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聲巨響,從坍塌的湖洲方向傳來。

黃蒙蒙的光團挾著碎石飛沙,從地下衝出,斜落到殘存的湖洲半壁泥土上,往湖邊滾去,突然光團一下散開,露出三道顯得有些狼狽的身影。

雲秋禾發鬢散亂踩住腳步,探手抓住繼續翻滾的傅孤靜和伍乾平。

伍乾平口鼻溢血,臉色煞白,看著受傷不輕。

傅孤靜身上衣袍破裂,血跡斑斑,一時間站不起來,他一眼便看到百多丈外,張兄弟不知使出什麽手段,將那個從地下先他們跑出來的男子給困在空中,正縱躍著一劍,朝化作人形的邪物後背狠狠刺去。

他知道邪物的厲害,他們三個有護身法器,官寶相助,又結成殺陣,塌陷神廟仍然沒有鎮壓住邪物,叫道:“師妹,快去幫忙……”

眼下他們兩個自顧不暇,唯有指望雲秋禾。

話音未落,便見男子露在幽深通道外麵的左腳,往後作勢反踢去。

張聞風還差著約丈多距離,沒有刺到目標,他心頭察覺危險,忙將身軀使勁偏轉著扭了下,“砰”,左肩位置中了無形一擊,青色光波急閃潰散。

巨力襲來,他身體猛地往後倒翻過來,“啪嘰”,狠狠摔落在灰燼地麵,滑出數丈距離,撞折一顆過火烤焦的樹木,才化解攻擊力道止住身形。

整個人在地上滾得麵目全非,手中劍還是緊緊抓著,支撐著想要爬起。

雲秋禾放下傅、伍二人,拔劍叫道:“我來!”

腳下輕點,縱躍著以最快速度趕向百餘丈外,心急如焚,那邪物眼見著就要從張觀主收鬼時候,施展過一次的鬼門中掙脫出來。

那男子身上冒出更多黑氣和黃霧,拚著損耗,終於將大半個身子掙脫出來。

男子偏轉腦袋,以陰惻惻眼神,瞥了一眼飛奔殺來的女子,發出嘿嘿冷笑,他雙腳已經得了自由,可以騰出一隻手來應付那趕來的女子。

另外兩個用奇怪法器壓製他的男子,先前打壞地根,塌陷地下神廟,自身也遭受反噬傷得不輕,現在連爬起來都費勁。

局麵還不算太壞,差點點就叫一隻螻蟻翻盤。

他再朝下方瞧去,見那小子身上臉上沾著草木炭灰,將左手食指放口邊,不知念叨一些什麽,四目相對。

他沒有看出慌亂、畏懼、痛苦,反而瞧出一絲……譏笑的神色。

對,就似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男子隱約感覺很不妙。

那小子稀奇古怪,其實他一直沒有看透。

先前不知用什麽手段弄出能溝通冥府的鬼門通道,將他數百年辛苦收集的鬼物、煞魂收去大半,使得半泥湖布置的防護盡毀,他破釜沉舟不得不冒險選在這種時候煉製百錢膽。

他恨煞那小子,剝皮抽魂都不解恨。

這次不知用了什麽法術,好似是來自靈魂攻擊,偷襲來得他沒有絲毫察覺,差點將他震暈過去,並且用一種古怪的禁製,禁錮了他的魂體片刻,然後又把他踢進畫出的鬼門通道,幸虧他及時清醒,沒有墜入冥域。

那小子又在搞名堂!

男子升起很不好的念頭,拚著消耗魂體本源,劇烈掙紮。

試圖將身體從鬼門內裏以最快速度掙脫出來,不能等著討厭的太陽光融化鬼門,能快一息都是好的,即便讓那奔來的女子刺一劍,也比被陰險小子算計強。

突然,從極為稀薄、黯淡得有些透明的鬼門內裏,探出來一隻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冰冷手掌,一把抓住掙紮躲閃的男子的脖頸,像掐小雞子一樣,生生將使勁踢蹬雙腿的男子,給拖進通道中去。

“放開我……”

男子的驚惶叫聲,湮滅在消失不見的鬼門通道。

空中隻留下一團在太陽下迅速消融的黑氣,和黃色願力霧氣。

雲秋禾已經奔到附近,猛地一下收刹腳步。

大太陽底下,她感覺頭皮發麻,驚悚得身上皮膚起了一層細密雞皮疙瘩。

她看到了從鬼門通道伸出的那隻手掌,她膽子一向挺大的,大白天見鬼,給她非常危險感覺的東西,把她嚇得不輕。

仔細探查片刻,確認邪物所化男子被鬼門內的強大存在收走,雲秋禾再才奔向狼狽不堪、正掙紮著爬起來的張觀主,將他扶得坐起,問道:“張觀主,你傷得怎樣?”

張聞風將手中的碧竹劍放到灰塵中,伸出右手,摸索著摁了摁痛得幾乎麻木的左肩,還好,骨頭沒有碎裂,腫起老高一塊,抬起一張滿是草灰炭黑的大花臉,勉強笑道:

“沒甚大礙,我調息一陣,你且去照顧伍院主和傅兄。”

他先前也是忙中出錯,暈了頭,既然用偷襲的法子將那男子弄進了鬼門通道,根本就不該以身犯險,去接近那男子用劍攻擊,白挨了一腳。

應該通過左手食指的冥氣戒指,聯係身處冥府的白無常。

他被那男子淩空一踢,無計可施了,突然想起這一茬,再才趕緊通知白無常。

還是閱曆和見識差了,當初與白無常溝通也太少,業務不熟悉。

白無常抓獲男子的瞬間,急速傳音了一句,意思是今後再有像這樣害殺了茫茫多性命的陰神邪物,可以通過冥氣和鬼門告知他一聲。

這是送上門的大生意,值得白無常出手。

吃一塹長一智吧,下次就知道了。

雲秋禾見張觀主氣息不虛,傷得不重,放下心來,衝裏許外列陣的兩隊漢子,吩咐幾句,便又轉身往院主和師兄方向跑去。

這一場爭鬥,過程跌宕,驚險到極點,結果還算滿意。

兩隊漢子快速跑來,用陣勢將調息的張大人圍在中間,團團防護住。

約刻餘鍾,張聞風睜開眼眸,他用元炁衝刷左肩中了一擊的位置,傷勢大為好轉,腫也消去大半,手剛剛摸上劍柄,準備起身,微微一愣。

他察覺那道阻礙他突破的無形隔閡,不知什麽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修為在不覺中,晉級到了化炁境後期。

識海那卷古冊第一頁,因為他使用了“敲鍾咒”,顯得黯淡無光的經文,重新恢複光暈流彩,右邊隱約有一行模糊金色文字似顯未顯,估計再努力一把,又能收獲一句有道術顯化的經文。

他心頭一喜,將那邪物送下冥域,回饋給他的功德可不少。

抓著劍柄飄然起身,對在三丈外圍著守護的眾多漢子,抱拳團團一禮,道一聲“多謝諸位”,從抱拳讓開的隊列中走出來,往東南邊的殘餘湖洲方向走去。

將劍身上沾染的灰塵,就著衣袍側擺擦拭幾下,歸劍入鞘。

眾多漢子在後麵跟隨,列陣警惕。

伍乾平和傅孤靜各自吞服了療傷和補充元炁的丹藥,調息良久,已經恢複了許多,察覺到動靜,便睜開眼眸起身。

隔得還有些距離,伍乾平哈哈大笑:“張兄弟,這次咱們所有人能逢凶化吉,你居功至偉,功莫大焉!”

幾人身上弄得狼狽不堪。

此番死裏逃生,心情俱爽,皆有些喜形於色。

張聞風抱拳嗬嗬笑:“院主過獎,若不是你們拚死,用官寶毀掉邪物根基,重創邪物在先,我也收拾不了殘局。三位道義為先,高風亮節,小弟深感佩服,請求院主收容小弟,為正式執法衛,今後同進退,共生死。”

這話說出,伍乾平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好,好!張兄弟為人磊落,義氣當先,這個請求,我答應了,今後咱們同進退,共生死,攜手大道同行!”

流程什麽的,完全可以特事特辦。

派出專人往郡城跑,效率要加快許多,爭取半個月內,拿到正式身份腰牌。

“張兄弟放心,你當執法衛,還和以前客卿時候一樣來去自由,不用時刻拘在城裏值守,有事情出些力,咱們兄弟之間,可以多些時間親近交流。”

伍乾平補充一句。

雙方經曆一場生死患難,情誼更進一分。

他便做了一個順水人情,再則對方閑雲野鶴一樣的人物,完全是看麵子加入,不優容厚待,留不住對方多長時間。

張聞風笑著抱拳:“多謝院主體諒,小弟卻之不恭了。”

院主太懂人情世故,什麽都想到了,省卻他今後找機會提出的口舌。

傅孤靜和雲秋禾抱拳連道“恭喜,恭喜”,傅孤靜砸吧嘴巴歎息:“可惜沒有酒喝,如此大快人心喜事,當浮一大白!”

“同喜,同喜。喝酒不急一時。”

“這可不一樣啊,我說兄弟,喝酒喝的是心情,當下的心情和以後的可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