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的京城,陽光很好,萬物競發。

甄武一路想著事情來到了皇宮之中,宮內的內侍對甄武並不陌生,聽到甄武說求見朱棣,便規矩的去向朱棣稟報。

不一會兒,內侍出來通知甄武,朱棣讓他進去。

而當甄武見到朱棣時,朱棣正在和閣臣商討著事情,朱棣看了一眼甄武,示意甄武在一旁稍後,隨後便又和閣臣商討了起來。

這幾個閣臣甄武並不陌生,正是解縉和楊士奇等人。

他們名聲未顯之時,得甄武相助才早早的見到朱棣,從而讓朱棣看重,所以他們對甄武都存著一份好感,此刻見甄武進來後,本能的想和甄武打聲招呼,可當瞧見朱棣都沒和甄武多聊後,他們打招呼的心思不得不熄了下去。

其中楊士奇還衝著甄武露出一抹歉意。

甄武無聲的示意無妨,然後就大大方方的站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商討,朱棣既然肯讓甄武進來,那麽就證明了朱棣他們商討的事情甄武是可以聽,所以甄武無需避諱什麽,隻不過肯定是需要保持安靜的。

他聽了兩耳朵後,便明白了朱棣他們正在商討移民的事情。

說起這事來,河北,河南,山東等北方地區也是真的慘,先是元朝末年時,中原大地上天災肆虐,什麽旱災,水災,蝗災,瘟疫輪番上陣,而元朝政府不僅不會治理,反而腐敗到了極致,貪汙腐敗之風大行其道,各級貪官汙吏更是層出不窮,普通老百姓根本沒有活路,導致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徹底爆發了出來,無數的百姓揭竿而起反抗元朝。

而元朝麵對烽煙四起的大地,首先強烈鎮壓的就是河北,河南,山東等北方地區,蒙古人向來又不把漢人當人看,鎮壓起義軍的時候往往采取的便是‘拔其地,屠其城’的策略。

所以北方地區的人口,在天災人禍的雙重夾擊下,可以說肉眼可見的空了下去。

什麽十室九空,荒無人煙那是一點都不誇張。

這種天災人禍一直持續到了朱元章北伐勝利,這才算結束,而這個時候交到朱元章手中的北方地區,可以說是一個爛透了的爛攤子。

可朱元章麵對這麽一個荒無人煙的地區,並沒有氣餒,他首先采用的便是人口大遷徙的辦法,一方麵可以調控其他地區的人口比例,另一方麵也可以讓北方地區快速的恢複農業生產。

之後,朱元章對北方地區,更是精心的多方麵照顧,這才讓整個北方恢複了一點元氣。

然而就在這種情況下,朱元章去世了。

緊接著內戰打了起來。

偏偏這個內戰還是圍繞著河北山東等大冤種地方進行。

這一下子又讓北方遭受到了重創。

而朱棣麵對這種情況,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朱元章的老辦法,那就是移民,可這民怎麽移,從哪裏移,移過來後的政策,卻需要進行細細的商討。

這可以說關乎國家民生的大事,不可有一點疏忽。

隨著他們熱鬧的商討,最後定了大方向,依舊從山西移民,然後再根據朱元章的移民政策進行調整。

說起來,山西的底子是真厚,洪武永樂都從山西薅羊毛,山西還硬生生的扛住了。

這時候甄武莫名的想起後世關於‘解手’這個詞語的一個傳言。

據說就是在移民中誕生出來的,當時移民政策百姓是不樂意的,但朝廷強行移民,他們也沒有辦法,而移民過程中,朝廷怕他們中途逃回老家,便用繩子把移民全都穿起來帶到新的居住地。

路上有人想上廁所了,便喊官兵解開手方便一下,然後解手解手的,這個詞語也就流傳了下來。

所以到後世依舊有人在說,那個村子上廁所說解手,那祖上就是移民過來的。

就在甄武想這些的時候,朱棣這邊終於算是商討了個大概,他揮手讓解縉等人下去商討細則,然後再找他敲定細則,隨後朱棣看向了甄武。

可朱棣還沒來得及問甄武找他什麽事,又有人過來詢問海運糧草和疏通運河的事情,一時間朱棣又忙了起來。

海運糧草是為了補充這幾年遼東北京的消耗,畢竟壯勞力都被抽出來當兵了,糧草必須要補出來,要不然怎麽備邊。

而疏通運河關乎著南北交流的便利,也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等到朱棣把這兩件是辦完後,已經又過了一個時辰。

而甄武這時,早就去往偏殿坐著等朱棣了。

他不由得搖頭苦笑。

皇帝不好當。

尤其是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的皇帝,猶為不好當。

天下萬事,方方麵麵都需要皇帝照顧到,可以說隻要皇帝不想歇,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就一刻也不會停。

甄武瞧著朱棣忙碌的樣子,尋思著要不要先回去,留下奏折,等朱棣看完後,讓朱棣挑時間召見他,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朱棣從正殿走了過來,朱棣一邊走一邊雙手扶腰的扭頭的,好試圖緩解久坐的勞累。

“等久了吧。”朱棣說道。

甄武連忙起身。

朱棣示意了一下道:“你坐著吧,我得站一會兒。”

這甄武哪裏敢。

他來到朱棣身邊,伸手打算攙扶一下朱棣。

朱棣一巴掌把甄武伸出來的手打掉了,橫眉瞪了一眼甄武道:“你如果是不想活了,你就和我說,絕對滿足你,還他娘的來扶我,老子用你扶?”

甄武頓時有些無語。

“說吧,找我什麽事。”朱棣問道。

甄武瞧了一眼朱棣的神色,見朱棣臉色很是疲憊,試探道:“也不是特別緊要之事,要不我改天再過來?”

“讓你說你就說,費什麽話。”

說完這句,朱棣略帶煩躁的解釋道:“今兒一天都一直處理那些零碎繁雜的政事,早就煩了,剛好換換思緒,而且讓你一直等著,也是因為我還有事找你呢。”

“那我就說了啊。”

朱棣點了點頭。

甄武臉上露出笑臉道:“我是想問問陛下,打算怎麽處理安南的,如果陛下打算收拾安南局勢的話…”

說到這裏,甄武挺胸一拍胸脯道:“陛下,你看我怎麽樣?不是咱自誇,絕對值得陛下一用。”

“你?”

朱棣嗤鼻道:“你在想屁吃。”說完,他眼珠一轉,似笑非笑的看向甄武道:“我說你今兒怎麽憋不住了,是那個杜省求到你頭上了?”

甄武點了點頭,道:“送給我兩箱子寶物。”

朱棣哼哼了兩聲,道:“寶物你可以收著,但是安南你少給老子打主意。”

甄武急了:“陛下,安南的事我可一直關注著呢,您這不讓我去,我得多難受,不行,您得告訴我,您打算讓誰去?最起碼您得讓我知道是誰沒有想屁吃吧,他還搶我前頭去了,難不成是朱能那家夥?”

朱棣搖頭道:“誰也沒讓去,安南的事我打算先放放。”

“放放?”

甄武不理解道:“陛下,安南發生的事情我都查到了,您別說您不知道,黎季犛在安南發動了政變,一聲不吭篡奪了咱大明冊封的陳氏國王,現下陳氏的支持者還和黎季犛鬧騰著呢,趁黎季犛的胡氏政權立足不穩,咱插手他們內政是個最好的機會啊。”

“老子不知道嗎!”

朱棣煩躁的訓斥了一句,隨後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你以為我不想,但你怎麽不想想,咱們來南京才多長時間,這時候就再行刀兵,你讓天下萬民如何看咱,而且剛才你也瞧見了,北方都空了,移民,疏通河道,哪樣不需要時間。”

甄武張了張嘴,剛打算再說些什麽。

朱棣就又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是不是想說,你領偏師便可解決安南之事?但事不是這個事,咱們永樂年間若是第一次用兵,必須要保證必勝,哪怕有一絲絲敗的可能,我也不允許這種情況的出現,所以還是緩兩年吧,等國內徹底穩定了,起王者之師,以破安南,而且關於這件事我另有思量,現在出兵時機也還不成熟。”

甄武有些不甘心,不過心中也知道朱棣說的有道理,最終歎了口氣道:“那咱就放任這個良機,任安南自由發展?”

朱棣想了一會兒道:“你有什麽好法子?我最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但一直沒有一個好的辦法。”

甄武想了起來。

首先這個事朱棣不能挑破,隻能裝作不知道,要不然朱棣知道這事,卻無動於衷,有損大明在屬國的威望,但朱棣也不能一直拖著不冊封,時間長了,顯得朱棣對屬國一點也不關心,那有什麽法子冊封了胡氏,又能讓他不那麽舒服?”

黎季犛祖上是姓胡,篡奪了政權後,便恢複了本性,建立了胡氏政權,隻不過他的政權並不安穩,國內陳氏的支持者一直反對他,迫於無奈下,黎季犛隻好名義上讓位給他的兒子,他則在背後遙控政權,而他兒子是陳氏公主所生,也擁有著陳氏的血脈,他試圖用這種辦法來緩和,他與陳氏支持者的關係。

同時,他也想要求得大明冊封,獲得合理合法的地位,所以便讓使臣前來求朱棣冊封,用的理由是陳氏子嗣死絕了,他兒子以外甥的身份得到群臣擁戴,想要繼承王爵。

他的算盤打的很響,可這世上到他們這個地位的,也沒有傻子。

甄武想著想著眼睛一亮道:“不如咱們就裝作不知道安南政變,大方的把冊封給他,但同時表彰陳氏父子做出的貢獻,讓黎季犛得到冊封的同時,還要讓安南國民感受到咱們大明的態度,告訴安南國民咱們還是支持陳氏的,這樣想必陳氏的支持者也不會心甘情願的效忠黎季犛,興許會想方設法來我大明求援,而黎季犛擔心我大明知道這事,必然千方百計的阻攔,這樣一來,黎季犛和陳氏支持者的矛盾定然會被激化,一兩年內,安南肯定不得安生,我們則可趁機修生養息。”

朱棣聽完後,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

“不錯,這法子不錯。”

甄武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不過他心中還是有些可惜,想要打安南,他還得憋兩年。

朱棣大抵猜到了甄武的想法,突然笑道:“是不是覺得閑的慌?別著急,我剛好有一件事打算讓你去做,而且是好事。”

“什麽事?”甄武看向朱棣。

朱棣問道:“還記得阿哈出嗎?”

誰?

甄武想了想後,不確定說道:“胡裏改部的酋長?”

朱棣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他,洪武二十八年還是那年來著,咱們清掃東海野人女真的時候,與他有些往來,這次他千裏迢迢來京師朝貢,就是想要投靠咱們大明,我已經答應了他了,將會在他的部落改設衛所,與那邊的女真各部通商互市。”

說著朱棣讓人找出一張東北地圖來,衝著甄武招手道:“你過來看,他們現在所處這個地方,你琢磨琢磨,咱們在這裏設立衛所代表著什麽。”

甄武看了過去,這個位置是琿春江以西、圖們江以北,可以說地理條件非常便利,更重要的是如果這裏設立衛所後,他們可以借這個衛所輻射周邊區域,甚至等他們把附近的各部女真都收服後,還可以向黑龍江流域附近發展。

想到這裏,甄武腦子一激靈,這他娘的不就是奴兒幹都司嗎。

朱棣笑道:“怎麽樣?這個衛所我打算就叫建州衛,現下女真分三支,建州算一支,海西女真一支,還有東海野人女真一支,這三支零零散散分布在這片地方的部落,數不清多少個,再往北,蒙古,吉裏迷、達斡爾,襄哈兒、兀烈河,這些部落都可以試圖招撫,一旦這些地方招撫後,我們如果再向草原用兵,他們一可以替我們阻敵後路,二可以給我們傳達信息,三可以入軍隨征,我們大破草原將再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說起這個話題的朱棣,整個人都洋溢著眉飛色舞,與剛才商討移民等政事完全是兩個狀態,仿佛草原上藏著朱棣的夢想一樣。

朱棣接著說道:“所以我想讓你過去,別人我不放心,而且你到了那裏後,可以放手施為,能招撫的便招撫,不能招撫的至少構建起聯係,至於你用什麽辦法我不管,我已經讓孟善去督鎮遼東了,他一直是你的副將,你用的順手,即便鬧出什麽大動靜,你也可以直接調動孟善,隻要你把屁股擦幹淨,我隨你折騰,怎麽樣?”

甄武笑了,身後有遼東的孟善,西側有他熟悉的兀良哈,他敢一路橫著走到黑龍江。

“陛下放心,臣絕不辱命。”甄武單膝跪下領命道。

朱棣揮手讓甄武起身道:“不必如此,你可以慢慢來,我等你回來,到時候安南也留給你,隻要咱們把東北和南方收拾妥當後,咱爺倆再一塊殺向草原。”

殺向草原。

這四個字頓時讓甄武激動了起來,他隻覺得跟著這麽一個愛打的老板,真是一件爽快的事情。

“先別激動。”

朱棣安撫了一下甄武道:“我簡單給你提個醒,建州女真這一支裏,阿哈出的部落有一個世代姻親的部落,他們兩個部落是建州女真裏最大的兩支部落,你過去後先搞定這兩個部落,隻要有這兩個部落的支持,接下來相對就容易很多,而阿哈出他們姻親的部落首領,剛好就是阿哈出的姻親叫做猛哥帖木兒,你過去可以先結交一番。”

甄武點頭記了下來。

朱棣想了想後,說道:“對了,這個猛哥帖木兒在部落不見得用這個名字,他的女真名字你也記一下,好像叫什麽愛新覺羅·孟特穆。”

啥?

甄武一下子愣了,他的名字不重要,但是他的這個姓氏…

愛新覺羅?

有個詞叫什麽來著?

建奴?

這他娘的,手怎麽癢癢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