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住了,雪停了。

太陽出來,四處白茫茫一片銀裝素裹,天空碧藍如水洗過的光釉細瓷,令人心醉。

山門牌坊簷子下垂掛著長長短短的冰錐,光照下晶瑩璀璨。

值守的兩名學徒舉著長竹竿,“叮當”敲打得不亦樂乎。

送走二師兄、七個學徒以及非要湊熱鬧下鄉送善舉被堆滿大小麻袋的驢子一行,張聞風和嶽安言在雪地裏漫步,並肩前行輕談。

“銀線刀螂還沒有化妖嗎?它需要什麽物品?”

“沒有。也給它吃了好些顆低階水行晶石,我查過書籍,異蟲化妖難度不小,慢慢等吧,明年冬天之前,是三年之期,希望能有一個好結果。”

“昨天我問二師兄,他養的應聲蟲化妖沒有,你猜他怎麽說?”

張聞風挑選沒有踩緊的雪地走,“嘎吱”,“嘎吱”,他故意賣一個小關子。

嶽安言抿嘴笑,“他是不是說不告訴你?”

“是啊,他真是……”

張聞風看著嶽安言秀麗側顏,好奇道:“那隻應聲蟲到底化妖沒有?”

“他也說不告訴我,藏得很緊,不知是甚麽意思?”

嶽安言摸了摸腰間的小竹簍,笑道:“到時自會知道,他瞞不住的。”

張聞風略停了停,輕聲問道:“明年你有什麽打算?”

心結不解開,下次即使好不容易尋到突破契機,也很難破境,往後一次比一次難,修行破關亦講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沉默片刻,嶽安言偏頭問道:“你幫我出個主意?”

“我的意思你出百十兩銀錢,與村裏族長、族老、村正商議修繕嶽家祠堂,再修一修村路,出高價購買二三十畝土地做祠堂供田,然後你可以提一些理所應當的條件,比如將你爹娘的牌位,供在祠堂哪個位置,允許你修繕你爹娘墳墓,在那邊搭一個草廬,白日裏在道觀修行,夜間返回去守墓等等。”

張聞風見師姐定定看著他,笑道:“破境事大,銀錢事小,但行善舉,以求心安。”

嶽安言偏過頭去,她原本是打算申請外出到其它縣域當一個執法衛,走雲秋禾的路子,以磨礪的法子解決問題,又放心不下清正別院的學徒,是以猶豫著沒有提出來。

觀主幫她出的主意,她真沒考慮過。

她內心其實一直是在逃避,不想也不願麵對兄長和族人。

經過觀主這一番點撥,她豁然開朗,她現在有足夠的身份地位去麵對,替爹娘爭取香火名聲,兄長不出息,她來!

她沒有出嫁,還是清清白白嶽家人。

“謝謝!”

女子聲音很細,有些鼻音。

“咱們之間不言謝,你準備準備,趁著年前好辦事。”

張聞風拿出三張百兩銀票,塞到嶽安言手中,對他來說,世俗銀錢的需求非常小了,又問了一句題外話:“方白蘭的遺蛻,怎麽樣?”

“遺蛻沒有破損,莫先生……不回來了嗎?”

“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兩人聊著在岔路口處分開,張聞風往清正別院方向走,他要照管其他自修的學徒。

嶽安言需要整理思路,等下采買豐厚禮物回村裏一趟,拜訪族長、村正、族老等一幹老人,快過年了,添些喜氣。

事情留待過幾天回去再談,路子要一步一步走,不能操之過急。

她得了觀主出的主意,怎麽做她心底裏有數。

她原本就是個有主見的,隻是自己的事情容易燈下黑。

十八日早課結束。

張聞風與二師兄、嶽安言一起走到水潭東邊竹樓下,他特意控製大陣,減少了這棟竹樓的靈氣濃度,以便夜間在竹樓修行的韋敬傑,恰到好處能夠適應。

兩人感受片刻,麵上皆出現喜色。

張聞風示意走遠幾步,低聲笑道:“你們可以去給韋興德、瘸叔送恭喜,討杯喜酒喝了,我在這邊守一守,等他穩固修為再出去。”

“老韋還不知會怎樣高興,韋敬傑爭氣,拔得頭籌,趕在年假前第一個突破化炁境,好事啊,對其他學徒也是一種鼓勵、鞭策。”

二師兄笑得合不攏嘴,加快腳步往外走。

嶽安言落在後麵,與觀主傳音道:“我昨天提禮看望族老、村正等親戚長輩,他們擺下隆重的禮節招待,陪我進祠堂燒了三炷香,要我寫一幅字激勵後輩,硬是留著吃了晚膳,事情進展很順利!”

張聞風笑著點頭,人老成精,能當族長族老村正的一個個精明得很,仙靈觀名聲遠播,作為當家道長之一的神仙人物嶽安言回去了還不可勁招待,除非他們腦子都被門夾了。

嶽安言腳步輕快,踩著積雪往前走去。

日上三竿的時候,韋敬傑一臉喜色提著他那杆長槍從竹樓下來,見到在下方守護的觀主,趕緊放下槍,鄭重抱拳躬身行大禮。

少年訥於言詞,激動下更是說不出客氣話來。

“好樣的!沒讓我們失望!咱們走吧,你爹娘和瘸叔在外麵等著,今日高興,好生陪他們一天。”

張聞風受了一禮,扶起少年,道:“明日開始你複習下幾本主要經文,過幾天由山長帶你去縣城,先考核成為道士,再考核登記為散人,現在手續已經簡化許多,隻要成為道觀修士,考核成道士不難。”

想當年他考核成為道士時候,除了背誦經文,還要當場考試經文要義,然後還有一場辯經,一係列的繁瑣流程,好些人要多次考核才過關。

少年答應著隨觀主沿溪水往東走。

出了山門大陣內層,他看到爹娘和瘸爺在翹首以盼。

“去吧!”

張聞風微笑示意。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他喜歡世間一切的美好,賞心悅目,心情通透。

少年跑出林子霧氣,大叫:“爹,娘,瘸爺,我破境成功了。”微黑的臉龐激動得漲紅,他早就懂事,知道給爹娘掙臉麵。

“好,好,我兒爭氣,哈哈,瘸叔辛苦,我今天得好生敬瘸叔三碗酒!”

“哈哈,高興,咱們中午多喝幾碗,走,敬傑還沒用早膳,別餓著孩子。”

“……”

看著眾人走遠,張聞風沒有急著出林子,繞去後山,從法術暗門走進山洞。

土靈盤坐在地下大廳離青銅燈十餘丈的角落修煉。

青銅燈溢出的絲絲陰寒,小部分被土靈吸收,其餘的引導入地下。

圍著青銅燈轉一圈,查看片刻,確定沒甚紕漏,張聞風轉身走出地廳,他與土靈之間沒太多話講,相互沒有打招呼。

悠閑地走在去清正別院的路上,沐浴溫暖陽光。

偏頭看向山門牌坊,一道纖細身影腳不沾地朝他這邊飛來,隔得老遠,帶著哭腔叫道:“觀主,你出關了……能去看看姐姐嗎?她受了重傷。”

小狐妖辛星哭得梨花帶雨。

仿佛見到親人。

“別哭,怎麽回事?咱們路上說,你姐姐怎麽受的傷?”

張聞風對小狐妖感官不錯,再則瞧莫夜的麵子也得去一趟,安慰著飛起身,口中問道。

“姐姐不聽勸,她獨自跑去鬼崽嶺往南的那條野兔溝,聽她說是遭遇了青狼部巡哨的埋伏,渾身是傷,差點回不來……我不知找誰請醫師給她療傷……”

“我先去瞧瞧,看情況再決定找哪位醫師前來。”

張聞風又與從清正別院走出來的二師兄和嶽安言打聲招呼,和小狐妖往西北方向飛去,頃刻不見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