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之後,張聞風挑揀荒野山道行走,他手中捏著那片失去水份的幹枯木槿花瓣,請教道:“莫夜,我現今這種不對勁狀態,是不是修煉太快而造成的?”

赤著腳的簪花女子,走在蔥蘢樹林溪水邊,身姿優雅,舉止輕靈。

伸手從邊上的灌木樹上摘下一顆指頭大的野果。

“你的問題不在修煉太快,而是本末倒置,頭重腳輕。劍為殺器,劍術生殺意,你若修殺道,殺意重些是好事,而你修的內丹道與殺意有悖,出現強枝弱幹現象,身軀更不足以支撐你的內神通施展,導致‘劍境生心魔,神通反噬主’的古怪情況出現。”

莫夜隨口解釋,她不細問張聞風怎麽修煉出的內神通,將手中被蟲蛀過的野果輕輕一拋。

果子落到一顆狗尾草上,將彈性十足的草莖壓彎到地麵,草莖如彎弓不能複原。

張聞風明白了,抱拳對漫不經心的女子背影行一禮。

有些道理點破之後,他便知道怎麽做了。

他的劍境超出他現在修為心境太多,不是誰都能像何廣君一根筋隻修劍心。

他的道與劍道出現衝突,造成此次的一劫。

不是不能用劍神通,他下次若是使用,穩妥起見,提前先給自身施加“青光覆映咒”神通,用“止靜”心境,應該可以抵消劍境造成的心魔滋生。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加強自身體魄和心境的修煉,徹底解決問題隱患。

待他們走過,果子滾落,狗尾草重新彈起,上下不停晃悠。

回到仙靈觀山腳下,莫夜意外地隨著他往清正別院走,而不是往後山或西邊林子去。

張聞風略微詫異卻不會多問,走進東南院子茶屋,燒水泡茶。

莫夜把玩著五個形態可掬的小泥人,屋子裏除了開水咕嚕,雙雙無言,一個在思索推敲,一個自顧著與泥人擺玩。

走廊傳來跑動腳步聲響,停在茶舍外,緊著傳來敲門聲。

“觀主,有兩位女客求見。”

張聞風示意門外報訊的學徒進來,房門沒有關,問道:“她們報了名號嗎?”

學徒抱拳:“報了,一個叫辛月,另一個叫辛星。”

張聞風看了一眼莫夜,吩咐道:“你去請她們來茶舍。”

他算是明白莫夜跟著前來清正別院的用意了,想要見見兩個前來拜訪的狐妖。

“是!”

學徒轉身出門,往西邊跑去。

張聞風用開水衝洗茶具,狐妖這個時候上門拜訪,除了感謝他轉送九命托付的物品,應該不會再與他談什麽交易了吧?

等了一陣,聽到外麵有腳步聲,便起身去門口迎接,莫夜仍然在玩泥人。

他對辛月的態度一向冷淡,上門是客,他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雙方見禮寒暄幾句,張聞風伸手請客人進門落坐,問四處打量滿臉好奇的辛星:“你身上的傷好了嗎?”

他上次看到小狐妖臉上缺乏血色,傷勢未痊愈。

相比性子狡猾多變的辛月,他倒是願意與涉世未深的辛星聊天。

要不太冷場,會使氣氛尷尬。

“多休養幾天,用了藥,全部好了。”

辛星笑嘻嘻回答,或是接到姐姐傳音提醒,又行禮道:“多謝張觀主關心。”看到身邊莫夜手中的泥人,很感興趣湊近道:“姐姐,你這個是什麽?好玩嗎?”

張聞風差點一口茶水嗆到從鼻孔出來,忙道:“辛星,要叫‘莫先生’。”

九命曾經得過莫夜的指點,算下來,小狐妖得叫莫夜老祖。

莫夜看了一眼小狐妖,笑道:“叫姐姐也無妨。”將手中的五個泥人遞給辛星,道:“這是泥人娃娃,你喜歡便送你玩,別掉地上摔碎了。”

小狐妖歡喜不已,捧著五個形態各異的泥人,道:“喜歡,多謝莫姐姐,我會小心著不讓它們摔碎的。”

辛月坐在側邊,不著痕跡打量簪花赤足穿黑裙的女子,她沒有土靈的本事,卻也疑竇叢生,隱約覺著這形象,似乎與族內某本古籍上的記載有些重合。

可惜族內的收藏,全部毀在三月那場鬼物偷襲戰火。

要不她可以翻看了對照一下。

思索半響,不得要領,便客氣地感謝一番,道:“請問張觀主,你是在何時見到那位?他又去了哪裏?”

她不便直呼先祖名諱,再則有外人在,用“他”來代替。

“四月底見過一麵,他不讓說去了哪裏。”

張聞風見莫夜和小狐妖將五個泥人娃娃在茶幾桌上擺玩,似乎頗多共同話題,沉吟著多說了一句:“他離開之前,將鬼崽嶺的兩個三階幽鬼……誅殺了。”

沒用“吞噬”二字,臨時改為誅殺。

辛月眼中淚水頓時止不住往下流淌,轉過頭去擦拭。

她明白先祖是替死去的族人報仇,當初就是兩個三階幽鬼率領群鬼,攻陷了“白狐堡”的防護妖陣,隻不知先祖為何沒有將那些鬼物全部滅掉?

沉默一陣。

辛月回頭,見那位她看著有些神秘的莫先生與妹妹玩得不亦樂乎,而從張觀主口中問不出太多關於先祖的下落信息,道:“大安朝允許我們選一片地盤安生,我們在大安朝舉目無親,想請張觀主指點一二,何處能做我們的棲身居地?”

張聞風頭大,這狐狸的意思,想要與他比鄰而居。

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話,就不能遠點嗎?

與小狐妖玩耍的莫夜,回頭道:“往西北方十五六裏外,有一片荒地山嶺林子,可以作為你們三尾妖狐部的新居地,小則小矣,勝在幽靜。”

辛月心頭一動,站起身微微欠身道:“多謝莫先生提點,我們便選那裏。”

辛星忙道:“要得要得。莫姐姐,你能經常去玩嗎?”

莫夜摸了摸小狐妖的腦袋,笑道:“我在那邊開了一塊地,種了幾顆花草,我經常去的。”

“好哇,我可以幫你種花。”

送走狐妖姐妹,張聞風回來時候,不見了莫夜的人影,他在走廊巡視一圈,返回後山自己的洞府,看到山獾盤著身子蜷縮在土靈洞府外的門口台階處,呼呼大睡。

有莫夜約束,他對土靈放心得很,那家夥現在趕都趕不走。

在洞府靜室坐下,張聞風思索著將他今後的修煉計劃,重新做了一遍規劃。

他每天要花半數時間用來親近自然,加強修為提升,其它的木法、身法、繪符、木火凝聚、雷法修煉和繪畫,各有安排,相對減少劍術練習。

缺少啥補啥,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唯有一點,對於體魄修煉他沒有心得。

既然莫夜提醒他“強枝弱幹”,那麽加強主幹體魄的提升,便迫在眉睫。

他在考慮等見到莫夜時,再請教一番,高手的三言兩語點撥勝過他自己瞎摸索。

……

九鶴山主峰之巔,坐落著巍峨龐大宮殿。

九鶴宮唯一的自在境修士封奇嶽,在其中一座精舍接見了封乘風、封乘雲兩兄弟。

聽完兩人的講述,一身黃色道袍相貌清臒的奇嶽上人,睜開假寐的雙眼,緩緩道:“前些天,微雲觀的高軼道友,來信托我多加照拂境內的張小友。”

講了個半截話,便住口不言。

封乘風忙道:“十五叔……”被上方端坐的中年道士一瞥,改口道:“上人,我雖然與張觀主切磋了一場,但是我們之間沒有間隙,還成了不打不相識的朋友。”

奇嶽上人不置可否,問道:“他實力如何?”

“他從頭到尾隻用了劍法和身法,那一劍威力奇大,我擋不住,避不開。”

封乘風老老實實回答,想了想,又補充道:“他那一劍似乎有缺陷,自己控製不住,有一個奇怪的女子出手,才化解掉危機。”

奇嶽上人問了問女子的情況,兩人所知有限,多是一些揣測之言。

沉吟思索一陣,奇嶽上人安排道:“乘雲,到時由你出任希嶺縣道錄分院院主,先前擬定的人選換了,你自去與郭院主商議。”

封乘雲抱拳領命:“是,遵上人法命!”

“至於乘風……你將身上破損的‘岩鎧’戰袍上交庫房,繼續回衝州邊境曆練去吧,什麽時候將修為磨礪到漸微境圓滿,便什麽時候再回來!一輩子到不了,便不用回來。”

“……不是,上人,我……”

“下去!”

“是!”

封乘風略一抱拳,轉身大步出門,臉色很不好看。

封乘雲有心想要替堂兄求情,卻不敢開口,奇嶽上人顯然是惱怒封乘風的自作主張,剛愎自用,還差點將性命丟了。

空曠房間內沉默半響。

“咱們九鶴宮看似風光無限,其實樹大招風,危如累卵,各種明的暗的壓力不計其數,偏偏一些個蠢物還不加收斂,四處招搖囂張,那麽有本事,再出一個自在境給別人看看。”

奇嶽上人麵上沒甚表情,道:“你性子沉穩,做事我一向放心,去了任上,怎麽做不用我教你。”

封乘雲抱拳,示意明白。

“休要怪我心狠,讓乘風重回邊境吃苦。張聞風背後有幾家勢力,掰著指頭都能算出,他偏偏要去招惹,以為打一場架,說幾句客套話便成了朋友?幼稚!還有……那個黑裙女子,很不簡單!”

“是,乘雲明白!”

“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