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冰城。

戶外寒風肆虐,滴水成冰。

道外,薈芳裏凝香館。

清晨,一隻年輕的手從繡著鴛鴦的錦被中滑了出來。

這一口氣憋的。

如同那缺氧的魚兒從水中浮了上來。

眼睛半眯開一條縫隙。

咦?

這大床,這味道,還有這頭頂上吊著的……水晶吊燈怎麽有那麽一點晃眼呢?

不對,我這是在哪兒?

周森吸了一口氣,脖子稍微扭了一下,看到床頭一盞複古的台燈,黃銅的底座,絲綢的麵罩,還有那扯線式的開關。

見鬼了,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用這個?

身體有點兒酸,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瑪德,通宵碼字,碼出幻覺來了,趕緊閉上眼睛,過了三秒鍾,再一次睜開。

眼前的情景絲毫沒有變化。

稍微動了一下,不對勁!被子裏還有人!

這時候就算再遲鈍的神經,也覺得有問題了,正要起身的周森臉色突然微微一變。

心提到嗓子口,伸手輕輕的掀開被子,朝裏麵偷瞄了過去。

當看到裏麵那層巒疊嶂的時候,心髒如遭雷擊,周森嚇得一哆嗦,趕緊將被子再一次蓋上了。

幻覺,一定是幻覺……

心都快從嗓子口跳出來,腦海裏一陣空白,眼珠瞪的跟銅鈴大。

稍微冷靜下來。

突然,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突然就竄入了他的腦海,記憶如同海嘯一般,一下子有點兒宕機的感覺,腦仁發脹,就跟無數鋼針紮進了腦袋似的,疼得他脖子下青筋畢露,偏偏身體還無法動彈。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森感覺恢複了身體控製權,心裏卻泛起了滔天巨浪……

這時,被子裏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作,那手似乎觸摸到不該摸的地方,緊接著一張吹彈可破,宜嗔宜喜的嬌媚容顏鑽了出來。

四目相對。

這是怎樣一張神仙容顏,一瞬間周森腦海瞬間再一次宕機,心髒也差一點兒直接驟停,從記憶中獲得信息,他認出了眼前這張讓他瞬間麻了的人臉誰。

冰城頂尖風月之所,凝香館的老板:白玉嵐。

白玉嵐趴在胸膛上,似乎也在消化這一情況,俏臉紅霞迅速消失,眼眸冰冷起來:“看夠了沒有,還想在我**賴多久?”

“白,白老板,昨晚的這個事情,我是……”周森緊張的不行,舌頭好似打了卷兒似的,畢竟這種事兒,他可從未遇到過。

“怎麽,周少爺你還想要對我負責不成?”白玉嵐神態自若的伸手掀開被子,大大方方的起身套上一件薄如蟬翼的絲綢睡衣,赤著腳從**下來,優雅的如同一隻白天鵝。

房間內燒著壁爐,溫暖如春。

“要負責,也不是不可以……”怕什麽,吃虧的又不是自己,周森吞咽了一下口水,這禍水的容顏,怎麽都值了。

就衝這顏值,哪個男人不上頭,所謂色膽包天也不過如此。

“行了吧,周少爺,等你當上冰城警察廳廳長,或許我會給你一個機會。”白玉嵐美目一張,眼神之中透著一絲冷冽道,“眼睛再亂看,我把它們挖出來!”

這狠話從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嘴裏說出來,就是別有一番味道。

酥了,酥了。

“怎麽,這點兒誌氣都沒有,還想要對我負責?”白玉嵐走過去,坐到椅子上,翹起一條腿,拿起茶幾上的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根煙來,嗬嗬一笑,小手指一勾,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這女人真特麽就是個妖精,說變就變,剛才還要打要殺呢。

“過來,幫我把煙給我點上。”

這小動作,太勾人了,真是要了親命了,周森走過去,就把她嘴上的香煙順到了自己手中:“女人,還是少抽點兒煙好,這煙是老爺們兒抽的。”

說著,周森,直接把那煙卷叼在嘴上,彎腰拿起桌上的火柴,擦了一根,點燃,抽了一口。

有點兒嗆,但是比自己過去抽的味道都好不少,十年老煙槍的感覺是錯不了的。

白玉嵐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過神來,似乎沒有料到周森會如此的大膽無禮。

“周森,穿上衣服趕緊給我滾!”

變臉比翻書還快。

“我滾可以,但是,白玉嵐,既然咱倆都這樣了,你給我記住了,我,會,對,你,負,責的!”周森也穿上衣服,走過去,伸出右手食指十分大膽的勾住了白玉蘭的下巴,雙目凝視,一字一句的說道。

他不是那種提上秋褲就不認賬的男人。

白玉蘭瞬間炸毛了,胸口迅速的起伏,又羞又急,她這個在冰城地界上赫赫有名的黑白兩道通吃的大人物被一個小警察占了便宜不說,還直呼其名,把她給調戲了。

這說出去,她臉還往哪兒擱?

“周森,你想死嗎?”白玉嵐眼光要是能殺人,此刻周森已經是被大卸八塊了。

“你現在是可以殺了我,但是要不了多久,全冰城的人都知道,你被我睡了!”周森倒是心髒沒來由的一顫,不過都這樣了,認慫是不可能的,“我雖說隻是個小巡警,但也是穿著一層官衣兒的,我若出事兒,你也會惹上麻煩,到時候,你這凝香館還開的下去嗎?”

“你居然敢威脅我……”白玉嵐臉色微微一變,她有些小瞧這個浪**公子了,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番膽識和見解。

一個女人,要在亂世中生存,有多難,更何況她還掌握著無數人垂涎的財富,還有美色。

這幾乎就是原罪了。

“對了,你這裏有吃的嗎?我餓了……”下一秒,周森氣勢一泄。

白玉嵐不禁氣急,她還沒見過這種男人,上一秒還一副威脅自己就範的模樣,一轉就變得這麽無賴,簡直麵目可憎。

“滾,趕緊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要是讓我知道,你在外麵亂說話,小心,我把你剁了喂狗!”白玉嵐手再一次伸向桌上的香煙,但是,她手還是慢了一拍,那包香煙居然已經被周森閃電般的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叫你別抽煙了,真不聽話,沒收了!”周森一揮手,拉來房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混蛋……”白玉嵐氣的不輕,差點兒沒把一嘴銀牙咬斷,臨走之前還不忘戲弄一下自己。

她現在還真不能把周森怎樣,小不忍則亂大謀,若不是學會隱忍,她和這凝香館早就被人吞噬的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吧!

……

謔!

一個激靈,哆嗦了一下,這外麵跟裏麵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寒風一吹,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作為一個從出生到成年都一直生活在南方的靈魂,驟然來到了祖國最北方,而且還是八十年前的。

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生存環境。

太特麽冷了,他有一種拉開門再回去的衝動,裏麵多暖和,還有美人。

大不了軟飯硬吃。

但還是生生忍住了。

眼下裏麵那位估計現在把他生吞活剝了心思都有了,還是趕緊溜吧,再不走,真就會被大卸八塊了。

自己活了三十年了,從來沒像今天這麽大膽過,難道這就是換位人生,放飛自我了?

周森裹著厚厚呢子大衣,把領子豎起來腦袋捂得緊緊的,低著頭,像個鴕鳥似的,打開後門,觀察了一下,沒人才走了出去。

這是一條後巷子,平時本來走的人就少。

其實,他是下意識的避開一些可能遇到的熟人,畢竟現在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就算繼承了對方的記憶,那主導換了一個人,那行為和言語上肯定會有所不同的。

一瞬間,心裏亂糟糟的,這哪裏是天上掉餡兒餅,是一顆鐵秤砣砸自己腦袋上了,這砸出一個包來是輕的,砸死是大概率。

這還是1938年的冰城,離抗戰勝利少說還有七年呢……

自己怎麽就這麽倒黴?

還有,自己居然還穿了一身黑狗皮,這東西,日後就是個催命符,不行,得想辦法脫了這層皮。

“小蟲哥,小蟲哥……”

周森正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身後有個聲音,一聲一聲的叫著,如影隨形,他不由的腳下加快的速度。

街上也沒多少人,街道兩邊都是歐式的建築,感覺像是複古街一樣,偶爾有馬車和騎著腳踏車的行人路過,一個個都裹的嚴嚴實實的,也看不清臉長的啥模樣。

周森忽然心裏激靈了一下,忽然想起來,原身不是有個綽號,叫“小蟲”嗎?

難道那是在叫自己?

猛一停下來,扭頭,一個身穿的臃腫的跟狗熊一樣的家夥,直接衝著自己撞了上來。

“哎喲……”

周森被他撞了一個趔趄,差點兒一屁股沒坐在雪地裏。

定睛一看。

是自己的下屬,葉三兒。

“我說葉三兒,你幹啥呢,走道兒不看路嗎,看你把我撞得?”周森一臉的痛楚,揉著胸口,決定先發製人。

“不是,小蟲哥,我真不是有意的。”葉三兒趕緊湊上來,一麵討好,一麵道歉道。

“趕緊的,有事兒說事兒,我還得回去補個覺。”周森臉色稍緩,胸口的手放了下來,打了一個哈欠,他現在什麽都不想,就想著回家吃上一口熱飯,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

至於其他的,去他媽的,來都來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小蟲哥……”

“別叫小蟲哥,我討厭這個外號?”周森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瞪了葉三兒一眼。

“蟲哥,果戈裏大街(此時應叫新商務街)發生命案,《鬆江時報》的一個編輯被人殺了,上頭讓咱們過去看看?”葉三兒嚇了一跳,剛才周森那個眼神太可怕了,完全跟他認識中的那個“小蟲哥”不是一個人。

“你不早說,還不快走……”周森也不知道眼神把葉三兒嚇著了,撒腿就跑了起來,果戈裏大街是他平時巡邏的街區。

這一畝三分地上出了命案,他這個巡長肯定是要過問的,這《鬆江時報》據說背景很深,該死的,為啥在自己還在任上死人呢?

“哥,小心,隔好幾條馬路呢,咱還是叫輛車吧。”葉三兒在後麵追著躲開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

……

“嵐姐,他走了。”侍女阿香看著周森的背影從巷子口消失,上樓來,向白玉嵐匯報情況。

“阿香,一會兒你幫我買個藥回來。”白玉嵐坐在沙發上,揉了揉太陽穴,她是被人算計了,才有這荒唐的一晚,她還不能讓人知道。

算計自己的人,她當然知道,可是真以為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段想逼她就範?

絕不可能!她白玉嵐吃軟不吃硬,何況這些人還吃人不吐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