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昌城外的戰場上,雙方兵馬熙熙攘攘的全部攪在一起,煙塵彌漫,血戰不止。

南軍中無數的人馬向著朱棣湧去,各部配合周密的把朱棣纏在其中,形成了一個核心包圍圈,而在外圍處,因為朱能,張玉等人的救援,以及盛庸的調兵遣將,雙方的混戰又綿延出很遠的地域。

朱棣此刻狼狽的邊打邊退,一心想著衝出戰場,可隨著時間,他周邊的南軍兵馬卻越來越多,不僅讓他屢次突圍不出,反而數次險象環生,朱能率著兵馬陷在整個戰場之中,一邊抵禦著其他的南軍,一邊瘋狂的攻打著包圍圈的東北角,試圖從東北角處衝進去援救朱棣。

可南軍最核心處,把朱棣包圍的仿佛是個鐵桶一般,任憑他再勇猛,也衝不進去。

就在雙方陷入糾纏,朱棣越發危險的時候,一支三千餘騎兵從盛庸的後方以一種銳不可當的速度,插入了到了戰場之中。

他們的目標明確,就是向著核心包圍圈東北角外不遠處的炮營而去。

這夥人正是薛祿。

無數南軍震驚,怎麽他們身後來了燕軍,他們後軍是幹什麽吃的,為什麽沒有把人攔住,又為什麽沒有一點預警。

這一部騎軍仿佛憑空從他們的後方出現,一現身就給予了他們沉重的打擊。

薛祿絲毫不關心對方是如何震驚,他帶著兵馬衝過去後,所與人自然而然的全部變成了冰冷的殺戮機器,用著最快的速度向著炮營推進。

而炮營本就不善近戰,他們外圍的大軍全部急哄哄的去攻擊朱棣,以及朱能等人去了,隻剩下一些部眾在保護他們,可當保護他們的部眾被薛祿殺穿後,他們的結果就已經可想而知。

整個炮營瞬間被薛祿衝的人仰馬翻。

不多時。

炮營處已經燃燒起洶洶的火焰。

當炮營的軍卒眼見火焰逐漸向著軍火處蔓延而去時,他們不需要薛祿如何,他們就率先驚恐的開始四散的逃命。

“快跑啊,軍火處要著火了。”

“快跑啊,再不跑炮彈要炸了。”

南軍炮營軍卒奔相呼喊,一時間整個炮營處全部亂成了一團。

薛祿見狀,也不再多留,揮兵便向著朱能處匯合而去,他早就瞧見朱能一直在攻打包圍圈的東北角,而此刻他離的不遠,自然要兵合一處。

他手下全是騎兵,在沒人抵擋的情況下,跑的自然要比炮營的士卒快很多。

當薛祿率兵奔出一會兒後,炮營終於炸響了第一聲。

無數士兵向著聲響處望去,然後又一臉驚恐的,聽著一聲接著一聲的炮響連綿不絕的響起,所有人都慌了。

這一戰可真他娘的熱鬧。

比之前打的任何一仗都他娘的狂野。

盛庸聽聞這個聲音後,臉色瞬間大變,他狂暴的斥問:“怎麽回事?炮營怎麽又放炮?”

這時副將匆匆衝了進來:“大將軍不好了,兩股燕軍從咱們後方衝來,一股已經衝到了炮營,把炮營全部給燒了,另一股向著大將軍而來,如今已經越來越近。”

“怎麽會有人從後軍衝來?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盛庸大怒不解。

副將苦著臉道:“大將軍先不要找緣由了,這也是真的,現在對方已經越來越近了,大將軍你看是不是先行避一下鋒芒。”

“避?”

盛庸更怒:“老子憑什麽要避,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老子一避,之前積累的優勢將會全部化為烏有。”

他噌的一聲拔出腰刀,指向副將,惡狠狠道:“老子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你給老子打退這夥人,你若是讓這夥人影響到老子抓朱棣,老子親手砍了你的腦袋。”

副將看著盛庸仿佛要吃人的模樣,不敢再多說其他的話,連忙抱拳領命,匆匆下去召集了人手向著甄武阻攔而去。

而朱能處。

薛祿已經衝了過來和朱能匯合到了一起,朱能斬死對方一名士卒,抽準時機湊到了薛祿身邊,他又焦急又疑惑的看著薛祿問道:“你怎麽來了?你不是應該在守濟南城嗎?難道濟南城也出了問題?”

薛祿搖頭道:“濟南城沒事,至於我,說來話長,咱們還是先救殿下再說吧。”

朱能聽到薛祿這般說,也隻能把心中的疑問放下,再次悍勇的向著包圍圈衝擊,而包圍圈的東北角處因為附近的炮營炸開,在這一刻也出現了一絲漏洞,朱能和薛祿抓住機會,一如之前他們幾十人,無畏的衝擊耿炳文上萬大軍一樣,悍不畏死。

仿佛悍將對軍卒有著光環增益效果,他們麾下的士卒隨著朱能和薛祿,也越發的勇不可擋。

不知道打了多久。

終於他們衝進了包圍圈,然後他們迅速的匯合朱棣,護著朱棣等人開始再次向著外麵突圍,而他們這次選擇方向正是朱高煦率兵悍勇攻擊的方向。

這一次,朱棣和朱高煦他們雙方前後夾擊,在付出慘烈的代價下,終是把南軍打的疼了,被他們呼嘯的衝出了包圍圈。

南軍追擊,他們狂奔。

當斷後之人,成功的阻攔住南軍後。

朱棣等人這時才稍微的鬆了一口氣,而劫後餘生的朱棣環顧身周,看著他十年來積累的大軍,因為他一個大意落得這般境地,同時又想到陣亡的丘福,他一時忍不住的哭起來。

朱能等人見狀,紛紛上前勸道:“殿下,勝敗乃兵家常事,此戰失利無妨,我等大不了整軍再來。”

朱棣點了點頭,他也明白他此刻不是軟弱的時候,所以便堅強的重新穩住心神,可當他一側頭,發現比他還要狼狽幾分的朱高煦,頓時又忍不住傷感道:“苦了我兒,苦了我兒。”

朱高煦搖頭,雖然一身狼狽,可顧盼之間依舊神勇無比,像極了年輕時候的朱棣,朱棣看到這一幕,心中的傷感仿佛得到了寬慰,一下子好受了很多。

可這個時候。

朱高煦突然大叫一聲:“不好。”

朱棣看了過去。

朱高煦道:“中將軍率兵吸引了很大一部分南軍糾纏,估摸現在還陷在戰場上出不來呢?父王你看咱們是不是再衝一陣,給中將軍創造個脫身時機。”

朱棣一愣,心中頓時糾結了起來。

說實話這一戰打到現在,他們整個燕軍都亂了套,敗局已顯,最好的選擇就是及時脫身,保全大部,以免被南軍順藤摸瓜般的追砍大半。

可朱棣這個主意還沒有拿定時。

薛祿此刻也突然衝著朱棣焦急道:“殿下,我們右將軍如今也在陣中,還不知現下如何。”

“什麽?”

朱棣臉色大驚:“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老子不是讓他守濟南城嗎?”

薛祿解釋道:“當初我們探到盛庸動作後,便主動出兵去騷擾盛庸的糧道,後來右將軍見騷擾糧道的效果不佳,便帶著我等一直跟在盛庸的屁股後麵,想要在大戰時,從後方給予殿下呼應,而大戰開啟後,右將軍便與我分兵兩處,我攻擊炮營吸引注意力,而我們右將軍則直奔盛庸而去,打算此戰斬了盛庸。”

斬盛庸?!

朱能和朱高煦聽到這話都是心中一驚,這般行事風格還真的附和甄武的作風,也隻有甄武這種變態的家夥才會動不動就想要斬了對方的大將。

薛祿再次開口道:“我與右將軍從後方衝來,盛庸後軍沒甚阻攔,以右將軍的悍勇定有機會斬了盛庸,可殿下,咱們若是直接撤離,對方大軍回援,即便右將軍霸王再世,恐怕也要命喪此戰,求殿下三思啊。”

三思?

三思個屁。

丘福死了,張玉和甄武陷在陣中,他倆若是再死,別說軍心大受打擊,他的心氣神都要丟掉大半,那他還打什麽打。

朱棣深吸一口氣,掃視一眼眾將,心中立刻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傳令下去,速速重鼓軍心,調轉槍頭再戰盛庸,高煦安排督戰兵,凡意欲逃跑,亂我軍心者,斬立決,凡奮勇前衝者,功三倍記之,銀十倍賞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要我燕軍各部所有將士,存死念,斬盛庸,此戰若斬盛庸,我們大勝,若斬不得盛庸,你我大家便共死與此!”

這番話說完,眾將士齊齊高昂應是。

他們很快把軍心重新鼓舞了起來,他們半真半假的告訴所有士卒,右將軍已經向著盛庸衝去,對方大將軍興許已經死了,此戰我們是必勝的,而且殿下生氣了,把功勞和賞銀齊齊提了好幾個檔次。

如此大好功勞,如此大把賞銀就在眼前,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士卒們也不知道是出於對甄武悍勇的信任,還是出於對朱棣誠信的信任,亦或者是被功勞和賞銀所吸引,反正剛剛吃了敗仗的他們,一時間竟慢慢的把戰敗的影響拋到了腦後,一個個全部嗷嗷叫的跟隨者朱棣等人再次衝進了戰場之中。

他們奮力的向著盛庸而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甄武已經衝到了盛庸的陣營前,他一馬當先,手中馬槊上下翻飛,在南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任何一人都擋不住他的隨意一擊,殺的南軍士卒膽寒不已。

這世間誰敢言無敵。

他甄武當仁不讓。

曹小滿緊跟著甄武向前衝殺著,表現的也是異常的悍勇,他可以說是甄武的徒弟,是甄武一手**出來的,加上正值壯年,一般人根本不是對手。

他護在甄武的右側,讓甄武心無旁騖的如一根最鋒利的矛,深深的刺進南軍之中。

盛庸的副將想要阻甄武,可隻有短短的兩個回合就被甄武一槊砍掉了腦袋,他高看了他自己的能力。

而這一幕,剛好被走出來的盛庸看到。

他看到向他衝來的竟然是甄武,心中忍不住浮現出一抹慌亂,驚慌中連他都沒注意其中含著濃濃的驚恐。

他之前在濟南城時,是親眼所見甄武的勇武。

這哪是一個尋常人類。

這世間誰敢說能擋的住甄武這號人物。

盛庸回顧整個戰局,他發現他在這一戰出現了三個錯誤,一是大優勢時不該想著生擒朱棣,二是沒料到燕軍之人救援朱棣的決心,以及猛然爆發的戰力,三就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竟被甄武從後方殺到了他的近前。

其他兩點還好,最多就是讓朱棣逃去,但是依舊改變不了他大勝的結局。

可這第三點,若是讓甄武逼的他狼狽逃竄,那麽帶來的後果,很可能導致全軍的動**和潰敗。

但甄武憑什麽就能殺到他的近前,他想不通!他有著周密安排的後軍,怎麽會這般輕易的讓甄武殺過來,這讓他倍感意外和憤怒。

不過不管如何,他也不可能允許單單一個甄武,影響到他優勢的局麵,他沉聲對著親衛道:“我來做餌,你速去把火銃隊安排在此地。”

士兵攔不住甄武,火銃難道還要不了甄武的命嗎?!

盛庸翻身上馬,手握長槍衝著甄武高喝:“甄武,盛庸在此,可敢一戰?”

甄武遠遠看到盛庸,嘴角笑了。

可敢?!

他這輩子還沒什麽不敢的。

“小滿,你去斬旗,我去斬了盛庸。”甄武指了指盛庸陣營中高高豎著的大將軍旗,渾身上下綻放著無畏的豪氣。

曹小滿應聲而去。

甄武則快馬向著盛庸衝去。

他一路上,仿佛感覺到身體中的潛能再次爆發,比他以往時更加勇武,向著盛庸衝去的速度也更加快了幾分。

盛庸不跑不逃,手中緊緊握著長槍等著甄武衝過來。

他等著火銃隊就位。

可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曹小滿已經把軍旗一刀砍斷,他高呼著:“敵將已死。”試圖給對方造成混亂,然後一邊大喊著,一邊快速率兵來馳援甄武。

甄武聽到曹小滿那邊的動靜,心中一喜,可下一刻他看著盛庸仍然麵色不改的在等著他,心中突然又警鈴大響。

隨後,甄武隻見前方阻攔他的南軍士卒,齊齊的散開,一排排手持火銃的軍卒出現在了甄武的眼中。

艸,火銃!

還他娘的是忠武銃!

“保護右將軍!”甄武身邊的親衛反應迅速,連忙高呼,同時數道身影瞬間加速的衝到了甄武身前。

砰砰砰…

一排火銃的聲響傳出。

甄武連忙閃避到馬腹,可當他剛剛閃避到馬腹下,馬匹的哀鳴聲,以及他左右親衛的嘶吼聲,便緊跟著火銃的聲音響了起來。

馬匹吃痛,無力再站穩,直直的倒了下去,甄武一個打滾避過砸下的馬匹,他手持馬槊站起身來,看著他護衛在他身前的那幾個親衛,以及那些馬匹,一個個全部被打的血流不止,命在旦夕。

甄武悲憤。

可就在他想要嘶吼的時候,又一排火銃出現,甄武心中一時狠性大發,他直接把馬槊當做標槍,全力爆發的向著盛庸擲去。

狗日的盛庸,他今日必須死!

馬槊的速度極快。

仿佛比強弓射出的箭還要快。

盛庸臉上正笑著得意,完全沒有想到甄武臨死還有這麽一招,而他身邊的人也沒有反應過來,直接眼睜睜看著盛庸被飛來的一槊捅了個對穿。

在場的人都傻眼了。

大將軍…死…死了?

這麽簡單又意外的死了?

這…

可沒等他們多想什麽,準備好的那一排火銃的聲音在這短短的電光火石間響起。

甄武身邊雖然沒什麽遮擋物,可當他擲出馬槊的時候,便匆忙彎腰試圖扶起馬匹,再給他擋一輪火銃。

但是他的動作即便再快,又能快到哪裏,倒下的馬匹又怎能把他護的周全。

噗噗噗。

數道彈丸打進了甄武的身體之中,甄武隻覺得一股衝力讓他連連後退,隨後嘴中忍不住的噴湧出一大口鮮血出來。

“右將軍!”甄武那些還活著的部眾瘋狂的向著甄武湧來。

而最瘋狂的當屬曹小滿,遠遠馳援過來的他,竟比其他人更快的衝了過來,他一把拉住甄武,把甄武放到他的馬背上,立馬調轉馬頭,隨意選了一個方向就向前衝去。

曹小滿高呼:“速速護衛我衝出重圍。”

甄武帶著的那些部眾,連忙反應過來,一眾人把曹小滿包圍在中央,向著外麵衝去。

而盛庸的親衛見狀,突然也悲憤道:“甄武已身受重傷,大家隨我衝上去給大將軍報仇,此番亦可拿了甄武人頭,向朝廷請賞。”

甄武人頭?!

這顆人頭的標價,在朝廷當中可是最貴的,畢竟朱棣的人頭不能標價。

不少南軍在這句話的號召下,開始向著曹小滿他們追殺起來。

病虎便不再是虎。

更何況是身受重傷的虎!

這裏的混亂,很快讓朱棣等人注意到了,慢慢的隨著他們離的越來越近,這才隱約聽到什麽‘大將軍已死’‘甄武身受重傷’等消息。

朱棣等人臉色都是一變,他們衝擊的速度一下子更猛了起來。

不少人心裏都在想著,甄武堅持住啊,一定要堅持住。

……

隨著時間流逝,這一戰漸漸打到了下午,因為盛庸身死的緣故,南軍眾將無人指揮,被朱棣等人各個擊破,取得了一場大的勝利。

可在漫天遍野的潰軍中,朱棣他們卻遲遲找不到甄武等人的下落,隻是從一些降卒嘴裏得知,甄武身中數銃,被部下慌亂之際帶走,而盛庸不少的親衛,以及貪圖封賞的士卒全部追殺而去。

朱棣沉著臉下令全軍搜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