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方英勒住馬匹,一邊輕撫著氣喘籲籲的馬頭,一邊抬頭望著徐州城,臉上浮現出一抹如釋負重的笑意道:“還好,終於追上了國公。”

他是甄武護衛隊中的一個百戶,奉甄武的命令前去大名府探查消息,當事情查了個大概後,便親自帶人星夜疾馳前來稟報甄武。

“走,進城。”方英扭頭對著他身後的一批兄弟說了一聲,隨後一夾馬腹,向著城內走去。

他身後的那群兄弟,雖然都是滿臉風霜,一副疲憊的模樣,可到底都是跟著甄武百戰而生的精銳軍漢,對身上那股疲憊渾然視而不見,仍舊有心思說說笑笑。

“話說,上次咱們兄弟來這徐州城,還是打進去的呢,今兒進城倒是簡單多了。”

“咋滴?你難不成還想打進去?”

“那…倒大可不必。”這人訕訕一笑。

其他人頓時笑出了聲,然後一個個出言調侃他是慫樣子。

這人立馬急了:“這咱得掰扯掰扯,我可不是怕了,主要是沒必要嘛,就像國公和咱們說的那樣,靖難勝利了,陛下如今當家做主了,咱大明的軍民都是兄弟姐們,要注意團結。”

他狡辯的樣子,惹的其他人又是一陣大笑。

為首的方英眉頭微皺的維持紀律道:“行了行了,都給我少說幾句,不閑累的慌。”

這群人立馬老實了下來,不過仍舊一個個擠眉弄眼的,仿佛相互調侃著在說:瞧你不老實,惹頭兒訓斥了吧。

像極了調皮學生麵對班主任的樣子。

方英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也沒再多說什麽,大家都是生死兄弟,平常時刻哪會拘的太狠。

等到這行人進了城,找到甄武的住所後,甄武剛巧不在,他正和朱高熾接見徐州城的文武官員,方英他們便也不著急,他們本身就是甄武的護衛,在甄武的住所自然不會有什麽拘束和陌生感,所以一個個的各自去忙事情,順道等著甄武回來後的召見。

沒過多久。

方英就收到了,甄武已經回來,傳他過去的命令,他連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去見甄武。

當他來到房間見到甄武後,甄武正和程良說著補給的事情,甄武見到方英過來了,便止了話頭讓程良先行下去辦事,隨後甄武轉頭看向方英。

“怎麽樣?一路上沒遇到什麽危險吧。”甄武問道。

“稟國公,並未遇到危險。”方英答了一句後,開始把他們領命後的所見所聞,從頭的敘述了起來,一直說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方英這才止住了話語。

“這麽說,確實是錦衣衛在亂搞了,那曾穀怎麽樣?保住了沒?”甄武問道。

方英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甄武眉頭一皺道:“沒保住?”

方英突然跪下道:“當我們趕到大名府的時候,曾家已被滅了滿門,錦衣衛給的罪名是私藏建文餘孽和意圖對抗朝廷,所以曾家眾人都被當場直接擊殺,不過據說曾家有一子逃了出來,但我等調查幾日後,並沒有線索,我便留了些人接著調查,我則回來稟報國公。”

聽到這話,甄武的臉上立時有些不太好看。

孫誠死了,曾穀也死了。

他倒像一個馬後炮一樣,親自遇到了這件事,也沒有改變他們的結局。

“嗬,好一個錦衣衛。”甄武冷聲道:“這作風還真是霸道,一言不合就先下手為強,直接屠人滿門,比他娘的老子還幹脆。”

方英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家國公已經動了怒,他隻需要等吩咐就行。

果然,甄武目光一轉看向了他。

“你再去一趟大名府,錦衣衛這般急不可耐的對曾穀動手,不可能隻是因為曾穀和他們不和,說不定曾穀掌握了一些錦衣衛胡來的證據,你去給我查一查這事,最好是找出一些證據來。”

“是。”方英應道。

“另外,此去小心安危,人家錦衣衛說不定現在也不把你們放在眼裏,必要時報我的名字,或者直接聯係咱們的人求援,你們莫給我折在這個小河溝裏。”甄武說道。

方英一拍胸脯道:“國公放心,他們還留不下我等的性命。”

甄武點了點頭:“行了,你們自己小心一些就好,沒別的事,休息一會後就早些動身。”

“是。”方英應聲後,起身向著外麵走去。

而甄武在方英離去後,臉色徹底黑了下去。

這年代因為通信和來往不便,搞一搞什麽冤假錯桉之類的簡直不要太簡單。

像曾穀這樣的人,若是沒有後台背景,怕是永遠也不可能沉冤得雪,畢竟相較於地方上的外臣來說,朱棣肯定是更信任自己的親信錦衣衛的。

甄武歎了口氣。

這年代就這樣,即便有多方衙門的相互監督,也避免不了這種事情的發生,而他能做的,好像隻有盡量保護自己的人,或者遇到什麽不公平的事後,盡量去伸展一番正義。

至於其他的。

幾百年後也好不到哪裏的事,他真的沒有辦法。

甄武搖了搖頭,把這件事暫時的先放到一邊,打算再研究一下補給的問題,他既然領了護送徐妙雲,朱高熾進京的差事,那麽這個隊伍的吃喝拉撒之類的問題,也必須全部都要承擔起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朱玉英派錦兒過來,通知他去後宅一趟。

甄武有些疑惑,一般白日間他在忙正事的時候,朱玉英是很少打擾他的,今兒竟然讓他過去,想必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他開口問錦兒:“遇到什麽事了,郡主讓你來叫我?”

錦兒一邊帶路,一邊輕聲回到道:“世子妃今兒過來了,好像是說起了孫姑娘的事情。”

孫幼淑?

甄武恍然大悟,他們已經到了徐州城,那麽孫幼淑的家裏人應該也來接她了。

可當甄武見到朱玉英和張氏後,卻發現事不是這麽簡單。

張氏臉色有些難看,又有點心疼的,對著甄武說道:“今兒我見到我母親後,問到了這小丫頭的事,可不成想,我母親告知我,這小丫頭的親叔叔在幾個月前已經病逝了,而她叔叔家情況不太好,她不僅沒有爺爺奶奶,唯一嬸嬸也不太想接小丫頭過去,所以並未派人過來。”

額?

甄武轉頭看了一眼,正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三月,朱瞻基,張若霖玩鬧的孫幼淑,皺著眉頭小聲道:“這意思是這小丫頭現在沒人要了?”

朱玉英臉色也有些不好看的點了點頭。

這幾日不單是她,包括徐妙雲和張氏都有些喜歡孫幼淑這個小丫頭,不僅乖乖巧巧生的漂亮,最重要的還懂事不鬧人,相比起來,小三月和朱瞻基倆人和個猴子一樣,天天上躥下跳,鬧的人嫌煩。

所以,此刻朱玉英和張氏得知孫幼淑這般可憐,都忍不住有些憐惜孫幼淑。

可現在這小丫頭怎麽辦?

甄武有些為難,他倒不是養不起一個小丫頭,問題是怎麽養?他應了孫誠照料這個小丫頭,總不能把小丫頭當下人來養吧。

至於收個幹女兒。

事倒能這麽做,但是他和朱玉英都還年輕,這會兒收個義女,旁人指不定又要說閑話,畢竟甄武這些年沒有納妾,誰不得滴咕一句孫幼淑是外室女或者老生常談的朱玉英善妒之類的話,可孫幼淑若無名無分,放在家裏當千金小姐養,不單孫幼淑會別扭,家裏的下人也別扭啊。

就在甄武為難的時候。

張氏開口道:“要不這樣吧,我把她帶到宮裏養著,反正我挺喜歡這個小丫頭的,而且家裏也不差她這口飯,以後等她長大了,若是能給她尋個如意郎君,我便做主把她嫁出去,若是尋不到,她在宮裏,也能謀個差事,不至於後半輩子無依無靠。”

甄武一琢磨,這倒也使得。

張氏身邊的小丫頭,不比外麵的千金小姐差,而且張氏養在身邊,那也算是提攜。

然而,就在甄武想要應下的時候,張氏又說話了。

“我覺得咱要不再幫這小丫頭改個名字?瞧她這身世淒慘的,興許便是名字太弱的原故,換個名字也換個人生嘛,也能當衝喜了。”說完,張氏興致勃勃的問朱玉英道:“大姐覺得孫若微這個名字怎麽樣?”

等等…

什麽若微?

孫什麽微?

去他娘的。

甄武心中一驚,他還記得後世一部電視劇裏,朱瞻基的孫皇後就叫做孫若微,這娘們可不像個好人啊。

他轉頭看向一旁不遠處安安靜靜的孫幼淑。

難不成這小丫頭就是未來的孫皇後?

甄武想了想。

他發現若孫幼淑跟著張氏入了宮,怕是就錯不了。

這…

這可不行啊。

主要是這未來的孫皇後對大明影響太大了,不僅對朱瞻基有著很大的影響,更重要是她生下了朱祁鎮。

朱祁鎮是誰?

那是不僅能搞出了土木堡這個爛攤子,還特麽有臉來叫門的大聰明,不誇張的說,直接把老朱家幾輩人打出來的臉麵全部丟了個幹淨。

當然朱祁鎮搞的事情,不能把責任全部推到孫皇後身上,但誰讓她是朱祁鎮的娘呢。

這事逃不了她的關係。

其實說起來,孫皇後雖然仗著和朱瞻基的感情有點作,但是不可否認她是一個很有能力,也很有魄力的女人,她在土木堡之變和奪門之變中,對大明的穩定都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可那又如何?

朱祁鎮犯的罪太大了,大到無論她怎麽彌補,也要因朱祁鎮而受到牽連。

現在難道還要讓孫幼淑入宮,隨著慢慢發展變成孫皇後?

不。

甄武雖然不知道如果朱祁鎮再次降臨世間,在甄武的教導下,或者說在甄武他們創造的新大明的情況下,是不是還會犯罪,但甄武不想賭,因為曆史已經證明了她和朱瞻基生下的孩子,不適合統領一個國家,那麽甄武就要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哪怕甄武知道他這個決策帶著偏見的因素。

雖然說未來有著各種各樣的可能,也許朱高熾活的時間長一些,或者朱瞻基活的時間長一些,再或者甄武他們把瓦剌滅了,那樣興許朱祁鎮即便來到世上,也不會如原本曆史一樣,幼稚的搞出土木堡之變。

可沒有土木堡也許有火木堡呢。

甄武始終對朱祁鎮放心不下,所以在這個時代,朱瞻基和孫幼淑的孩子就不要再出現了,哪怕就當朱祁鎮為他在原本曆史上的所作所為在贖罪。

這時朱玉英叫了好幾聲甄武。

甄武回過神後,衝著張氏歉意的笑了笑道:“還是別了,我覺得幼淑這個名字就挺好的,而且我既然受他父親所托,也沒道理推脫。”

說到這裏,甄武轉頭看向朱玉英問道:“咱倆收下當女兒吧,你看可好?”

朱玉英微微一愣,她對甄武的決策有些吃驚,不過隨後便笑道:“我也挺喜歡這個丫頭的,夫君若是覺得妥當,那咱便收下她當女兒。”

雖說此事可能會惹的旁人閑話,但是她卻也不怕,更何況這丫頭的來曆,她清清楚楚,別人說些閑話,也是無妨的。

甄武點了點頭,然後接著道:“既然她沒有爺爺奶奶,唯一的嬸嬸還不願意接受她,那麽我便派人去一趟她嬸嬸家,一次了當的斷的幹淨些,以後她便叫甄幼淑吧。”

既收義女,自然要冠他姓,最多等孩子長大後,再把孩子的本姓恢複過來便是,但其實女娃恢不恢複都一樣,嫁人後她的姓氏前麵都得掛著夫姓,隻要不承傳宗接代的責任,姓什麽其實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讓孫幼淑姓甄,反倒讓她在家裏更自在些。

當然還有一點願因,那就是孫幼淑姓甄後,甭管是不是甄武親生的,以朱玉英和朱高熾親姐弟的關係,朱瞻基怎麽也不能再娶孫幼淑了。

張氏臉色上有些可惜,不過也隻是有一些可惜而已,她笑道:“這樣也行,我多一個小外甥女,也是一件開心的事。”

說著她和朱玉英都笑了起來。

而甄武則看向了朱瞻基。

這小子,怕是不知道他們幾句話內,把他媳婦給聊沒了。

這會還他娘的傻笑呢。

不過這對他來說也不是壞事,沒了朱祁鎮,他也能少一些因為兒子而遭受的非議。

隨後,甄武在張氏的見證下,叫過來孫幼淑,問了問這個丫頭的意見,小丫頭正值無依無靠的時候,遇到了甄武等人的和善照料,加上這段日子的相處,倒是讓她對甄武等人都有一些歸屬感。

所以,在聽聞甄武要認她當女兒後,便沒多想,懵呼呼的叫了聲爹爹,然後又在朱玉英的提示下,叫了朱玉英一聲娘。

朱玉英當即抱著她好好的親昵了起來。

而甄武一時間被這聲爹爹也叫的開心了起來,然後他讓人去把這件事通知給了張玉清,小六小七他們。

不一會兒,張玉清他們全部興衝衝的來到了此處。

他們不僅對甄武認女兒之事沒有意見,而且對家裏多出來一個孩子,都有些欣喜。

一個個吵鬧的逗著孫幼淑,不,甄幼淑玩鬧著,不停的讓甄幼淑叫奶奶,叫小姑和七叔。

家裏眾人因此事倒熱鬧了幾分。

甄武看著這一幕,心中一時間對認女兒的事,莫名少了幾分的功利,多了幾分真心的歡喜。

他看著依舊有些懵呼呼的甄幼淑。

感歎的想著。

以後這丫頭雖然沒了皇後的身份,但從此多了一個國公女兒的身份,想來也並不算辱沒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