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內,張聞風眼中倒映著一絲跳躍的火苗,顯出些許興奮,在他左手食指尖上,俏立著一縷微弱如豆的火光,左右輕輕晃動搖曳。

火光中間是極細的青色,外麵是一圈拉得橢圓稀薄的綠光,再外麵是白光。

火苗給人清新生機,又略微清冷的感受。

這是他苦心造詣花費六天時間琢磨修煉出來的甲木真火,目前尚不具備真火威力,隻能算是木火,據功法記載,木火具備有焚燒、驅邪、治愈等方麵的功效,與火行修士修煉出來的赤火大不相同,屬於後天之火。

能夠這麽短的時間學會甲木真火,他內心很滿意了,後麵的時間便是按部就班修煉,每天用元炁蘊養凝練壯大木火,直到能夠驅逐體內的那一點巫咒,不落下隱患病根。

他從不和驢子比學法速度,那貨原本就非人哉。

何苦為難自己的信心!

手指微微一晃,收了指尖火苗,站起身走下竹樓。

天色有點陰沉,似乎要下雨了。

張聞風踏著溪邊鵝卵石,走出林子。

陣法內層二層的交界處修了一口兩丈見方的小池塘,潭水邊用石頭壘著碼頭,挑水的兩個少年學徒,在水池邊打鬧,見到觀主趕緊恭謹抱拳行禮。

經過兩個多月的修行,仙靈觀新招學徒有三十六人找到了氣感,包括後麵進山門的少年何和,沒有修煉資質的韋敬成和水清如,再怎麽勤修苦練,仍然如故,找不到半分氣感。

張聞風漫步走進清正別院,此時是晚膳前半個時辰,屬於學徒們的休閑時間,挑水、幫廚、山門值守等雜活都有排班輪流,有人在場坪玩耍,有人在藏書室翻閱抄錄的遊記故事。

還過五天,將要放年假,學徒們三三兩兩興奮談論著,期盼著。

從走廊經過練功室,聽得其中一間傳出擊打的響動。

走進去,看到黑黑痩痩的小丫頭水清如,拿著一柄三尺長竹劍,對著綁縛麥草的草樁練習平刺,一下一下,非常認真,外袍脫了疊放凳子上,穿著單衣,脖頸上汗水涔涔。

張聞風停下來看了一陣,小丫頭的動作標準嫻熟,手心朝上,手臂由曲到伸,與劍呈一條直線,吃了兩個多月的飽飯,小丫身體鍛煉得很結實,臉色紅潤健康,隻是仍然顯瘦。

停歇的空隙,水清如回頭發現是觀主在旁觀,趕緊轉身抱劍行禮。

“水清如,你今天練了多少次平刺?”

“回觀主,七百五十次。”

“嗯,離今天的目標八百次,尚差五十,我來示範一招平刺,你仔細看。”

張聞風取下掛在牆壁的授課用竹劍,對著另外一根立木樁一劍刺去,動作放得稍慢,離木樁還有三寸,突然加速,“噗”,竹劍穿透臂粗木樁,再快速抽劍,留下一個劍孔。

“看清楚了嗎?注意體會腿、腰、膂力傳遞到手臂至手腕的感受,力達劍尖。練劍不光是要練,還要停下來想一想,琢磨其中的道理。”

他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做示範。

這一劍平刺沒有用元炁,純粹依靠的身體力量。

其他找到氣感的學徒,根據各自屬性,早就傳授了對應的基礎劍法,配合著修煉,能夠促進氣血運行,水清如和韋敬成隻能練習枯燥的一式平刺。

“多謝觀主指點!小丫看清楚了。”

小丫頭抱劍行禮,眸子亮晶晶的欣喜不已。

每隔一段時間看觀主示範平刺,她都有不同的感受,她使勁記住。

她並不覺得天天練習一招最簡單的平刺枯燥,不會像韋敬成練完平刺後,去學槍,學其它劍法,對她來說,能填飽肚子就是世上最大的幸福。

嶽道長說過,隻要她認真練,認真學,便能一直待在這裏。

張聞風點點頭,將竹劍掛回去,走出練功室。

在清正別院轉了一圈,從正門走去山腳下,東邊石子小路跑來一名學徒,站定行禮,道:“觀主,山門外有一位老人家,說有要事求見您!”

學習了這麽長時間規矩,以前的山野小子,不會開口直呼“老頭”了。

張聞風道了一聲“辛苦”,走到山門口,見在山門牌坊前走來走去的是顧老漢,這老漢曾經上山求他施法救宿鬼纏身的遊檄顧全,與瘸叔是熟識老朋友。

“顧叔,您找我?”

張聞風心下奇怪,抱拳問道,按說顧老漢要找也是找瘸叔。

“張觀主,老漢有禮了。”

顧老漢拱手行了一禮,揭去地上竹籃子蓋著的灰布,抱出一個木盒,遞給張觀主,解釋道:“是我家大兒顧全留給你的。他留書家中,說外出闖**一番,唉,越大越不省心,三十啷當的人了,丟下婆娘娃兒安樂窩,瞎闖個什麽勁。”

張聞風聽得顧全留書外出闖**去了,立刻反應過來,那個顧全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便雙手接過木盒,問道:“他有說去哪裏嗎?什麽時候離家的?”

木盒表麵覆蓋一層極隱約元炁氣息,用靈眼術看去,元炁波動組成一種沒見過的禁製,他通過氣息分析推測,顧全的修為或許恢複到了漸微境,比他隻強不弱。

這才多少時間,三個多月吧。

他不由想起那個糾纏顧全三世的紅衣宿鬼柳慧兒,曾經的金丹修士。

那麽,顧全三世前也是金丹修士無疑,隻沒想到顧全能夠覺醒。

“他早上出去的,中午沒落屋用膳,先前從房梁飄下一封信,落到我腳邊,老漢我識得幾個字,當時覺察不好,打開信一看……唉,造孽啊,那個逆子……也不知他發什麽瘋,連個去向都沒有說。”

顧老漢唉聲歎氣,不停用袖子抹老淚,偶爾瞥一眼張觀主手中的木盒。

想從張觀主這邊,得知顧全的下落。

先前就是撬不開盒子,他才巴巴地送了來。

張聞風想了想,繼續問道:“顧全病好之後,可有什麽異常?經常出去嗎?”

顧老漢眉頭擠緊擰成川字,道:“倒是沒發現甚麽異常。他身體大好之後,遊檄差事沒了,這兩個月經常外出,和那些狐朋狗友廝混,他婆娘管不住,三五天不落屋都是常事,也不知聽了哪個挨千刀的蠱惑……他不會又被髒東西纏上了?”

老漢一下子緊張起來。

張聞風搖頭,道:“不會。”說得很是肯定。

見老漢緊盯著木盒,舍不得走,便將手上蓄滿元炁,往木盒表麵一抹。

一陣粗糲的摩擦聲響,費力解開禁製,張聞風心中略有疑惑,顧全似乎知道他的修為,設置得剛剛好,打開木盒蓋子,裏麵有一張紙箋。

顧老漢忙伸脖子看,讓他失望的是一張白紙,什麽字都沒有留下。

張聞風目光快速掃視,紙上用法術寫著客氣套話,感謝當日驅鬼援手,臨走之前準備了禮物酬謝,萬勿推脫,雲雲。

待他看完片刻,法術字跡消散。

拿起空白紙箋,背麵沒有字跡,下方是一本布置了禁製的古冊,封皮上有五個古篆,《靈牽一劍訣》,便將木盒一蓋,安慰道:“顧老叔,你也別太心急,顧全他玩得些時候,或許就回了,這裏是他的家,有爹娘婆娃兄弟牽掛,走不遠的。”

顧老漢“哎”了幾聲,滿臉失望,拱手往回去。

寒風吹拂起老人幾縷花白亂發,佝著的背影,越發顯得蕭瑟滄桑。

張聞風微微搖頭,他不懂恢複記憶的顧全是什麽想法,這一世的牽扯,怎麽都不可能割舍,一走了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否則關鍵時候將有心魔作祟。

當然那是別人的家事,他無須操那份閑心。

顧全能夠這麽快晉級漸微境,應該是開啟了前世布置在某處隱蔽寶藏,要不然能有古冊劍訣送給他,特意還他當初人情?

或許,連紅衣女鬼柳慧兒化作宿鬼,糾纏三世不能圓滿,都在顧全的算計之下?

活了幾百年的金丹修士,為了能熬過漫漫末法時期,尋一絲渺渺大道,絕對不能以常理來揣度。

到底是結的善緣,還是惡緣,誰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