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乘雲注視著驢子消失在林子裏的背影,臉上掛著淺淡微笑,靜靜站立等候,沒有半分不耐,心中暗道,卷宗上記載的小門小戶仙靈觀,底蘊深厚非同一般啊。

剛才那匹記載在冊的驢子就是深藏不露的靈獸,現在具體有什麽修為不知。

據說擅長雷術,上次協助張觀主到寰野荒地出任務,立下不小功勞。

驢子馱著的垂髫童子,他差點看走眼,遞給拜匣時候離得近了他察覺氣息不對,才發現是一個罕見的古樹魍精,讓他吃了一驚。

站在他身後三步外的車勝,是個寡言性子,不會來事阿諛扯談。

兩人沉默著等了一陣。

張聞風青袍飄飄從遠處走來,步履沉穩,氣度極佳,走上前來抱拳行禮道:“不知封院主駕臨,有失遠迎,勞封院主久等,恕罪,恕罪!”

“張觀主客氣,是我來得唐突,擾了張觀主清修。”

封乘雲笑嗬嗬抱拳回禮。

張聞風又與後麵的車勝見禮打了招呼,伸手肅客,請兩人進山門。

經過前麵三個月的整飭,仙靈觀的進門大路修建得很是氣派,在碎石子地麵規整鋪上青石板,兩旁移種碗口粗的行道樹,綠樹成蔭,直接通往山腳處的雕紋石質牌樓。

一路拾階登高,山道兩旁有小路,曲折通向一座座依山而建的兩層閣樓院子。

樹木掩映,樓台延綿,已有興盛氣象。

上到山頂,先去大殿禮道燒香。

再到西殿落座燒水烹茶,寒暄客套完畢。

封乘雲從袖口取出一封拆開的信箋,遞給張觀主,道:“郡城郭院主遣人送信,想請你出山,去一趟峽和縣,協助峽和縣道錄分院調查白虎嶺的鬧鬼案件。”

他知道自己請不動這位,矢口不提其它,隻是公事公辦。

他能前來親自送信,表明了自身的尊重態度。

張聞風抽出信箋打開看了一遍,放回信封還給封乘雲,道:“我僅僅是一介散漫山野道修,無官無職,能力微薄,若是力所能及的範圍,張某願意效力,但是像這種跨縣域的案子,應該找不到張某頭上。

郡城道錄分院高手如雲,州城也有巡風使可以援手,用不著張某前去指手畫腳獻醜。

還請轉告郭院主,張某上次濫用秘法切磋,傷及元氣,還在山門調息修養,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告罪則個。”

說來說去,就是不奉令。

他隻剩道錄院的上人身份,連客卿都沒有掛,除非是朝廷發生大征戰,否則還真不能憑著一封信箋,將他從希嶺縣調去峽和縣辦案子。

不管是郭院主有意試探,還是缺了他這個張道士世間就會惡鬼橫行。

他不想理會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亂命,當過快一年的執法衛,對各級道錄分院的一些規矩、層級、調令之類的常識,他還是有相當的了解。

封乘雲收了信箋,他笑著順口關心一句傷勢,答應如實轉告。

這位據說好說話的張觀主,其實不怎麽好說話,連郡城郭院主的麵子都不給。

又聊了些別的話題,喝了三杯茶水,便告辭下山。

送走封乘雲和車勝兩人,張聞風招手叫來垂髫童子,詢問長在田壟裏的幾小片靈草情況,讓他照應周全,別叫驢子偷嘴將僅有的蓄種靈草吃去幾顆,往地頭走,道:“你今後盡量不去門口牌坊,不與外人朝麵,須得防著小人,明白嗎?”

“羌兒明白了!”

“這片靈稻長勢不錯,沒有蟲害,是你這些日子照料得好。西潭嶺上那八株玉黍,生長的時間比較長,九月中旬差不多可以收獲,得著緊點看護。”

張聞風交代一些事情,他故意抗郭院主的信箋調令,做給前來送信的封乘雲看,猜測郭院主那邊還會有後續,他等著就是,做好隨時外出的準備。

有時候胳膊實在拗不過大腿,他也不會一意孤行到底。

與胡羌兒巡視一遍田間地頭山嶺,查看各靈植的情況。

他精心照管的那百十顆小麥,早已經收割,一季種植到底還是不能培育成靈植。

相比普通麥子,不管是顆粒還是靈氣蘊含,皆要高出兩籌。

他將會繼續用那些種子培育靈植,直到成功為止。

聽得靈草田邊傳來驢子叫聲,張聞風抬頭看去,東邊空中一道身影飛快而來,是雲秋禾到了,自從伍院主和傅孤靜離任,雲秋禾休沐兩天幾乎都在仙靈觀渡過,晚上歇在新建的山腰處客院。

走近打了招呼,雲秋禾笑嘻嘻去掐垂髫童子白淨的臉蛋。

鬧了一陣,小家夥掙脫纖手騎著驢子跑掉。

張聞風與雲秋禾來到清正別院茶室,小狐女很專注地在角落安靜地畫著靜物,已經畫得有模有樣,她幾乎每天都要來,到天黑才回去。

“雲姐姐來了。”

“小辛星,你的畫又有進步,再這樣下去,快追上我了。”

“雲姐姐說笑,我這水準才剛剛入門,差得遠呢。”

說笑幾句,雲秋禾沒有急著拿出她這段時間的練習畫作,坐到茶幾邊,搶著燒水衝洗茶具,先聊聊天。

張聞風問道:“聽說峽和縣白虎嶺鬧鬼,你在州城,知道情況嗎?”

雲秋禾笑道:“是不是找到你這裏來了?白虎嶺鬧鬼的案子已經上報到州城,石懷安你知道吧,負責這一片幾個縣域的州城巡風使,去探查了一番,遇上極高明的鬼打牆,困了兩天才出來,沒有受傷,也沒遭遇鬼物,那地兒情況比較古怪,州城責令元陽郡道錄分院盡快誅殺鬼物破案。”

張聞風思索著道:“沒請精通超度的道士去做法嗎?”

“怎麽會沒請?幾波道士同時在白虎嶺做法,超度了不少孤魂野鬼,那片地兒仍然邪氣得緊,漸微境修士走進去還是一樣的迷路,走著走著便不見人影,過兩三天,又從其它地方走出來。”

雲秋禾已經猜到張觀主接到了調令,問道:“是郡城方麵吧,郭院主給你什麽身份去辦案子?”

“沒有其它身份,就送來一封信箋,請我前去協助查案。”

“嗬嗬,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請人出力,連功勞都舍不得給全,你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我推了,今天是封乘雲親自前來送信。”

張聞風端起遞到他麵前的茶盞,慢慢品茶。

雲秋禾提醒道:“聽師兄說,封乘雲城府頗深。”又道:“想不明白,郭院主為甚要如此小家子氣?連一個客卿身份都不肯給。要不我幫你在州城想想辦法,掛一個客卿巡風使,不用做甚事,這樣你不受郡城方麵管轄,更不受希嶺縣管,你意下如何?”

她當然願意幫忙,張觀主與她亦師亦友,助益良多。

張聞風笑道:“有這等好事,我當然樂意。隻怕時間來不及吧?”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若是跳出了這片屋簷,對方便拿捏不到。

“我找人試試。”

雲秋禾做事雷厲風行,摸出傳訊黃符,走到門外默念幾句便打將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