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當初方圓三千裏內,沒有人煙,三百裏外,允許有妖物野獸繁衍生存,要不也太清寂了點……先前還有些十殿的老家夥,前來走動探望,我知道他們的想法,嗬。”

簪花女子聲音平緩,即使連笑聲,也沒有太多波動變化。

隨著她的走動,原本不太深的山洞盡頭又出現了通道,越往下走,岔道和大小洞窟越多,四通八達,似乎整個山都是空的。

張聞風隻是傾聽,不問他時,絕不擅自插話,卻不妨礙他從女子的話語中得到極多的信息,兩千多年前,南江州往南還是沒有開化的蠻荒之地。

人類的往南擴張,伴隨著妖族的地盤不斷收縮。

“我大部分時候都是沉睡,偶爾醒來,在附近三百裏內走走。”

“曾經收養過一窩狐狸,九條尾巴的,六條尾巴的,三條尾巴的都有,其中一頭九尾小狐狸資質不錯,他後來改修鬼道,陪了我一陣子。這次醒來,千裏之內隻看到兩頭三尾小狐狸,嗯,你身上有九尾小狐狸的氣息。”

簪花女子突然將話題轉到張聞風身上。

張聞風取出袖袋內的黑色小瓶,道:“是一個叫‘九命’的狐妖,進入第五殿冥域之前,托付我將瓶子送給三尾狐族長。”

女子瞥了一眼瓶子,沒有上手查看,道:“他當初叫‘九命’這個名字,還是我一句戲言,他去了第五殿……也好,就當是曆練一場,以後還可以見麵。”

張聞風聽得頭皮發麻,九命那麽厲害,隻是簪花女子的小跟班。

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為何要住這裏幾千年?

他突然又想起白日見過的天空異象,莫非,去往“往生台”的通道,是為簪花女子保留?他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簪花女子搖頭道:“地下冥域住著很無趣,十個老家夥明爭暗鬥,吵吵鬧鬧,還不如回世間躲清靜。”

張聞風心頭一凜,不敢再多想,這女子似乎能窺探他的心思。

走了好大一陣,來到一處寬闊地下洞府,光線漸亮。

鍾乳倒懸,奇石遍地,流水潺潺,靈氣充沛。

走到洞府的一座幽碧潭水前,女子停下來,道:“這裏我不準備再住,人世間也不安分,打來打去的,看著厭煩。”

“你若是耐得住寂寞,我可以將幽境送給你。”

“十年時間,在這裏修煉,足以使你的修為提升至你們道門的金丹境。”

簪花女子說著揮了揮手,洞府變作一片寬廣無邊的森林。

霧氣流淌,木氣充沛,有光線從枝葉間照射下來,樹葉青翠生機勃勃,枝頭有鳥兒鳴叫,又是另一幅景象。

張聞風微微欠身,道:“道祖慈悲!多謝前輩好意,我走慣了鄉野路,不適住在此洞天福地享福,請前輩另找傳人。”

他分辨不出此地是幻境還是實景。

唯有保持道心堅定,不為任何外物**放棄自己的大道。

不管對方是考驗,還是真心實意,他不貪、不應。

世上沒有白得的好處,他知曉這個道理。

簪花女子說了一聲“可惜”,往森林另一邊走,道:“我從冥域出來,不想回冥域去,看你的情形,也走過一遭冥域,我暫時沒地方去,便隨你走一段時日,看看鄉野景致,你意下如何。”

雖然是詢問,語氣已經是這樣定下來,沒得商量的餘地。

張聞風內心想罵娘,又不敢罵,笑問道:“前輩要隨我走多久?”

這個一定得問清楚,帶著一個身份不明,修為高得嚇人的女子,他今後去哪裏都不方便,躲道觀也不好,這種感覺真是不好說。

偏偏對方還覺得理所當然。

“先看看。你也不用叫我前輩,我叫莫夜。”

女子行走在樹林裏,說得很是隨意。

張聞風有些無語,不定時間是個麻煩,揣摩半響,試著叫道:“……莫夜。”

女子笑道:“你與我見過的其他修士有很大不同,我告訴他們我的名字,從來沒有誰敢叫我‘莫夜’,嗬。”

這麽多年間,有人族妖族大能修士遊曆到過這裏,還有的闖進陌嶺幽境被困。

她若是醒著,便現身相見,聊一聊,將他們帶出去。

後來睡的時間久了,陌嶺一帶便變成了鬼域般的環境,她懶得理會,連麵都鮮少露,知道是冥域某些老家夥的手筆,那些陰兵石俑也是。

張聞風自我介紹道:“我叫張聞風。”

對方能看破他下過冥域,或許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他還是認真介紹一次。

與女子交流了這麽久,他也摸到一點對方的脾氣,有事說事,不要太拐彎抹角說話,問道:“你這樣出去,外人能看到你嗎?你在人世間走動,可有甚麽忌諱?”

簪花女子抬頭看一眼樹林上方的天空,答非所問道:“有些老家夥比較討厭,時刻都盯著我的動向,我在陌嶺三百裏內走動無妨,他們不會幹涉,去人世間行走,得借一副軀殼,讓他們找不到我。”

說話間,兩人走出了林子。

張聞風發現回到了他布置法壇的山頭,回頭看去,哪裏有甚麽森林?

他看出莫夜隻是隨意為之,沒有炫耀的意思。

他看到女子站在山頭往四處查看,見女子突然盯著東北方位不動,他想起一事,道觀小竹屋內有一具方白蘭的遺蛻,莫不是被女子發現?便見莫夜轉身看向他。

“千裏之內,有一具五階女子軀殼,勉強合用,那座小道觀好似與你有關,我與你打聲招呼,將那具軀殼借來用用。”

女子還是一貫的肯定語氣,就像借一件衣服穿用。

張聞風無奈,問道:“不會弄壞那具遺蛻吧?”

“不會,留下軀殼的女子,養護得不錯,應該是打算修煉雙仙合體,我用過之後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她本人在場更加不會拒絕。”

張聞風仍然堅持道:“等我回道觀,與看護遺蛻的師姐說一聲,你再使用如何?”

他想試試簪花女子的性子,以便決定今後的相處模式。

否則,實在是太被動了。

莫夜看了一眼神色認真的道士,點頭道:“可以。我暫時借用你的影子藏身,外人看不到我的存在,避一避天上的眼睛。明日你與占據這一片的修士打聲招呼,除了‘陌嶺幽境’,其它地方隨便他們使用,我住久了的地方,即使放棄,也不想無幹的人進去破壞。”

“我會與他們強調,沒人敢隨便亂闖。”

張聞風答應下來,他明白莫夜將話說到這份上,敢闖陌嶺幽境的人下場將會很慘。

他得找個借口,讓高軼他們相信他所言。

隻不明白天上的眼睛是甚麽?

是那個“往生台”的投影嗎?看著像一個巨大的眼珠子。

他發現莫夜還算講道理,不是那種依仗修為高深,將所有低階修士視做螻蟻的性子,隻是原本不與人交往,對於人情世故不會在乎,他以後注意著點,應該能相處。

莫夜伸手往張聞風身側一扯,一道虛幻影子拉出來,隨便往身上一披。

簡簡單單,便借用了影子藏身。

張聞風見識不足,看不出玄奧,問道:“山上綻放的石頭花有什麽用嗎?”

“那叫‘幽冥石花’,能形成三百裏幽域,沒甚大用,天亮時候會收斂於無形,所有人都將醒來,不會留下任何後患。”

莫夜耐心很好,解釋幾句。

張聞風不再多問,既然答應了莫夜與他一起出去走走,慢慢熟悉著相處。

有些事情,既然沒法拒絕,那麽便學會習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