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線條順著洛倫佐的血管流動, 讓人隻是看一眼就覺得自己的身體產生幻痛,洛倫佐喘著粗氣,像是在竭力遏製著什麽。

這讓周圍的人都不敢開口說話, 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影響到什麽。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洛倫佐像是緩過來了,他用從自己手心滑落的血液在地麵上繪製出了一個看不懂的繁複陣法,然後這個陣法浮現在了半空之中, 刻印在了洛倫佐的手腕上。

洛倫佐沉默地摸了摸手腕,然後才緩緩站起身, 看向黑繭的位置。

白發的騎士露出了一個笑容:“你們做的很好,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原本有著旺盛生命力的黑繭在玩家們的攻擊下,變得非常虛弱,像是隻需要再來一刀, 黑繭也會和那個boss一樣消失。

“這個黑繭是由碎片形成的, 我不知道他會孕育什麽。”白發的騎士抿了下嘴, “但是我不想放棄原本的想法,所以我想嚐試著剝離碎片和黑繭的聯係。”

洛倫佐看向陸大鳳等人的位置,可是在玩家的視角,那雙眼睛是對著他們的,紫色的眼睛平靜而溫和,就和過去的每一次目光都沒有什麽區別。

大多數玩家都不會特地去專研魔法,隻要能使用就好了, 為什麽還要去專注那些他們看不懂的東西?

所以大多數人都不會理解洛倫佐這句話代表著什麽意思,而實行起來又是多麽的困難。

黑繭是由碎片產生的,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蠶——蠶化為蠶蛹的時候, 剝離了外層那個蛹, 還要確保裏麵的蠶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前提下, 重新退化為幼蟲。大概就是這樣的難度。

司馬摘星看得很開:“反正本來就是你的怪!”

洛倫佐笑了笑:“不,這份功勞是你們的,所以在做這個決定之前,我還是要經過你們的同意。”

“既然你們願意支持我,那真是太好了。”洛倫佐微微垂眼,和發色相同的白色眼睫顫動了一下,配合上他此刻戰損的狀態,有種說不清的虛弱感。

“不過在做這些之前,我必須還要確定一件事。”洛倫佐開口道:“我們之前在那座城堡之中看到的畫麵——如果那是事實,就代表著這個世界許多地方都受到了汙染的影響。”

“這件事輪不到你管,騎士。”清朗幹淨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穿著一身白色長袍的安迪弗表情並不算多好看,他微微皺著眉,道:“教會和皇族不會看著子民和信徒受傷,我們會負責這一切的損失。”

說完這些,金發的聖子繼續道:“你應該知道誰最擅長對付這種生物,教會的通訊也從未關閉過,為什麽不通知我?”

陸大鳳注意到,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聖子手中的有著一小塊像是碎裂的寶石,那塊寶石像是失去了魔力一般暗淡無光,從聖子的手心墜落,可是在即將觸碰到地麵的時候,化為了星點消散在空氣之中。

那應該是傳送魔石,想到商城裏超貴的消除傳送CD的道具,陸大鳳不由地感歎教會有錢。

騎士愣了愣,似乎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遲疑了許久,才說道:“我以為您並不讚同我的行為。”

安迪弗抬起手,手中浮現出一本魔法書,眼中流轉著金色魔力,他依舊皺著眉:“所以在你的心中,我是會僅憑個人喜惡而不顧大事的人?”

洛倫佐立刻搖頭,想表達自己並不是這樣的想法,他猶豫道:“我見到他了。”

安迪弗沒有說話,洛倫佐便繼續說道:“阿維德殿下所說的那個人。”

安迪弗眯起了眼睛:“你是想說,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洛倫佐搖頭:“不,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這麽說著,白發騎士流露出了一些茫然,他低聲道:“我甚至有些懷疑,他似乎是在幫我?”

這句話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根本沒有人能聽清,包括安迪弗。

安迪弗就好像這個時候才注意到站在一邊的玩家,他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眼時,那個熟悉的看起來平靜又冷淡的聖子就回來了。

他麵無表情地翻過手中的書頁,一道金色的魔法能量就湧進了洛倫佐的體內,安迪弗開口說道:“教會已經在處理受傷的民眾,並且會計算他們的損失。”

“我是在安置好一切之後,確定了這裏暴動的魔力才趕過來的。”

“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不會比我更擅長對付它們,因此隻來了我一個人。”

安迪弗的話語足夠傲慢,但是他的確有著這樣的實力說話,隻要他出現在這裏,就可以確定接下來絕不會再有死傷。

任誰都知道,光明屬性是最好的治愈係屬性,而這個世界之中最強的光係魔法師,就是教會的聖子。

玩家們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卻沒想到那道金色的能量衝進洛倫佐的身體時,卻像是引起了什麽能量的暴動,原本就看起來格外虛弱的洛倫佐,突然捂住了嘴再度單膝跪下,鮮豔的紅色從他地手中滑落。

不僅是玩家,連安迪弗都明顯愣了一下,除了特定的關鍵詞,很少會表現出自己情緒的聖子殿下錯愕地看向洛倫佐:“你竟然將怪物封印在自己體內?你應該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吧!”

安迪弗掃了一眼現場,用著一種顯得咬牙切齒的口吻說道:“以你的能力,再麻煩的怪物,你都不可能堅持不到我來。”

“而你也明明知道,遇到這種災難,我肯定會出現在現場——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話說到這裏,對上騎士那雙幾乎稱得上是溫順的眼神,安迪弗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答案很簡單——因為騎士想知道,自己的主人在那個時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所以他才會去學習封印陣法,所以他才會在明明知道聖子會來的前提下這麽做。

而對於聖子來說,洛倫佐就像是不聽話的病患一樣,醫生明明說了什麽不能做,他卻偏偏要去做什麽。

兩人之間的氣場強大,讓玩家不敢說話——感謝幻術的存在,否則這一幕就像是一群人圍著圈圈看著兩個人吵架,那樣太沒有氣氛了。

洛倫佐卻像是什麽都沒有感知到,溫和地說道:“既然其他地方都有人處理了,那麽現在就隻剩下眼前的這個黑繭了。”

安迪弗抱著手冷笑一聲,金色的魔法書在他麵前浮浮沉沉:“你用自己作為封印物封印了那個怪物,我剛才對你使用了魔力,卻同樣在那個黑繭上出現——也就是說,你封印的那個怪物,和那個黑繭同為一體。”

“想要殺死黑繭,你也別想活命。但是既然你還活著,那麽這個黑繭也必然存活。”

洛倫佐一愣,似乎沒想到自己的一時任性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他苦笑一聲:“這可就麻煩了。”

安迪弗冷眼瞥了他一眼,走到那個黑繭麵前,眉頭再度不自覺地皺了起來,讓一個光源體靠近黑暗,實在是太辛苦他了。

“我能解決這個,隻要我弄清楚其中的聯係。”安迪弗將手放在那個黑繭上,刺啦啦的聲音在他們接觸的地方響起。

洛倫佐卻開口道:“聖子大人,其實其他地方的災難還沒有結束吧?”

“……你想說什麽?”安迪弗沒有回頭。

“我封印了這個怪物,所以我能感受到和那些同源的力量的暴動。”洛倫佐扶住心口的位置:“我明白自己的能力上限,更明白就算是您,對付這些怪物也要花上一些時間。”

“但是在這些時間之中,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被教會照顧到的民眾應該怎麽辦?”

原本專注著解析黑繭的聖子回過頭,心中不祥的預感升起:“你想說什麽?”

“就如您所說,我們之間是有聯係的,我和這個黑繭之間,我和那些發生暴亂地區的怪物之間。”洛倫佐喃喃。

安迪弗瞳孔一縮,可是當他在解析黑繭的時候,黑繭的力量也在侵蝕他,讓他無法立刻抽身。所以聖子在玩家還沒有意識到什麽的時候,幾乎是本能的阻止道:“你不是還有自己的目標嗎?”

“但是那個目標不是被您否認了嗎。”洛倫佐擦過嘴角的血液,手心一直未曾愈合的傷口再度崩出血流,那些血液不會幹涸,而是在半空之中互相融合又分散,最終化為一把由血液構建而成的匕首。

這下子,連玩家們也意識到了不對。

洛倫佐依舊是那副溫順的表情:“我——與其說那是我的目標,不如說……隻是我想這麽做而已。”

“隻要那個怪物死亡,一切就會結束,不是嗎?”白發的騎士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動作,他開口說道:“作為騎士,本就應該保護弱者,懂得犧牲。”

“過去的我沒有做到這一點,但是現在……”

“等等!!”安迪弗總算從黑繭之中抽離,可是他來不及阻止。

赤紅的血液滴落在地麵,安迪弗的動作僵停在了原地。

原本還有生機的黑繭幾乎是在瞬時間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安迪弗收回了原本伸出的手,作為最好的醫生,他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了答案,意識到了他再一次的無法挽回。

本該消失的黑繭在死亡的那一刻成功孵化,長出了如幻覺一般美好的紅色玫瑰。

他們一直都知道,那個怪物的本體是母樹,而母樹的目的從未變過,祂一直都在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精靈的成熟期會化為繭子,利迪亞的沉睡同樣形成了繭。騎士的目標是複活利迪亞,黑繭也是通過騎士收集的碎片而形成。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母樹就從未改變過自己的願望,祂哪怕是被汙染,也一直都在努力的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赤紅色的長發披散,猶如天空一般的藍色眼睛之中倒映著騎士的身影,尖耳的混血精靈的靈魂飄浮在騎士開始瞳孔擴散的眼前。騎士的主人輕輕張開嘴,無聲地說了些什麽。

從黑繭中踏出的麵如好女的半精靈伸開了雙手,擁住了騎士受傷的身體,一直到騎士失去意識之後,才化為點點星火消散在空氣之中。

這一切的起始來源於母樹,也結束於母樹,母樹的幻術欺騙了玩家一次又一次,讓玩家看見自己所希望的一切。

而這一次,他所看見的,到底是母樹投放的幻想,還是真實呢?

沒有人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