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璧城,就在燕軍剛剛休整好,打算南下的時候,朝廷先急的派了一個議和之臣,匆匆趕到了靈璧。

朝廷是真被嚇到了。

這一次,議和之人再也不像之前那般趾高氣昂,或者試圖教育朱棣一些為人臣者的道理。

變得和個孫子一樣。

當著朱棣以及甄武等眾將領的麵,認慫的直接表明錯在朝廷,而皇上已經明辨對錯,不僅會赦免燕軍所有將士罪行,而且也會恢複朱棣的王爵,隻希望朱棣早日班師回北平。

此話一落。

甄武和朱能對視一眼,都好笑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朱允炆沒救了啊。

恢複王爵什麽鬼?赦免罪行又是什麽鬼。

想讓他們回去,怎麽就一點也舍不得下本呢。

議和之人嘴上依舊沒停,不停的說著,而且他記性倒好,把朱棣剛剛起兵時,給朱允炆的上表書,一直不落得都背了出來。

說什麽當初朱棣和皇上承諾過,隻要皇上饒恕燕軍將士的性命,恢複他的王爵,不再為難周王等人,朱棣便主動止息兵戈,現在皇上都做到了,所以還希望朱棣把燕軍將士盡快帶回北平。

朱棣臉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議和的人。

他確實說過那些話。

那時候他不確定能不能打出河北境內,可不得認一認慫嗎。

但是誰能想到,他想給朝廷當條看門狗,朝廷不要啊,現下他打到了靈璧,再讓回去,誰腦殘的會選擇回去。

朱棣直接沒搭理這些有的沒得,開口緊扣他起兵的主題:“我隻想知道黃子澄和齊泰等人,皇上怎麽處理的。”

議和之人連忙開口道:“已經貶了,已經貶了,一個貶到了廣德州,一個貶到了蘇州,皇上已經認清了他們的真麵目了。”

“沒殺啊。”朱棣撇嘴說道。

若是朱允炆夠狠,直接殺上一批,他還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南下,誰成想朱允炆連這點狠心都沒有。

甄武這時忍不住開口道:“這是貶嗎,都還在京師附近轉悠,這不活脫脫去招東南之兵去了嗎,當我們傻嗎。”

朱棣等人稍微一想廣德和蘇州的位置,瞬間也都明白了過來。

議和之人一愣,隨後大急道:“不會,絕對不會,出京時,皇上親口和我保證的。”

這話一落。

甄武都忍不住想要搖頭。

這個議和的人簡直就是個糊塗蛋子。

朱棣也已經不想再和這個議和的人多說了,揮了揮手,便讓人把其押了下去,一直等到再看不見議和之人的身影後,朱棣才拿起朱允炆給他的信件,他當著眾將的麵直接撕碎,然後抬頭看向眾人。

“各位,之前我等商議的,攻下徐州後,全力南下,克宿州,鳳陽,至滁州與和州,然後渡江,以圖京師,可現在我卻有個更大膽的想法。”

甄武等眾將全都看向朱棣。

朱棣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欲自泗州,盱眙,天長,直驅揚州,渡江再攻京師。”

眾將一時間在腦海中思索起這兩條行軍路線的區別。

第一條相對來說比較保守,因為這條線路距離淮安都要更遠一些,不用太擔心淮安的梅殷追上他們,但是第二條卻要冒險很多了,因為這條線路離淮安太近了,甚至泗州,盱眙等地,與淮安隻隔了一個洪澤湖,哪怕他們一路順利,勢如破竹的到了揚州城下,揚州與淮安相距也並不算遠。

一旦梅殷有所動作,很可能讓他們陷入苦戰。

眾將一時間都不解的看向朱棣,不明白朱棣為何想要這般。

朱棣解釋道:“自我們濟南發兵起,梅殷便按兵不動,我雖不知道原因是什麽,但依然敢賭上一賭他之後也不會有什麽動作,另外揚州向來是國之重城,若揚州一破,南北軍馬必然軍心大失,不戰自勝,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此番咱們既然想要突襲京師,自然越快到達京師越好,大家可以想一想之前定下的線路,不管是鳳陽,還是滁州想要攻克都非易事,而且我也不想在鳳陽多行兵事,但是若咱們長驅揚州,一路之上,並無重城可阻我們,一月之內則必至揚州城下。”

說完,朱棣環顧眾將:“諸位,梅殷若有敵意,我們自要選擇穩妥路線,可現在梅殷並無敵意,我們的膽子憑什麽不能大一些,又憑什麽不敢賭一賭,難道你們怕咱們到了揚州城下後,攻不破揚州嗎?”

甄武聽到這番話後,抬頭看向朱棣道:“殿下,甄武支持殿下的抉擇。”

兵貴神速。

隻要他們夠快,其實就沒什麽好擔心的。

更何況甄武大概率能確定梅殷不會動。

張玉朱能等人反應過來後,一個個也開口道:“殿下,便長驅揚州,即便梅殷有所動作,我等亦能在梅殷追上我等前,攻下揚州,以阻梅殷。”

“好。”

朱棣站了起來,有力道:“既然如此,眾將整軍南下。”

甄武等人齊聲應是。

……

五月,燕軍兵至泗州,守將周景初毫無抵抗,直接舉城投降。

朱棣抽出了半天時間,帶著朱高煦和甄武去拜謁祖陵,一路上朱棣有些惶恐不安,甄武心中明白,別看朱棣外表上從來都是剛毅的模樣,戰場上也從來不畏生死,可他起兵造反,搶奪侄子天下之事,心中多少也有幾分不敢麵見先人的羞愧。

想必這也有幾分他想要避開鳳陽的緣故。

估計是不敢先去皇陵,打算先和祖輩們訴訴委屈,再說其他吧。

果然不出甄武所料。

朱棣剛到祖陵,直接跪下來就委屈的哭了起來:“祖宗在上,定要明察後輩之委屈啊,我被朝中奸臣謀害,幾次差點不幸遭難,幸賴祖宗保佑,今日才得以在陵下拜祭!我本不想起兵反抗,可都是那奸臣不依不饒……”

甄武跪在朱棣身後,很無語的聽著朱棣從頭到尾把他的委屈說了一遍,然後又把周王,湘王等人的事情一股腦的,拉出來說給了朱家祖宗聽,狠狠的給朱允炆上了一番眼藥。

最後,朱棣還哭著說道:“祖宗們在天上,還望多幫我給我父皇解釋解釋,務必要好好勸解勸解我父皇,莫讓他動氣,您們瞧瞧,我把兒子和女婿都帶來了,讓您們也都開心開心。”

朱高煦和甄武連忙拜見。

之後又忙活了一陣後,朱棣才帶著甄武和朱高煦走了出來。

陵下的鄉親父老聽到朱棣來了此處,紛紛出來相見,朱棣感恩他們守護祖陵,大方的賜下一筆的酒肉,好好的慰問了一陣,才讓他們離去。

等到此事畢,燕軍隨即再次急行軍,第二日攻下盱眙,之後朱棣遣吳玉先行去揚州勸降,然後大軍直撲天長。

吳玉與揚州城守將王禮,本就頗有舊情,而且之前也有過暗中聯係,所以對此行並不憂心。

他出了軍陣後,快馬疾行,不出幾日便到了揚州城下。

而揚州城守將王禮,在之前與吳玉的聯絡中,本就想要謀劃投誠,可沒想到事情敗露,被監察禦史王彬發現了他的企圖,隨後王彬聯絡指揮使崇剛,出其不意的把王禮雷霆拿下,關進了大獄之中。

當吳玉打聽到這個狀況後,有些懵了。

他指著王禮辦大事呢,怎麽他人剛到,王禮就被下了大獄。

吳玉心知燕王大軍不能受阻,想了一陣後,一咬牙自作主張的讓人向城內射去飛書,內言,凡綁了王彬投降者,封其三品之官,賞萬錢。

王禮的弟弟本就一直謀算著救王禮,當即借用飛書的厚賞,聯絡了兩個千戶,又花重金收買了王彬身邊人的家眷,百般計劃後,尋了個時機綁了王彬,把王禮放了出來。

等到王禮從監獄出來後,當即把吳玉等人迎進了揚州城,隨後聯絡舊部,一番爭鬥清洗後,把揚州城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這個時候,燕軍剛剛攻下天長。

王禮吳玉等人直接向著天長迎了過去,把揚州城全須全尾的獻給了朱棣。

甄武等眾將頓時大喜。

這一路上的唯一的重城揚州,竟然得來全不費功夫,簡直是猶如天助。

不過說到具體原因,甄武等人多少也明白幾分。

因為燕軍換天的氣勢已成,他們幾次三番的打敗朝廷的大軍,又一路閃電般的打到了這裏,旁人怎麽能不為自己的後路而思量一番。

五月末,燕軍來到揚州城,朱棣分別譴將攻高郵,通州,泰州等城,並讓諸將集結舟船,準備渡江。

高郵,通州,泰州諸城,燕軍兵峰所至,守將皆降,無一抵抗。

又過短短幾日後,數之不盡的舟船便橫列長江之上,以待燕軍渡江。

這一番直驅揚州,用時短短不足一月,行軍之快,兵峰之銳,以及諸城望而降之的態勢,讓京城立時感受到一種透不過氣的壓力,仿佛整個京師都清晰的體會到那股鋒銳的兵戈氣息。

這一幕,當真是黑雲壓城城欲摧。

皇宮中的朱允炆,早已不複初登基時的意氣風發,他表麵上的那股微溫爾雅的麵具,也被徹底的打碎,變的暴躁,敏感,又驚懼。

他這幾日每天一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詢問,燕軍到了何處,期盼著有奇跡能擋住燕軍的前路。

可每一天他得到的答案都讓他心如死灰。

燕軍的推進速度快的讓人難以置信。

朱允炆不得不派出一個又一個,他所信任的人去外募兵,又各處遣使四方,以征勤王之兵,可數日來一個好消息也不曾傳回來。

至於朝廷上的諸臣,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也都開始不掩飾的謀求自身安全之計,一個個不約而同的開始和方孝孺,齊泰,黃子澄,練子寧等人劃清幹係。

即便朝堂上朱允炆哀求眾臣推薦守城之良將,朝堂諸臣為了自身安全起見,也無一人站出來進行推薦。

等到散了朝,朱允炆在書房裏好好的撒了一通火後,拉住依舊還留在京師的方孝孺的手,泣語道:“危在旦夕之際,諸臣竟全是膽小怕事之輩,我知方師有大才大德,還請方師勿要推諉,定要教我呀。”

方孝孺開口道:“陛下莫要這般,臣生受陛下信任恩寵,必盡忠與陛下,不過此事還請陛下讓臣稍微思索一下。”

朱允炆連連點頭,他就直勾勾的看著方孝孺,等著方孝孺想出辦法。

不一會兒。

方孝孺開口道:“陛下,如今局勢頗為緊急,還需設計讓局勢先緩上一緩,不如遣使過去求和,割地些許給燕王,如此定能拖延上些許時日,等到咱們東南兵至,輔以長江天塹,再決高下,勝負尚未可知。”

朱允炆此刻六神無主,有一個主意便當做救命稻草,當即點頭從之。

隻不過朱允炆憂心道:“上次遣使過去,燕王便不假顏色,如今再遣使,燕王可否會聽?又該譴何人為使?”

方孝孺想了想道:“可譴皇家之人,用親情動之,想必燕王不敢全然不顧親情之誼。”

用親情動之?

這話在朱允炆的耳中,莫名的有幾分暗嘲的味道。

不過,朱允炆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他點著頭同意方孝孺的建議,但心中卻越發苦澀起來。

若是譴皇家之人去求和,隻能是譴與朱棣一輩之人,而且最好與朱棣有些交情的,這樣才能聊得來,可他哪還有這樣的人選。

該得罪的都得罪了,誰還會幫他。

朱允炆思索了良久,終於想到了一個人。

慶城郡主。

這個人他得罪的,他覺得並不是太狠。

說起來慶城郡主是朱元璋大哥的女兒,也就是朱元璋的侄女,而朱元璋是個極重家庭概念的人,等他當了皇帝後,便把他僅有的兩個侄女也封為了公主。

在朱元璋的概念裏,他女兒有的,侄女也要有,他和他大哥是親兄弟,沒道理讓侄女受委屈,但是這樣多少有些不合禮儀。

所以從洪武四年開始,不停的就有禮部官員上書,讓朱元璋把倆侄女降為郡主,但朱元璋多頭鐵,時不時就大罵禮官多管閑事。

他那麽多女兒都是公主,多倆怎麽了?

再說他就這倆侄女,又不是多。

為這事朱元璋沒少和禮官扯皮動怒,所以這倆侄女對朱元璋親近的不行,小時候常常進宮找馬皇後說話,也因此慶城郡主和朱標,朱棣幾個也頗為親近。

這件事先不提別人怎麽看,但是在慶城郡主兩人心中,朱元璋辦的那叫地道,哪怕後來朱元璋實在受不了禮部叨叨,也隻是削減了兩人的俸祿,公主的稱號照樣依舊保留。

可誰也沒想到,朱允炆這個孫子上位後,直接把人家兩個降成了郡主。

他爺爺死活不肯做的事,他倒不手軟。

這說出去就離譜。

畢竟慶城郡主她們隻是倆女人,還是年紀不小的女人,她們能有幾年好活,又還能當幾年公主?

至於削減爵位嗎?

也不知道朱允炆腦子裏到底怎麽想的。

這時候,朱允炆倒好意思想起慶城郡主。

朱允炆知道他自己麵子不好使,便用了呂太後的名義,讓人通知慶城郡主去燕軍裏求和,當慶城郡主收到命令後,本能的不想去,可沒辦法,她不敢抗命,隻得悶悶不樂的向著揚州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