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晚年風波 第二十九回 全身而退歸故裏晤故人 飛揚跋扈亂綱紀獲惡名(3)

誰知歸鄉幾天之後,徐階感到身體不適,尤其是肩頭、臂膀。請醫療治,那醫家說:“少師在京日久,已習慣京師幹燥氣候,今歸故裏,我鬆江地氣濕潤,少師此症,乃係水土不調所至,恐怕得有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歸家月餘,徐階也風聞了一些家仆驕橫、子女縱容、橫行鄉裏的事,東分東廳的管家徐成甚至連致仕的禦史也敢謾罵,並被那禦史誑去府中打了二十大板。查究下來,徐成得罪的竟是徐宗魯。

徐宗魯,號南湖,是嘉靖八年(公元1529年)的進士,官拜禦史,正直敢言,因彈劾嚴嵩而獲罪歸鄉。

徐階請南湖到府一敘,想了解個究竟。誰知南湖不領情,推托身體欠佳拒絕了。

想了許久,徐階隻得自己前往拜訪。

名刺遞上,徐宗魯恰好在家,躲避不過,隻得出門迎接。

“宗魯老弟,朝廷一別,倏忽多年,今某致仕,特來告訪。”

“少師大駕光臨,有請,有請。”

兩人坐定,對望了許久。徐宗魯因是家居,未曾戴冠,頭發稀疏雪白。徐階呢,扯下頭巾,也是一頭白發,二人不免大笑。徐階說:“南湖兄人稱野徐,閑雲野鶴,悠閑自樂,怎麽頭發也全白了?”徐宗魯笑說:“少湖兄不也一樣?可見古人‘世上公平最白發,貴人頭上不曾饒’說得不錯!”“什麽貴人不貴人,南湖兄胡說些什麽。”“少湖有所不知,你在朝中位極人臣,我退居山野,這‘野徐’稱號,就由此而得,少湖兄不就是朝中‘貴徐’麽?”

品茶閑聊之時,徐階說:“聞說家奴驕橫,多有得罪之處,某今日前來,一則致歉,二則想了解個究竟。”

徐宗魯說:“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不提也罷。”

徐階說:“使不得,使不得。南湖老弟大人大量,說說何妨?”徐宗魯臉上一紅:“大量倒是沒有,你那悍仆,早被我教訓過了。”被逼不過,徐南湖隻得講起了當年的故事。“五年之前,弟坐船赴嘉興,船經府西秀州塘,迎麵突來一船。”說到這裏,南湖停了一下說,“秀州塘上九座石橋,不就是少湖兄所建的麽,兩舟相遇在斜塘橋下。隻聽得對船上一人喝道:呔!你們眼瞎了麽?還不讓道!’弟船上的仆人自然‘不讓,起了衝突。兄家之仆名喚徐成,口出惡言。弟船仆人告知:‘那廝不得無禮,前禦史在此!’不料遭來一頓羞辱,徐成不僅大言稱:‘前禦史算什麽鳥!今禦史也不怕,我家老爺還是當朝閣老呢!’說完,即命船夫用篙齊撐,將弟所乘之船,撐得橫在橋下……”

徐階邊聽邊惱,大叫:“如此強橫,氣死我也。”那徐南湖倒不惱,說:“弟當下不便斥責,後從嘉興回來,命人誑徐成來府,捉住打了二十大板,代兄教訓過了。”

一天,徐階去湖邊垂釣,遇一釣翁,晤談之間,知其名陳所恒,此人不知所遇即是徐階,眼看波光粼粼的河麵,聊起徐閣老致仕之事。陳所恒說:“看來徐閣老此人對家鄉還是不錯,做了些善事。不過……”“不過什麽?”徐階提了提釣竿問。“不過他家幾個管家,驕橫得可以,遲早會壞了徐家名聲。”“這話如何說?”“一個叫徐成,一個叫徐遠,欺壓百姓是常事,可惜徐閣老的兩位公子,大小也算是個官員,對百姓訴告不理不問,如此寵著,恐怕這兩人有恃無恐,會釀出大事。”那半天,徐階一條魚兒也沒釣成,倒是生了一肚皮的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