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方主簿走過來,疲憊的臉上,目光卻堅定。
“吃飯,給你也帶了個雞腿。以前遇到這類情況,就是煮些粥,放裏點鹽。”方教喻招呼弟弟來吃飯。
那邊的水位在下降,因為上遊的雨先停的。
這裏之後會留人守著,看看是否還要下雨,江南此時的雨飄忽不定。
如果沒有胭脂河,那麽秦淮河自己便能承受,胭脂河一開,石臼湖的水往這邊灌。
方主簿更高興了,終於在外麵的時候兄長沒訓斥自己不該瞎稱呼。
他轉頭看向一個生員:“王廬王草青,我記得你跟別人說個話都不敢大聲,剛才是怎麽喊的?”
被喊到的生員微微低頭,又抬起頭:“我管一群孩子,那個亂啊!有的互相之間還能算計呢,告狀。
我得把他們給協調好,有的孩子就願意哭,有時真哭,有時裝。
還有的孩子懂得坑人,玩遊戲都耍滑,你一說他,他就有很多理由跟你講。
我天天跟他們在一起,眼睛得來回看,一個疏忽就不知道孩子跑哪去了。
今天無非指揮那一隊人,我寧願管十隊大人,都不想管十個孩子。”
王廬說出心裏話,其他的生員在旁邊連連點頭,對,一點都沒錯。
世上最難的是帶好一大群孩子,那需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發現問題,隨時解決問題。
比起日常帶孩子,今天組織和指揮一群大人幹活,真的算不了什麽,好簡單。
大人聽話呀!有時有人質疑,把生員的身份表露出來。
大家一看居然是有學問的人,就聽從安排。
換成那些孩子,你跟他們說你是狀元,看他們會因你這個狀元而有所改變不?
方主簿和方教喻同時愣了,原來真正鍛煉人的不是過來指揮抗災呀!
這群生員在圖書館究竟經曆過了什麽?聽上去為何覺得很恐怖?
“教喻,真有雞腿啊?”另一個生員咽了咽口水,問。
“指揮的人有,其他人沒有,因為雞腿數量不夠。他們有的是雞翅膀,有的是頭和雞屁股。
這可是下丘村丹青盒飯店做的飯菜,好能好到哪去?都差不多。
你們負責帶你們剛才組織的人來領,我就不管嘍!”
方教喻讓開位置,同時他拿起兩個餐盤,先和弟弟盛飯菜,最後加個雞腿。
生員們立即回去找自己的隊伍,讓最累的人到這邊,而他們自己留下代替某個人幹活。
幹活的人紛紛上前,他們沒想到會有飯吃,這麽晚了,誰給做?
“太好了,是盒飯店的,哈哈哈哈……”有人開心笑。
“其實我剛才就想,要是有他們的盒飯就好了。”
“我是琢磨著明天晌午吃,要五文錢的,可把我累死嘍!”
有吃過丹青盒飯店的人帶著笑容來盛飯菜,有人甚至天天吃這個,三文錢,最劃算了。
大家看看菜,都認識,雞肉的肉末茄子、豇豆炒臘腸、醋溜白菜、韭菜炒香幹,黃瓜雞蛋湯。
另外有芥菜疙瘩鹹菜,不過這鹹菜是炒熟後又拌了點蔥絲,再滴一點點香油。
沒錯,盒飯店的鹹菜都比別人的好吃。
打完飯的人,找個地方一蹲,把湯碗放在平整的地上,低頭開吃。
“哥,生員們懂事了啊!”方主簿吃著飯,看依舊沒過來吃飯的生員,與兄長說。
“因為他們帶了一群比他們更不懂事的孩子,關鍵他們還必須給照看好了。嗬嗬嗬嗬……咳、咳……哎呦!咳咳咳……”
方教喻說著話,被醋溜白菜的湯汁嗆到了,連咳好一會兒,接著又笑。“還是下丘村厲害啊!包括今天晚上來送飯。”方主簿幫著兄長拍拍後背。
“飯菜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們平時就帶一群學徒做幾萬人的飯菜。
然後推著車,給送到各個地方,在他們店裏吃飯的人漸漸少了。
今天晚上無非是一頓飯而已,明天早上他們又得買菜。”
方教喻知道今晚上把人家盒飯店留的菜給用了,那臘腸是實在沒辦法才拿出來的。
硬是在沒準備的情況下,加急給做出來四菜一湯。
但這不是下丘村的極限,下丘村還有臘肉、風幹雞、火腿、罐頭等一大堆東西未曾動用。
甚至都沒去朝陽門那裏的菜地摘菜,僅僅憑借盒飯店就支撐下來了。
如此的底蘊令人安心,相信下丘村認真起來,那邊整個軍營的夥食也能挺兩三天。
不,不對。居必七其實也是下丘村的,賣柴米油鹽醬醋茶,城外好幾個大倉庫。
“好了,都來吃飯吧!吃完飯的過去看著即可,沒有事情了。”
有生員帶人過來,讓吃飽的人去岸邊輪換。
後來的人早就惦記這邊的飯菜了,又擔心別人都給盛沒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等過來一看,發現還有那麽多,一個個放下心。
生員們最後打飯,多個雞腿,他們當仁不讓,這是他們付出後應得的。
“看樣子要重新修河堤,胭脂河一通,水量大增。”
“轉彎的地方受影響大,現在不是有水泥嘛!用它應該不錯。”
“明天還用咱們看孩子嗎?我感覺我生病了。”
“不裝病也不怕,咱都多累了,總不能盯著咱們禍禍吧!”
“我決定,今天晚上堅守河堤。我背包裏有毯子,天又不冷。”
“然後明天一早喊你回圖書館,帶孩子們吃早飯。”
“做個人吧!否則我跳河裏去。”
“順秦淮河進長江遊泳啊?小時候就你水性好,來回橫渡長江。”
“現在我也能,所以我才衝在前麵,我不怕掉進去。”
生員們邊吃邊聊,放鬆,他們其實很緊張的,就怕自己做錯了,讓水漫過來把田給衝壞。
此刻終於成功完成任務,想哭,不好意思,想笑又笑不出來。
於是晚上又有人送來草席子,找沒有積水的地方鋪好,他們真的被留在這裏。
包括其他幹活的人,誰都不用回家,也別亂走。
火把點起來,還有燈籠。
差兩天就會變的很圓的月亮,在正當空照耀著大地與河流。
即便有河水的動靜和打呼嚕的聲音,整個秦淮河轉彎的所在,也顯得寧靜與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