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元年,正月,萬象更新。

初一,朱棣在奉天殿受百官朝賀,並大宴群臣及屬國使臣,等到十三日,又大祀天地與南郊,到此時,屬於他的年份,算是徹底的開始了。

而朱棣從南郊回來後,沒有選擇再多休息一天,當天便開始忙了起來。

他先是當著眾臣的麵,恢複了周王,齊王,代王,岷王的舊時封地,這個決策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許多人曾猜測朱棣會借勢讓幾王永留京師,畢竟是朱允炆造的孽,朱棣即便把他們永留京師也不背鍋,可沒想到朱棣竟大氣的真讓周王等人返回封地。

就好像朱棣在用事實證明,他之前的靖難,真的隻是靖難一樣。

而這個舉動起到的效果也是顯著的,一時間給朱棣在不少人的心中博得了不俗的好感。

但甄武明白,這不過是朱棣的欲奪先予之策,削藩對於朱棣來說,同樣也是必須要走的路,他自己就是藩王,清楚的知道藩王擁有多大的權利,又有著多大的危險,再加上藩王都擁有皇族的身份,如果不削,鬧出亂子必然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所以雄才大略的朱棣又怎麽會不削藩。

隻不過朱棣比朱允炆聰明,他削藩不會像朱允炆那般搞的天怒人怨,他會一點一點的,潤物無聲的解決這個問題。

之後。

朱棣改北平為北京,改北平府為順天府,設北平留守行後軍都督府,行部,以及國子監等,完全照著第二套治國班子進行補強他的龍興之地,又譴禦史分巡天下,且改為定製,為後來巡撫一職創造了誕生條件,也加強了他對全國的統治。

等朱棣忙完這些事情後,不知道朱棣是故意的還是怎樣,這才想起來他的十七弟寧王朱權。

老十七啊老十七。

這事該怎麽說呢。

想當初朱棣極度缺兵,不得不強行把朱權綁在他的戰車上,又因為想讓朱權幫他分擔一下打侄子的社會壓力,好讓世人認為是燕寧兩地共反朝廷,所以想都沒有多想就承諾靖難功成後和朱權平分天下。

本來。

這個事不複雜。

但是。

當初答應分朱權天下的時候,朱棣是真的沒天下,然而現在朱棣真有了,你叫朱棣怎麽給。

再說世界上畫餅的或者許諾空頭支票的人多了去了,他朱棣這樣幹一幹怎麽了?誰又能把他怎麽著。

無非是說出去不好聽而已。

朱棣老臉有些紅,他自欺欺人的想著。

眾所周知,他朱棣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不可能舍不得的,對不對。

隻不過老十七不見得想要啊。

所以,這事必須得親自問問老十七的意思,他朱棣不能不考慮弟弟的想法就一通亂搞,對不對,他是好哥哥,當哥哥的還能逼著弟弟要不想要的東西嗎?

那不能夠!

朱棣想通後,又細細琢磨了一會兒,這才讓人去通知徐妙雲,讓徐妙雲簡單做點吃的喝的,準備請朱權過來吃一頓家宴。

隻不過朱棣讓人去請朱權的時候,想了想,讓人也去把甄武叫了過來。

那小子臉皮厚。

最適合當擋箭牌。

……

當宮裏的人前去通知甄武的時候,甄武正在和沐忠討論火器,其實早在之前朱棣曉得甄武對火器的看重,加上他也清楚火器的不凡,便讓甄武掛了個工部尚書的銜,主要兼著軍器局火器製造和改善這一塊。

而甄武更是得了朱棣的準許後,在民間放出風去,凡知火器利害者具可找趙國公獻言進策,同時民間也傳出了趙國公最喜火器,凡獻言被趙國公所看重,無異於攀上了登天之梯。

這些話傳出去後,取得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短短的時間內,甄武親自接見的都不下於幾十人,而且建言之人亦有絡繹不絕之相,這一點讓甄武頗有感觸,因為這證明了,先進的火器不是西方的專利,隻要朝廷有一點傾斜製造火器的政策,大明或者說漢人,便可造出冠絕於世且百花齊放的火器。

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有著無與倫比的開創性,隻要他們不走錯路,注定了他們會永遠走在世界的最前方。

甄武手上顛著兩顆小巧的煙霧彈,心血**的拉著沐忠來到院子裏試驗,他用力把煙霧彈摔爆在地上。

隨著火光一閃而逝,地麵上迅速升騰起了濃鬱的煙霧。

甄武點頭道:“不錯,對比之前的不僅更加安全和便捷,就連煙霧的濃度和彌漫的速度都比之前要強,這算是最近見到最好的東西了,而且這個東西可以按量製造,小的可以配備給衙門巡防捕快,大的也可以用在戰場上,一炮下去絕對能讓不少對方兵馬迷在煙霧裏,適用性很高。”

沐忠點了點頭,也很是滿意。

這兩年沐忠老了很多,現在的他早已不親自製造什麽東西了,最大的精力都放在**他最為出息的幾個徒弟身上,這兩顆煙霧彈便是他的一個徒弟在他的指導下搞出來的。

“說起來子康也算爭氣,造這個小東西沒出什麽紕漏,要不然耽誤了師父的大事,我回去非抽死他。”

嗯?

甄武沒好氣的瞥了沐忠一眼。

這狗東西越老臉皮越厚了起來,當年甄武還是小官的時候,沐忠扭扭捏捏的不願意叫師父,但當甄武成了國公後,這老家夥一口一個師父叫的歡的不行。

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甄武是他的師父一樣。

不過沐忠這麽做倒並不是為了他自己,畢竟他一把年紀了,隨時都可能入土,世間的功名利祿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

甄武歎了口氣道:“老沐啊,我曉得你的心思,不就是想讓我看在你的麵子上,以後多照顧一下子康他們嗎,你放心隻要他們手藝過關,我把他們當寶貝待。”

“師父,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

沐忠不樂意道:“子康他們本來就是你的徒孫,誰讓你當初收我當徒弟的,有這層關係在,他們被人欺負了,你這個當師爺師公的麵子上能過得去?絕對過不去的,咱趙國公府…”

“停停停。”

甄武翻了個白眼道:“算你說的有理行了吧,不過你能告訴我你收了多少徒弟嗎?”

“幹嘛?”

“我總要知道我有多少徒子徒孫吧。”

沐忠老臉一紅,看著甄武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幾百幾千來著,我忘了,主要有得時候是一批一批教的…”

越說沐忠看著甄武臉色黑了下來,語氣也變越軟,當看到甄武臉已經徹底黑了,連忙改口道:“不過大部分都是記名的,都是記名的,真傳也就那麽十來個。”

甄武聽了這話,臉色這才好了起來:“十來個的話還行,不過你記得告訴他們,別讓他們仗著我的名頭胡作非為…”

話還沒說完。

沐忠打斷道:“你是他們的師公,他們但凡有品性問題,你可自主把他們逐出師門。”

甄武點了點頭。

沐忠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訕訕的解釋道:“主要是工匠的生活確實算不得好。”

“我明白,你無需解釋什麽,其實說到底朝廷給他們的待遇終歸是差了些,不過你放心,有我在這一切會慢慢變好的,更何況他們是我徒孫,隻不過有點可惜,最近一些時日前來獻言進策的,多是在花樣上進行的改善,這不是一條正確前進的路,我們終究是要回到火器的根本上,就像我之前和你說的,火器要更方便,威力更大才行。”

沐忠歎了口氣道:“這談何容易,不管是火藥還是器材上,對火器都有著限製,咱們的忠武銃已經能做到最好了。”

甄武也明白這些,忍不住也歎了口氣道:“一點一點來吧,回頭我找陛下建言看看能不能另設一個隻負責鑽研各種行業的衙門,到時候給他們爭取來一些好處和待遇,想必會得到一定的發展。”

就在這個時候,宮裏的人來了。

甄武接到入宮的通知後,有點愣了。

這馬上飯點了,朱棣叫他去宮裏做什麽。

但他還沒辦法拒絕。

甄武轉頭對沐忠道:“本來還想留你吃飯的,卻是不湊巧,我讓馬毅送你回去,家裏前幾天剛好有人送了幾支參,你也帶回去兩支,不管是泡酒還是煮粥都是好的。”

沐忠也不客氣,點頭直接應下。

甄武笑著讓人叫來了馬毅,把事情安排給他,然後他匆匆跟著宮裏的人向著皇宮而去。

不多時。

甄武便來到了皇宮,讓他吃驚的是,他在內侍的帶領下竟來到了後宮朱棣和徐妙雲居住宮殿的偏殿處。

朱棣此刻就坐在偏殿等著,見到甄武後,揮了揮手免了甄武的行禮,然後也不囉嗦,直接把他的請朱權吃飯,讓甄武作陪的事情說給了甄武。

甄武頓時有些懵了。

朱棣哥倆吃飯,有他什麽事。

他看著朱棣,看著這座偏殿,腦海中突然想到後世關於寧王被改封到南昌的事情,甄武整個人頓時更不好了。

啥意思?

這事裏他還要起什麽作用不成?

就在甄武琢磨這些的時候,內侍過來稟報說朱權過來了。

朱棣點了點頭道:“讓他進來吧,另外通知讓人傳膳。”

內侍應聲退下。

朱棣帶著甄武移步到飯桌旁坐下,這時朱權也走了進來,朱棣的狗臉一下子笑得異常燦爛起來,他主動起身招呼朱權道:“十七弟,咱哥倆可有段日子沒見了,快過來坐,我讓你嫂子準備了幾道菜,今兒咱哥倆好好喝一杯。”

朱權哪敢讓朱棣迎他,連忙快走幾步,來到了飯桌前:“四哥,不必起身,小十七自個來就成,說起來這幾日本一直有些食欲不佳,不成想聽到四哥喚我來吃飯,我這頓時口齒生津啊,今兒我可得多吃點。”

“放心,別的咱不敢說,飯管夠。”朱棣笑著說道。

朱權這時看向了甄武。

朱棣裝作嫌煩的瞥了一眼甄武,道:“你不用管他,這人沒臉沒皮的,那會聽說我要請你吃飯,非厚著臉皮過來,吵鬧的我煩,便應了他,不過反正也不是外人,咱哥倆該怎麽吃就怎麽吃,該怎麽說就怎麽說,當他不存在就成。”

甄武臉有點黑了。

這他娘的。

這事和他有個雞毛關係,誰他娘的想要過來蹭飯吃。

朱棣可真能瞎嗶嗶,還他娘的演的像模像樣的。

還好他甄武這麽多年下來,也是個老演員了,不管心裏情不情願,整個人已經習慣性的配合著演了起來。

老演員敬業的老毛病,沒辦法。

甄武隨即臉色表現出一抹嘴饞的神態道:“這事怪我唐突,還望十七叔莫要嫌棄我,主要是我惦記嶽母做的飯食惦記了好久了,今兒剛巧碰上,實不願錯過。”

說完,甄武最後還補了一抹特別期待的表情,就好像徐妙雲真能做出啥好吃的來一樣。

“無妨無妨,一塊吃還熱鬧。”朱權說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

就在他們說話間,飯菜已經連接擺了上來,朱棣招呼道:“行了,都坐下一邊吃一邊聊。”

隨後,三人坐了下來,其樂融融的吃了起來。

三個人從軍伍開始聊起,不一會兒就聊到了天下萬物上,你一言我一語,就好似至交好友一樣,有著說不完的話。

其實說白了就是三人都是人精,不會讓任何一人的話掉在地上。

等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朱棣這才步入正題,他看著朱權,一臉感動道:“說起來,我如今能登上皇位,離不開十七弟的相助,現下也是哥哥實現諾言的時候了,當時我說過分你一半天下的,十七弟你說,你要那一半?”

說完這句,朱棣還惱怒的瞪了一眼甄武道:“哎哎哎,你別看甄武,你說說你看他做什麽,他雖然平時有點衝動,但你不用看他,你大膽的說,他不敢把你怎麽樣。”

嘶。

朱棣這話一落,甄武和朱權都懵了,下一刻又不約而同的覺得頭皮一麻。

人家朱權根本沒看甄武,好不好。

甄武無語的看向朱棣。

朱棣此時正一臉豪氣的樣子,仿佛視半塊江山與無物一樣。

嘿。

甄武心中忍不住樂了,這他娘的老丈人,可真有意思。

而朱權此刻卻被嚇了一跳,甄武就算真的容易衝動,他這會也不敢衝動,這江山,朱棣敢給,他也得敢要啊。

他連忙擺手道:“不不不,四哥你這是什麽話,咱爹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咱怎麽能分,而且弟弟自知才淺力薄,也治理不得江山,我對四哥統治整個大明,那是絕無二話的,至於我,十七弟隻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還望四哥許我回大寧即可,這樣我帶著著護衛軍還能幫四哥防備蒙古呢。”

這些日子朱權想過,江山他是不敢多指望,他還想多活幾年呢,但是帶著護衛軍回大寧還是可以琢磨琢磨的,畢竟從周王幾人的情況來看,他也應該返回封地才是,更何況他幫了朱棣這麽大的忙,朱棣總不至於讓他連周王等人都不如吧。

所以這些日子,朱權一直等著朱棣的召見,就等著朱棣提起他的事情,他好求朱棣返回大寧當他的土皇帝去。

然而,好像他奶奶的想簡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