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肚子的酒,張聞風婉言謝絕了老傅還要留他吃晚宴的邀請,二師兄和嶽安言幾個鑽泥坑刨岩石,不讓他動一根手指頭,就是為了讓他修身養性早日怯除病根。

他哪裏能夠安心在外逍遙吃喝,耽擱太長時間?

走小路施展輕功趕回仙靈觀地盤,一身酒氣也散得差不多了,他沒敢動用元炁,擔心再惡化巫咒給自己找麻煩,紀時兮看著清清淡淡,很有醫者脾氣。

找到在後山林子與山獾嬉鬧的驢子。

山獾滾得泥猴一樣,見到觀主出現,翻身爬起撲過來要爬腿,求摸摸撓癢癢,被驢子趕緊阻止,因為觀主拿出一本冊子,封皮上寫著《九霄百劫洗雷術秘法》。

驢子現在能夠認識大部分常見字,它激動得蹦躂起來,擔心幹兒子弄髒它的寶貝功法。

張聞風用腳底蹭了蹭悻悻後退的山獾,微笑道:“閭子進,這是你上次參與誅殺巫修賊子任務,上頭獎勵你的雷行秘法,用雷法淬煉身體,增強體魄和防禦,我念兩遍你聽。”

盡管觀主說得簡單平淡,驢子還是一下抓到了重點。

淬煉身體,增強防禦,它做夢都想要的功法。

“這秘法好啊,觀主快念。”

它能認字不假,可它沒有手指,用舌條可以翻書,那不是糟踐書籍嘛?

張聞風在賬房領取秘法時候,老金取出一口木箱,當著他麵驗證了木箱上的四處位置封蠟印文,完好無損,沒人打開翻閱過功法,當場破開封蠟,由張聞風取出裏麵禁製著的書冊,再登記簽字才算交付完畢。

翻開功法第一頁,張聞風一字一句緩緩念誦。

驢子站定不動,耳朵豎起,看似呆頭呆腦實則全神貫注,它記性很好,觀主念誦了兩遍功法之後,它已經記住了洗雷術的要點。

慢慢思索著往北方林子走去,不時身上有銀色雷光“劈啪”炸響,嚇得跟著的山獾趕緊躲遠點,驢子老爹的雷法它可是嚐過,那滋味很酸爽,渾身毛都豎了起來。

老瘸子帶著大小三個少年挑著抗著工具,從東頭走來,叫道:“驢日的,又想偷懶耍奸猾,還不回來拖滾子……”

張聞風從樹後走出,搖手示意不要打擾驢子。

老瘸子見到觀主,忙笑道:“與驢子鬧著玩的,風哥兒你忙,我讓阿傑把牛牽來。”

韋敬傑聽了,放下工具,轉身往回飛跑。

張聞風笑著沿著鋪出來的石子路往西走了,他得抓緊時間修煉木火。

少年眼力好,何和發現進了林子的驢子體表有光芒閃爍,忙低聲叫道:“瘸爺,您看黑驢背上,是不是有一道道閃電?”

韋敬成附和叫道:“是呀,有閃光,好奇怪的光,我跑去看看。”

老瘸子大致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觀主在教驢子法術,忙喝止要去看稀奇的小家夥,告誡兩人不可前去打擾,他擔心驢子沒有穩勁,沒學成法術之前,傷到了莽撞的小家夥。

二十九日下午,水井修好井壁,聽打井師傅說有一口正好打到了泉眼之上,出水相當不錯,結算工錢,額外付了打賞,送走忙活了七天的一群師傅學徒。

第二天便是大年,挖地穴和鋪路全部停工,把三個小家夥高興得嗷嗷地到處耍,道觀好些年沒有如此熱鬧人氣,圍攏來大人小孩十人,很豐盛的席麵。

驢子學會了洗雷術,身上恢複正常,隻是山獾輕易不敢跳到驢子背上玩耍。

驢子時刻都在淬煉身體,一個不好,碰巧撞上皮膚內裏的雷電在那一片淬身,山獾要吃虧上當。

吃完午膳不久,山門外有客人求見嶽安言。

來的是嶽安言的兩個侄兒,大兄和二兄家各一個,恭請姑姑正月初二去家裏團聚。

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街坊。

嶽安言心中冷嗬嗬,讓她這個未出嫁的姑娘初二回娘家,是什麽意思?

拿了三百文做壓歲,打發兩個比她略小的侄兒回轉,初二那天她沒時間,不定什麽時候回去看看。

她留了餘地,不像觀主那麽堅定。

兩位兄長是看到仙靈觀在地方上發達了,想沾光分潤好處,她如何不知。

她穿過林子小溪,獨自回望霞山的小竹屋,打開左邊那間,床榻上躺著遺蛻,閉目睡得安詳,房間裏布置了方白蘭教她的水行禁製。

關上門去隔壁,看一陣書,彈奏幾首曲子,遣散淡淡憂鬱的心情。

竹椅的後麵壁上,掛著一幅豎軸書法,字跡娟秀飄逸,寫著“同是天涯淪落人”七個墨字,沒有落款用印。

當初她請求回山,在小鎮上忐忑等待,二師兄前去轉述觀主所言,便是這七個字,她當時感動差點落淚。

張聞風在西殿潑墨畫他的抽象畫。

每逢佳節倍思親,他不能入靜修行,思念如水無孔不入。

驅逐不去的各種模糊影像,前世的生活片段,他盡量不去觸及,他現在還“病著”,最容易由執念引發心魔的時候。

二師兄在茶幾邊坐著喝茶,閑聊地穴還要幾天工期,初八晚上,他和師妹,還帶上驢子、山獾去幫忙將那處洞窟的靈植挖出來,趁夜間搬回道觀安置。

開春了,帶領學徒們開墾荒地,種種作物、果樹,等等,如數家珍。

張聞風偶爾嗯啊回應一聲,證明他在聽。

他的思維非常發散且混亂,小半年經曆的各種事情,電影一樣穿插湧現。

他左手掐無憂訣,口中默念《太上說常清靜經》,整個人進入了一種奇怪的混亂與至靜共存境地。

他右手執筆在紙上塗畫,宣紙上大部分墨黑一片。

他察覺自己似乎分裂成了兩種意識,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像是旁觀者冷眼看著,無動於衷,又不知該如何打破奇怪的局麵。

索性如此,隻要不妄動元炁,他便順其自然。

他看過的道家典籍中,把這種奇怪現象稱為“觀心內省”,不會存在太長時間。

是靜功達到一定程度,自我轉化消弭執念的一種潛意識法門。

能達成什麽效果,看個人功力,還有天意運氣。

好事可以是壞事,壞事也可能變好事。

二師兄絮絮叨叨的其實隻是想找個人說話,難得今天過年高興,東扯西拉,講到他這些天晚上歇息翻看書籍的感悟收獲。

“……我昨天看到書中提及,‘存神內照,觀想萬物’,能‘靜破玄關,內生神通’,改天找到合適的觀想物,我也試試,我是土行,想找到一種本命屬性物,目前怕是很難……”

二師兄喝完茶水,便起身離開。

他要沿著仙靈觀外陣籬笆轉一轉,巡查一下地盤。

平常這些活都是驢子幹,聽觀主說驢子在修煉新的雷術秘法,這些日子可能會魂不守舍,修煉得忘記時間,過些時候,驢子便能恢複正常。

臨走之前,他瞥了一眼觀主反複塗抹的黑烏烏畫麵。

看不懂觀主高深畫技,便道一聲“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