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老幺的話音剛落,鄒普勝就走到了朱文正的身旁,他輕輕拍了拍朱文正的肩膀,隨後向遠處一指道
“大都督,有些事情,咱們過去說!”
從鄒普勝加入自己麾下後,朱文正還從未見到過他如此鄭重的要和自己談話,於是,他想也沒想的便和鄒普勝向遠處走了過去,兩人來到一顆大樹旁,朱文正還未開口,鄒普勝便自顧自的說道
“李文忠傷重昏迷,華雲龍新喪,如今這二十餘萬的大軍,群龍無首,大都督可曾想過這其中的機會?”
朱文正聽到這話,眉頭不禁一皺,但他卻沒有說什麽,鄒普勝聽到身後沒有回音,再次開口說道
“如果大都督此時號令三軍,采取行動的話,那我們南下,可取江南膏腴之地,北上,可複昔日盛唐疆域,位登九五,手握天下的時機,就在眼前,大都督就不心動?”
權力!
這是所有男人拚搏路上的催化劑,但可惜,朱文正這個人,並無爭霸天下的誌向,至少在現在,他沒有這個心思,看著鄒普勝那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的身軀,朱文正哈哈一笑道
“鄒先生,你說的話,有些晦澀,我讀書不多,但我的心中,卻時刻不敢忘記,在我家中無糧,生活窘迫之際,是誰接濟了我和我娘,我更不敢忘記,我如今身上的大都督之位,是誰賜予我的,所以,你口中的遠大前程,無盡榮光,請恕我不敢領受!”
這番話,朱文正是斟酌良久,用最委婉的語氣說出的,鄒普勝這個人,雖然小心思很多,但其能敏銳的抓住每一個機會,這樣的人才,他想放過,但如果要在他和朱元璋之間,做個抉擇的話,朱文正還是回選擇冷酷,多疑,無情的洪武天子
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占據人家侄子的身體,這具身體,欠朱元璋的太多,太多了,前身沒有機會報答,那就由他來回報吧!
“哈哈!好!世人皆懂忠義二字如何寫,可卻無人知道,這兩個字,他到底有多重,大都督能堪破權欲,秉持忠義之心,我鄒普勝,沒看錯人呀!沒看錯呀!”
連說兩句沒看錯後,鄒普勝這才轉過了身,朱文正這才看到,此時的鄒普勝臉上,正洋溢著一種得意的笑容,似乎自己的這份堅持,讓這位老人家,格外的欣慰
“想當年,我也有過這顆忠義之心,但在陳友諒謀害徐壽輝的時候,我的那顆心丟了,可今天,我發現,那顆心他沒丟,隻是我忘了他的存在而已……”
鄒普勝一邊說著話,一邊朝大軍營地走去,可他的這番話,卻隨著清風緩緩的鑽入了朱文正的心中,似乎丟了,可又沒丟,這幾個字,可是讓朱文正站在原地,琢磨了好久
大都,大明殿
躺在美人懷中呼呼大睡的妥懽帖睦爾,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憤怒的睜開了雙眼,昨夜他和幾個妃子激戰一夜,天明才剛剛睡下,所以,這突如其來的腳步聲,徹底激活了這位天子的起床氣
“外麵來的是誰?”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這話的威力,那可不是蓋的,門口的小太監聽到元順帝的話後,趕忙單膝跪地回答道
“陛下,緊急軍情!河南王敗於反賊朱文正之手,損失兵馬數萬……”
小太監後麵的話是什麽,元順帝已經忘記了,現在的他,隻覺得五雷轟頂,擴廊帖木兒是自己最後的依仗,從前不論有多少反賊,隻要他一去,便能捷報頻傳,可這次……
“命樞密使堪泰來見朕,另外,朕要上朝,聽聽諸位臣公的想法!”
提起元順帝,很多人都覺得他是整天不上朝的昏君,但可惜的是,大家口中的這位昏君,除了比較喜歡女色外,在其他方麵,那是相當傑出的一個帝王
在他繼位之處,元朝內部黨爭不斷,在他之前的幾位皇帝,都是死在各種黨爭之中,而在他登基之後,他先是重用權臣伯顏,讓這個三朝老臣放鬆了警惕,隨後,元順帝和他的大臣脫脫在伯顏出獵之時,下令罷黜了伯顏
從這之後,這位元順帝才開始掌握大權,成為了真正的皇帝,在他掌握權力後,他也曾經試圖用各種方式來挽回這個已經氣數將盡的朝廷,比如說,他命令中書右丞相脫脫恢複科舉製度,修撰遼,宋,金三朝史書,緩和蒙漢矛盾等等舉措
但可惜的是,這位皇帝銳意改革的決心,最終卻敗於了自己那脆弱的身體,也敗於了各種意外,首先是好幫手脫脫被人用宗教理由勸離了官場,隨後,元順帝又遇到了災害多發的時期,在這種天災頻頻,人畜皆難以活命的環境下,他獨自一人苦撐了數年
這樣的帝王,說他是絕對的昏君,太冤枉了些,在樞密使堪泰到達後,元順帝絲毫沒有客氣,他開口便問道
“目前,山東之地,還有多少兵馬堪用?”
堪泰是個老官僚,他對於皇帝這話的用意,那是十分清楚的,他微微一笑道
“陛下,有多少兵馬,咱們都不能再給他了”
王保保的這一次戰敗,將所有人的信心,都打的沒有了,就連平日裏一向支持他的好友,樞密使堪泰,都有些質疑起他的能力了,可元順帝聽到堪泰的話後,卻臉色一冷道
“混賬東西,這天下,是你的天下,還是朕的天下?”
古往今來,有哪個帝王不是將權力緊緊的抓在手中,元順帝也是如此,在他看來,在如今這個世道,隻有兵馬這東西,那才是最貼合實際的,所以,在平日裏,這王保保要什麽,他就給什麽,而今天,有人居然想告訴他,他從前做的這些都是錯的,這豈能讓他忍受的了
“臣有罪,但臣還是要說,陛下不能再增兵了,如今的山東,還有三萬兵馬,這都是我們的子侄親兵,是不能亂動的,否則,一旦有什麽變化,這大都附近,可是連救駕的精兵,都難以湊齊了!”
子侄親兵,這是個很遙遠的稱呼,但卻也是代表了蒙古軍中,最為精銳的一部兵馬,他們都是經過嚴格的訓練,甚至其中的大部分軍兵,都是參加過鎮壓起義軍的精銳,在元朝皇帝的眼中,他們是最值得信任的子侄,但在起義軍中,他們還有著另一個稱號
怯薛!
沒錯,山東的三萬兵馬,就是元朝皇帝的近身宿衛,怯薛軍!
這也是堪泰不願用山東兵馬,去增援王保保的原因,在他看來,這些兵馬的擁有者,那隻能是元順帝,也必須是元順帝,換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哪怕是他的安達,他的結義兄弟,也不行!
“子侄親兵!子侄親兵!唉!”
元順帝在寢殿中來回踱步,隨著他的一聲長歎發出後,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桌案說道
“不管了!如果朱賊的起義軍突破山東,那再多的子侄親兵,也換不回先祖打回的江山,來人,擬旨,命怯薛軍三萬戶統領,立刻率兵向擴廊帖木兒靠攏,他們兩股兵馬,務必上下一心,在最短時間內,剿滅朱文正這個反賊!”
看著此刻眼中噴射著怒火的元順帝,堪泰搖頭歎息一聲後,便告辭而去了,看著堪泰的背影,元順帝輕聲呢喃道
“忠臣,你們都是忠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