟燭!”

他右手高舉碧竹劍,似做法一樣揮舞著,剩餘燭光照耀在變換方位的劍身,反射出道道青色光芒,他左手抓著子宸五甲驅鬼符,口中念念有詞,衝出到地麵冰寒光滑的陣法外。

咒語念完,他沒有立即對著衝破幻術的宿鬼貼符,也沒用劍劈砍。

“哈!”

隨著張聞風一聲大喝,黑暗裏無聲無息鑽來的驢子一個哈氣。

隔得有三丈遠,剛剛脫困的黑霧團遭受爆音術攻擊,宿鬼發出尖利淒慘叫聲,它哪裏料到在外麵蠢蠢走動的普通驢子,並不是普通存在?而是陣內道士暗中布置的手段。

接到觀主揮劍明示,驢子配合著衝來發起攻擊。

宿鬼是魂體存在,沒有耳朵器官,驢子將爆音術貼近黑霧中間炸開。

既然起作用,不等觀主再發出指示,驢子騰空躍起,在空中調轉**的屁股,兩個後蹄子狠狠蹬踢,黑驢蹄子能辟邪,“咚咚”兩下,把無形之物給踢中。

黑驢近距離與宿鬼接觸,寒氣凍得它直打哆嗦,暗罵差點把它蛋蛋凍壞。

它落到地上,像被鬼追一樣撒腿就往飯堂奔去。

先前觀主便交代與它,完成任務盡管去躲著,不要亂跑了。

張聞風已經搶步接手攻擊,左手捏著的子宸五甲驅鬼符化作一道紅光,飛到被驢子踢得暈頭轉向飄來的宿鬼身上。

符光遇到陰寒鬼物,就像烈油潑到冰水上。

“嗤啦”,黑霧四處漏氣,冒出騰騰霧氣,腥臭四溢。

淒淒慘慘的鬼哭狼嚎聲激烈響起,黑霧劇烈抖動掙紮,試圖擺脫鑽進魂體的符光,卻哪裏能夠,符光不將借來的神道香火能量耗完,不會消停。

張聞風手中再次出現一張定罡破煞符,既然效果這麽好,便多伺候不聽好話良言勸告的女鬼一張,真應了一句俗話,“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待子宸五甲驅鬼符的能量將耗盡,張聞風最後一張符的咒語念完,無痕接上。

女鬼體內的魂力經過黃符連番消耗,黑霧縮小近半,還不等它喘口氣,張聞風用畫了血符的碧竹劍的劍身,像打棒球般,將原本無形的鬼物,“砰砰”兩下,抽打進被二師兄重新用錢紙點亮的蠟燭陣火內。

陣內火焰**漾,陽罡煞氣湧動。

他運轉元炁一劍劈將下去,將暫時無還手之力的鬼物劈做兩半。

一半抽打安置在東方震位,一半安置在南方離位,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肯接受他度化進冥域的提議,那便霸王硬上弓強行超度。

對付如此厲害的三世宿鬼,還講個甚的仁慈,難道還要聽它的鬼故事訴苦不成?

這世上,誰還沒有幾個聞者落淚的故事?

張聞風終於鬆了口氣,搞個女鬼真心不容易,要不是驢子配合默契偷襲兩下子,把女鬼打懵,他真難找到貼符的機會,女鬼比泥鰍還滑溜,時刻防著他呢。

腳下踏著罡步,擎出青銅八卦鏡,口中念經文:“天地同生,掃穢除愆,法祭銅鏡,洞照無邊……去!”

灌注元炁的赤光照在南邊那一團似在沸水中沉浮掙紮的黑霧上,發出“嗤嗤”聲響,快速削弱女鬼的能量,淒厲的女子尖哭聲,從單薄陣法內傳出老遠。

沒困住之前,他沒用銅鏡法器,因為跟不上對方的速度,陡耗法力而已。

此刻將鬼物困成砧板上的肉了,他哪還會與對方客氣?

“放開我……放我出去……”

女鬼叫得好生淒慘悲切,好像觀主在對女鬼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另外一團黑霧不停幻化形狀,左衝右突,試圖掙脫出來。

陣內燭火忽閃忽亮,跟隨著黑霧劇烈晃動,看得守著油燈的二師兄膽戰心驚。

劈成兩半了,女鬼還能如此彪悍生猛。

誅鬼真心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