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猛!”

下方看戲的驢子眼珠子瞪得酒杯大,灼灼放光。

它修煉了和尚教的金剛獅子吼,對於和尚這一吼感觸尤為深刻,它能聽出看似一聲長吼中的六般細微起伏變化,正是應對釋家六字真言。

字字交疊,形成一浪高過一浪聲波攻勢,後續還能循環往複。

它激動不已,金剛獅子吼還可以這樣施展,它目前隻能單獨吼出一字真言。

又學到一招厲害的攻擊法門,到時與它的爆音術一起使用,不知效果如何?

那個長著狼頭的壯漢隻經受住三字真言便被狂暴音波崩飛,和尚真是猛得一塌糊塗,驢子對於號稱不會打架的和尚,刮目相看。

三個趴在藤蔓空隙看熱鬧的小精魅,嘀咕道:“和尚好吵!”

“就是,比閭子進嗓門還大。”

“不對,和尚是在對付壞蛋,和尚的本事好厲害!”

其實和尚的金剛獅子吼威力隻針對前方的狼群,後麵的她們不怎麽受影響,除了有點吵以外。

蒼瀾被強大不講道理的音波攻擊轟出三十餘丈,強行止住退勢,心頭氣血翻湧,全身妖力奔騰,腦子裏嗡嗡作響,見那和尚氣定神閑收聲,就像打了個哈欠般隨意。

他知道這次看走眼踢到了鐵板,和尚是個真人不露相的高人,撂下一句狠話:“你們等著,敢在碎月妖林撒野,這事沒完!”

轉身往南邊急速飛去,好漢不吃眼前虧。

隻有些搞不懂,和尚怎麽與道士攪合到一起去了?還高調地充當道士的打手,奇了怪了,不是說和尚與道士不睦,見麵先要爭一個輸贏嗎?

那些東倒西歪身上毛發亂蓬蓬受傷頗重的狼衛們,趕緊跟著走了,屁都不敢放一個。

和尚跳腳大叫:“放你娘的狗臭屁,睜大你的狗眼瞧清楚,這裏是碎月妖林嗎?快去,快去,多叫些幫手來掰扯道理,和尚等著。”

蒼瀾啞口無言,遇到一個粗話連篇爭強好鬥的和尚,他都不敢停下來自取其辱。

拳頭不硬,哪裏有底氣嘴炮?

和尚飛回地麵,又恢複了和氣的麵孔,得意洋洋炫耀道:“和尚別的本事沒有,就‘吵’架講道理還行,怎麽樣,厲害吧?”

他是真用“吵”的,一張嘴把一群狼吵得體無完膚,灰溜溜走了。

張聞風微笑著恭維:“大師‘吵’功深厚,天下無雙,小道佩服!”

講好話又不要他花一枚銅錢,他張口就來。

和尚這般不要臉不要皮,放飛自我,正好可以給他以借鑒。

近距離旁觀他人怎麽走“脫凡”路,這也是他沒有拒絕與和尚同行,一起去衝州遊曆探尋福地秘境的緣由之一。

他遲早要走脫凡路,他的路子肯定與和尚不同,多看看也是好的。

和尚得意,和尚陰險,和尚豪邁,都是同一個人,“空”不著相。

同時心中有絲淡淡悲哀,和尚本性與佛**織暴露,跨過去便生,過不去便隕,沒有回頭路可走,看似輕鬆愜意,實則步步凶險……微妙情緒轉瞬即逝,他臉上平淡如常。

和尚晃著光頭哈哈大笑,張道士就這點識趣,會講話,會講好話,他現在需要沉浸在特別的境界中以渡過心關,行事癲狂,心中明了,道:“道長謬讚,謬讚,和尚都不好意思了。”

驢子也蹭了蹭和尚的肩頭,表示親切友善。

三個小的飛出來嘰嘰喳喳一頓猛誇,還奉上一花盞百花蜜水,犒勞和尚吵架辛苦。

把和尚樂得找不到北,又多“編造”了一個綠兮兒娘娘勇闖險地的小故事。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其樂也融融。

走了一陣路,和尚瞥一眼身上念力微微波動沉默行走的道士,他又開始不安分挑事,低聲道:“綠馨兒,你們要不要跟和尚去大涼朝,尋找安居樂業地盤?天善寺附近有一片百裏空地,有山有水,風景漂亮極了,可以送給你們草魅一族居住。”

驢子聽得和尚厚顏無恥當麵挖牆角,它不滿地哼哧一聲,警告居心叵測的和尚別太過份。

綠馨兒笑嘻嘻拒絕:“不去,太遠了。”

另外兩個小精魅心有靈犀同時搖頭,和尚講的故事好聽,但是和尚這話她們不信,真當她們傻啊,幾句好話就想哄得她們暈頭轉向摸不到方位?

她們看過典籍,大涼朝勢力割據暗流湧動,不是善地。

她們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選定跟著的修士,那就是用心,同屬,契意。

張觀主各方麵都是上上之選,她們跟了一年,已經認定了,不可能中途改弦易撤。

和尚笑得慈眉善目,循循善誘:“天善寺有一艘二十丈長的‘流雲舟’法寶,在空中飛行速度極快,從天善寺到草木嶺,不到一個時辰,來去非常方便,都不用你們費勁巴力趕路。”

綠馨兒笑著搖頭,“不去,不合適。”

她們講話沒有那麽多拐彎抹角,意思非常明確。

驢子咧嘴露出嘲諷神色,和尚你自討沒趣了吧,想挖觀主的牆角,門都沒有。

和尚不死心繼續追問:“這個理由太籠統了,是地方不合適,靈氣不足,還是風景不好?你們可以講講自己的要求嘛,和尚幫你找一塊合適的,皇宮邊上都沒問題。”

綠馨兒抿嘴笑:“多謝和尚好意,講出來傷感情,還是不說了。”

她隻是單純,又不是蠢,在人族地盤混了一年,基本的人情世故學到不少,也會用玩笑話來化解尷尬。

她猜測和尚在與她們開玩笑,接觸的這幾天,和尚表現得經常不著調。

“麽事,麽事,講講嘛,和尚不怕傷感情。”

和尚鍥而不舍糾纏不休,非得問一個水落石出,也符合他目前的心境,連方言都帶出來了。

張聞風歎了口氣,笑道:“和尚你太不機靈了,她們嫌棄你醜,這都聽不出來?非得要我幫她們說出口,死心了吧。”

三個小精魅笑得咯咯的,紛紛落到走上前的觀主肩頭。

綠馨兒還想以後能聽故事,笑道:“麽得的事,麽得這回事,別聽觀主瞎話。”她學了一句和尚的方言,自己先笑得前仰後合。

驢子笑得聲音扯鋸般難聽,還不停跺蹄子加強氣氛。

觀主簡直是太損了,角度清奇,聽著解氣!

和尚如遭雷擊,摸著自己特意粉飾得年輕的樸素臉龐,眨巴眼睛,道:“很醜嗎?我怎麽不覺得?”

張聞風往前行走,風一樣輕淡,繼續不遺餘力打擊和尚:“那要看和誰比了?珠玉在前,瓦石難當,和尚你也莫太傷心,習慣了就好。”

觀主肩頭響起了快活的嬌笑聲。

邊上還有一聲長一聲短的難聽驢叫,分外的熱鬧。

和尚捶胸頓足,叫嚷著“人心不古,世道澆漓,我要回大涼”,然而賴在後麵怎麽都不肯離開,他破戒後受損的心境在迅速彌補。

不取於相,如如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