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張尋安排好了,轉身一甩袖袍就要帶著朱允炆往裏走。
顯然,這是要以自身作保,讓朱允炆一睹聖顏、與皇麵談一場了。
朱允炆對此倒是不甚在意,反正他來此,確實隻是走走親戚,一解心中鬱結而已。
至於是如今躺在地上的鄭和領路,還是這位張尋張大人領路,對他又有何幹?
這倆人,一個自幼生在宮中,一路由開國皇帝悉心教導,最終榮登大寶,哪怕死中逃生,也有一代雄主的親叔父照看著。
當過皇帝、當過逃犯、出走番邦卻又重新走出了一條不同的道路,見識到了大海的廣博和風浪。
另一個則是曆經三朝,士林之中清名遠播,早已看透了世間各種鬼蜮伎倆。
雖不是九卿之一的六部部堂,但也是熬走了好幾任工部堂官仍舊屹立不倒的老侍郎了。
這兩位上上下下幾經起伏,算是見慣了風霜雨雪的博大胸襟。
因此,哪怕刀斧加身、槍劍如林,二人依舊麵不改色,視若未見一般,挺胸抬頭的就朝著裏間走去。
可他們這一走,那位之前還拐彎抹角的說著自己今天乃是奉著皇命的王統領可就急了。
他一把拉過一旁的番子,湊在眾人耳旁咬牙切齒的小聲說道。
“你們可得給本官仔細聽好了!”
“我等家小眼下在何處、在誰人手上,你們都是清楚的。”
“今兒個本就是我等舍了性命給自家波哥前程的大事。”
“如今既然已經漏了音信,那我等也隻能奮力一搏了!”
“諸位,可認同?”
說完手就摸在了刀柄上,顯然這是要最後一次確認了。
若是點頭,那便是一同拚命的兄弟,可若是不認同,那就少不得要先拚過一場了,終究還是拚命的兄弟。
隻是,都走到這個份上了,哪裏還有退路。
一眾侍衛雖然臉上各個悲苦,可隻是片刻之後,便一個個咬牙切齒的點了點頭。
顯然,這是上了賊船了,那便一齊往前衝上一衝便是了。
王統領見人心終於穩了,心裏暗自道了一聲巧,這才看著已經走出幾十步遠的朱允炆和張尋二人,喊道。
“二位,今日王某恐怕要得罪了!”
“建文先帝早已仙逝,一副皮囊已於熊熊大火之中燒了個幹淨!”
“王某累受皇恩,今日裏當思君報國,為今上計!”
“張大人切莫阻擋,以免自誤!”
“諸位,隨我殺了這動搖國本的賊子!”
王統領這也是個聰明的,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死中求生,打著精忠王事的牌子幹了殺人的勾當。
可這番作派,又怎麽能瞞得過眼前這二人。
尤其是張尋,一看旁邊朱允炆那眼中滿是戲謔的笑意,差點羞得當場掩麵而去。
朱允炆就差沒明著說了,這幫子蠢材四叔這位永樂帝到底是怎麽給招到身旁來的?
而張尋這等老成持重的忠臣、重臣又是怎麽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
張尋羞惱之下,直接轉身一甩袖袍怒斥道。
“好你個巧言佞色的賊子,真當你張爺爺耳聾目瞎看不清人不成?”
“今日之事,到底是何人下令,何人指使?”
“本官倒要看看,哪個官兒、勳貴能比今上還高上一級,能指使得了今上的周身護衛!”
王統領被這一吼,給弄得有些慌了手腳。
可還沒等他想明白到底是要閉嘴直接殺上去,還是另行安撫一下士氣之時,那邊張尋還在罵著。
“爾等就沒想過,今日之事會有何等後果嗎?”
“老夫身旁站著的,可不僅僅是先帝,他還是今上至親血脈的侄子。”
“若是連今上血親爾等都能舉起屠刀,那你們一家老小怕是隻能刑場相見了!”
張尋這話說得極重,可謂是一語道破了厲害。
眾人之前還想著舍了自己這條命就行了,可如今一聽便知道不對了。
娘咧,原來眼下做的不是舍命的買賣,這是舍了全家老小的買賣啊。
他們可不懷疑錦衣衛能不能查出自己的家小在哪兒。
聖上但凡想要查,錦衣衛那幫子鬣狗就一定能尋著味兒把人找出來。
除非身後那些大人們豁出命來死保,才有那麽一絲機會。
可他們這些人,到時候就算不死也進了大獄之中遭受著嚴刑拷打呢。
與其費盡心力報下這等隱患,哪裏有殺人滅口來得痛快。
一想到這裏,眾人的腳步立馬就慢了幾許。
可他們有心放棄,其他人可沒有。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之時,一道黑影閃過,一襲淩冽的劍風呼嘯而來,竟是奔著頭前那二人而去。
朱允炆這些年勤修武藝、幾上沙場、手刃敵酋可不是一句空話。
眼見著危機到來,毫不猶豫的一把推開張尋,腰一擰手一抬,手腕一甩,便把之前死死握在手中的精鋼折扇投手而出。
那折扇看似輕便,實則乃是精鋼所製,之前與鋼刀相撞都能毫發無傷。
如今當做暗器砸出,頓時讓暗處那人吃了個悶虧。
那人也是倒黴,朱允炆明明瞄的乃是胸口,可那人偏偏微微一蹲,讓那折扇正好落在了對方麵門上。
這一下,算是砸了個結結實實,當場便手腳發軟、頭暈眼花的倒在了地上。
張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得徹底傻眼了。
這光天化日之下,還是在這大明皇宮之中,屢屢有人犯上作亂、擅動刀兵。
若是這些人真有些鬼蜮心思的話,豈不是也能做出那刺王殺駕的驚天之舉?
況且,今日裏這舉動此次都是針對朱允炆而來,看似為國精忠,可恩貶皆出於上,哪有臣子自行施為的道理。
這才是真正的貌似忠貞實為奸佞啊!
一想到這些,張尋連個招呼都沒打,徑直走到哪黑衣人麵前,一把拉下了對方的蒙麵巾。
可當他看到對方麵容之後,哪怕篤定如張老大人,也不得不驚呼出聲。
“啊,是你!”
朱允炆聞言莞爾一笑,隨口問道。
“張大人,可是有麻煩?”
張尋聞言默默地搖了搖頭,而後把對方身上各種零零碎碎扒拉了個幹淨,才輕聲道。
“老臣已經知道此事是何人的手筆了!”
“不過,先帝您還是先跟老臣走上一遭吧,此事得聖上定奪才是!”
朱允炆看了看張尋,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他當然知道這裏麵水很深,忌諱更多。
但他無所謂,俗話說無欲則無求,他隻是來走個親戚而已,想那麽多幹啥。
可他們倆說好了,之前出手的侍衛不樂意了。
你們這麽一走,他們咋辦。
可張尋這會兒正是火冒三丈的時候呢,半點沒給對方留麵子的吼道。
“放肆!”
“爾等還真想對先帝和本官動手不成?”
“你們信不信,但凡你們還要繼續下去,先帝和本官若是在這裏活不下去,爾等九族都得一同去了刑場!”
“老夫的話就放在這兒,不信你們就試試,勿謂言之不預也!”
說完看都不看眾人,直接一甩袖袍扭頭就陪著朱允炆一起朝著裏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