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八年

許綰看著滿教室的畫架,走到自己平時坐的地方,拉開了厚重的窗簾,打開窗戶,讓陽光照射進來。

她放下包,雙手撐在窗戶邊沿,任微風吹過自己的臉。

額前的發絲被風吹到了她的耳側,搔弄著耳邊,微微發癢,她伸手撥開那一撮頭發,無名指的指尖無意間碰到一處,動作微頓,隨後她將頭發別在耳後,耳垂下沿著頸脖處,隱隱露出大約五、六厘米的傷疤。

傷疤已經有些時間了,淡淡的粉色,留著拆線後蜈蚣似的紋路。

這傷疤是五年前留下的,然而許綰不想去觸碰五年前的記憶,有的時候想多了,她覺得心裏酸,腦子疼,然後那些被她平日裏忽視的記憶就會一窩蜂的湧出來,擾亂她的心神。

她吹了會兒風,拿出畫紙,平鋪在畫架上,對照桌上枯萎的幾朵薔薇,在紙上勾勒線條。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她的顏色已經上到一半了,才有學生陸續進來。

許綰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鍾開始上課,她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朝外走的時候,路過的學生都會帶笑喊一聲:“學姐好。”

許綰並非美術專業的,她是學校的老人了,負責管理美術樓的老師給了她一把備用鑰匙,算是為她自主學習繪畫提供了場所,這也不是免費的,許綰每個月都會給他送上幾斤水果。

許綰八年前考進了l大,四年大學,兩年碩士研究生,兩年博士研究生,她八年的青春時光都給了l大,與她同一屆的再沒有一個留在學校裏,她是最後一個。

不是她舍不得離開,而是她無處可去。

楊教授說,再過一周,她就可以當助教了。

從學生逐漸步入老師,她不用出去找房子,也不用擔心吃喝問題,有的時候許綰想,就這樣呆在學校裏一輩子也好。

反正她無牽無掛,唯一的壞處便是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她有些排斥卻又不斷留戀的回憶。

上完了自習課,許綰便接到了楊曉的電話。

楊曉說:“許綰,我約到了以前班上的幾個姐妹,今天中午我們出來聚聚啊。”

許綰看了一眼課程安排,下午沒事兒,即便回到宿舍也是一個人發呆,便答應了楊曉。

楊曉是班級裏唯一一個許綰還保持聯係的同學,她大學畢業後就和男友一起出去闖蕩了,現在有了不錯的工作,去年與男友訂婚,生活得安康幸福。

許綰有些羨慕她的人生,與自己的不同,自己多半都是坎坷。

出去與楊曉碰麵前,許綰本想回去換身衣服,結果就看到榮之和帶著幾個男生吊兒郎當的蹲在她宿舍樓下的花壇邊上,手裏拿著禮盒,一邊抽煙一邊聊天。

許綰歎了口氣,轉身就朝學校外走。

中午十二點,她到了楊曉約定的地點,果然看見幾張熟悉的臉龐,有吳瑤和李桃。

她們大多都是濃妝豔抹的,穿著時尚,許綰看著自己一身t恤、牛仔褲加板鞋,卻與她們有些格格不入了。

楊曉拉著許綰便開始談天說地,先是抱怨了男友幾句,隨後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她被吳瑤說是秀恩愛,李桃臉上誇張,指著許綰說:“秀恩愛的鼻祖在這兒,誰能比得過她啊?”

吳瑤沒顧許綰的臉色,笑得捂住嘴,聲音不小地接話:“可不是,當年蘇嶽追她可是追的翻天覆地,教導主任三顧茅廬,拉下麵子求著許綰趕快答應吧,這事兒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楊曉看見許綰蒼白的臉色,手肘朝吳瑤的胳膊捅了一下,吳瑤將接下來要說的話迅速吞回,李桃隻接了一句:“不過蘇嶽要回來了,你們都知道吧?”

楊曉連忙捂住李桃的嘴,回頭看向許綰。

許綰就像晴天裏被一道閃電劈中,一雙眼睛空洞地盯著水泥路麵,愣愣地站在原地忘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