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關被拿下的一個時辰後,一個消息讓朱棣等人頓時緊張了起來,宋忠的兵馬,已經到了十裏外。

朱棣連忙讓軍卒固守北牆,同時召集諸將議事。

這消息喜憂參半。

憂的是宋忠的人來的太快,而他們拿下居庸關的時間尚短,對居庸關一切事物不熟悉不說,連守關物資也沒有準備,若宋忠三萬大軍趁他們立足不穩時攻關,他們壓力太大。

不過,這也並不是壞事,至少比宋忠龜縮懷來強,這樣不僅不用他們主動去打懷來,他們還有居庸關可以固守,攻防轉化之下,他們再想法子破宋忠的三萬人,要簡單許多。

要知道時間並不站在他們這裏,朝廷兵馬正在殺向北平的路上,若是宋忠一意固守懷來,他們指不定要費多大心思,才能攻破懷來,一旦攻不破,等到朝廷大軍就位後,宋忠再來居庸關搗亂,哪怕居庸關堅固易守,也足矣牽扯他們很多兵力。

而朱棣他們有富餘的兵嗎?

完全沒有。

所以,當初製定戰略的時候,宋忠的三萬人是要在朝廷大軍就位前,必須滅了的,如今聽聞宋忠的人來了,哪怕他們掌握居庸關的時間不足,這消息對於朱棣他們來說,也是完全能接受的。

甚至覺得這種局麵並不算太壞。

所有將領在很快的時間內,都琢磨透了這件事,隨後大家開始熱鬧的商議起來,誰守牆,怎麽守,誰又領偏師移駐關外等等。

可就在大家獻策,考慮的越來越周全時,前方斥候又帶回來一個消息。

宋忠的前軍又掉頭回去了。

所有人聽聞這個消息,都愣了。

丘福虎眼一瞪,不可置信道:“還沒打呢,就跑了?”

傳令兵點了點頭。

嘶。

這什麽意思?

朱棣想了想後,歎了口氣道:“不戰而退,估計並不是宋忠大軍,應當是來馳援居庸關一小部分兵馬,可惜,沒有留下他們,看來宋忠軍中有能人啊。”

大夥瞬間反應過來。

之前聽到宋忠軍馬,便以為是宋忠大軍,倒是鬧出了笑話,隻是宋忠他們這一退,雖說他們沒了關破之危,可怎麽破掉宋忠守在懷來的三萬兵馬,這就讓他們有點頭疼了。

朱棣接著說道:“現在看情況,宋忠是不打算來攻咱們了,那麽咱們就隻能攻過去,別無他法。”

理是這麽個理,但問題是怎麽攻?

眾將思索了起來。

鄭亨有些苦澀道:“現下咱們的兵力,留下一些防守居庸關做退路,能主動出擊的也隻有八千人,而八千人攻一個有三萬人防守的城池,這…”

鄭亨的話沒有說完,但是他的顧慮所有人都明白,這也正是所有人在苦思的麻煩所在。

就連甄武也皺著眉頭,努力想著破敵之策。

但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辦法,不由的看向了朱棣。

朱棣這時恰好也在看著甄武。

甄武一愣,心裏發毛,朱棣可別把他當菩薩,他是真沒法子,再說曆史上朱棣自己能贏,別人不知道怎麽贏的,他朱棣自己能不知道?

這會兒不想法子,看他做個雞兒。

不過,甄武顯然是誤會了,朱棣沒打算問計甄武。

他自有計較。

朱棣深吸一口氣,開口輕輕的問甄武道:“若是野戰,你率眾將,可有把握破宋忠三萬人?”

野戰,八千破三萬?

兵力有些懸殊。

不過甄武轉目看了看在場眾將,丘福,譚淵,王真,張武,鄭亨,隨著一個個看過去,甄武心中信心逐漸遞增。

這是什麽樣的班底。

未來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侯爺。

甄武眼中大定,堅定道:“若野戰,甄武定能破宋忠。”

“好。”

朱棣瞬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看著眾將道:“我們雖人少,可眾誌一心,宋忠人雖多,可軍卒新集,其心不一,我朱棣亦相信你們定能破之,而宋忠其人剛愎自用,輕躁寡謀,稍加辱罵,定可逼其出城與我等決戰,現在眾將聽令,調集軍卒,飽餐早睡,明日隨我出兵懷來。”

朱棣的一番話,瞬間把眾將的氣勢鼓舞了起來。

眾人齊聲應是。

……

而這時居庸關至懷來的路上,彭聚看著離居庸關越來越遠,鬆了一口氣。

好險,若是讓朱棣探查清楚,他隻有五千人,怕是所有人都要交代到居庸關。

幸好逃的快。

彭聚遙望居庸關方向,看了幾眼後,又出言催促軍士,一直等他們再次回到懷來時,他還有些慶幸沒被朱棣留下。

然而,他匆忙逃回來的舉動,卻不被宋忠理解。

“你說什麽?隻是查探到燕賊占了居庸關,你便掉頭回來了?”宋忠瞪著眼睛怒問,絡腮胡陪著他的暴躁,讓他像是一頭被刺激到的雄獅。

“卑職隻有五千人馬,而燕賊既然能攻下居庸關,定當不下萬眾,而且據查探朱棣手下大將甄武也在其中,此人極善騎兵衝陣,卑職打不過,如何能不走?”彭聚說的義正言辭,讓暴躁的宋忠都一時間沒了脾氣。

打不過還不讓跑?

還真沒一點毛病。

宋忠隻好煩躁的揮了揮手,讓彭聚下去,可他卻被這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裏吐不出來,難受得他不行。

一直到朱棣帶著八千人出現在了懷來城下,宋忠憋的這一口氣,頓時炸了出來。

“什麽?朱棣他竟然敢隻帶八千人來攻我?他什麽意思?怎敢如此小瞧與我。”宋忠在議事大廳中,暴怒的扶著桌子,惡狠狠的盯著前方的傳令兵。

斥候被嚇的戰戰兢兢,但是依舊強撐著說道:“稟宋都督,燕賊並未隱藏行跡,陣型也是尋常陣型,人數很好辨認,標下等人可以確認燕賊隻有八千餘人。”

“艸他奶奶的。”

宋忠大罵一聲,隨後對著眾人吩咐道:“都隨我去城頭。”

一眾人匆匆來到城頭,眾人定睛一看,遠遠的陣型連綿,細細數下,確實隻有八千,其餘人眾將臉上都露出了笑臉,隻有宋忠臉色更黑了幾分。

因為他又注意到城下不時有幾隊人奔走呼喊,認真一聽全是辱罵他的言辭。

一旁的彭聚觀察到宋忠的神色後,連忙上前勸道:“宋都督莫要中計,燕賊這番正是想激怒都督,好讓咱們放棄城防,與他們城外決戰。”

宋忠沉著臉未言。

他的得力下屬孫泰卻不屑的撇嘴道:“即便是計,彭指揮難道還以為咱們三萬人,打不過他們八千人嗎?”

彭聚被噎了一下,這種漲他人威風的話,他萬萬是不敢應的,被砍了祭旗也一點不怨,可他想了想後,依舊開口勸道:“暫不論打得過打不過,隻是咱們有著大好城防可以防守,為何要與燕賊對陣?隻要咱們拖延下去,朝廷大軍進逼北平,燕賊不退也要退去,更何況燕賊常年攻伐域外,部下皆為善戰之將,不說別人,甄武之名,想必眾位都有所耳聞,真乃悍將也。”

彭聚不提甄武還好,一提甄武,孫泰立馬挑起了眉頭,他開口反駁道:“悍將?難不成是孫某久居江南,孤陋寡聞乎?什麽貓啊狗啊,也能稱之為悍將,我孫某倒想見識見識。”

說完,孫泰單膝跪在宋忠身前,臉上猙獰一笑道:“孫泰請命,願帶五千兵馬,破了燕賊,望都督下令。”

彭聚連忙也單膝跪下道:“都督不可。”

“有何不可?咱們部下兵卒亦是北方子弟,與燕賊無異,又有兵力優勢,如何打不得?諸位將領若是怕了燕賊,我孫泰卻不怕。”孫泰氣勢洶洶的說著。

這一句一下子也牽扯進其他的將領。

其他人將領不得已,隻好匆匆表態,一時間有讚同出戰的,也有不讚同的,城頭吵得熙熙攘攘。

宋忠黑著臉看著這一幕,本來他還有些難以抉擇,可恰好此時,城下甄武帶著一隊人奔馳到城下,辱罵道:“宋忠狗賊,難不成隻敢縮在王八殼子裏?敢不敢來城下看爺爺一眼?!”

甄武這一隊的其他人,也連連向著城上喊話。

“烏龜王八蛋,有種別慫,出城一戰。”

“孫賊,敢不敢出城一戰?”

……

聲音隱約飄上城頭,宋忠臉色又沉了幾分,氣的他直接拂袖下城。

其餘眾將見狀,連忙跟上。

宋忠一邊走,怒氣也逐步積累著,等再次回到議事大廳中,宋忠終於再也忍不住怒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咬牙道:“給老子點兵,老子要盡起三萬兵馬,踏平燕賊,不如此不足消我之恨。”

彭聚還想再勸,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迎上宋忠仿佛要吃人的眼神,他歎了一口氣,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個:“是。”

宋忠這才滿意的收回目光,緊接著再次沉聲道:“速去準備,明日出城迎戰,定要一戰功成。”

眾將頓時齊聲應是,下去準備去了。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

到了晚間時分,其他眾將都在積極準備中,平靜下來的宋忠卻又有點後悔了,覺得不該如此衝動。

說起來,宋忠其人雖暴躁好名,可骨子裏卻也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

說難聽點就是有些膽小惜命,要不然他當初手握三萬大軍,在得知朱棣控製住北平城後,就直接退守懷來。

尤其是宋忠想到朱棣,甄武這些年極為善戰,後悔的情緒又濃鬱了幾分,他把孫泰叫了過來,打算和孫泰再商議一下。

可他還沒說話,孫泰仿佛猜到了宋忠的心思。

孫泰直接開口道:“都督,咱們手握三萬人,而朱棣隻有八千人,若是咱們隻一心防守,無其他作為的話,朝廷眾臣該如何看待我們?皇上該如何看待我們,但是若我們擒了朱棣,皇上又該如何獎賞我們?!”

這一番語重心長的話,直接把宋忠的小心思又壓了下去。

他歎了口氣道:“確實也是此理,若無作為,皇上怕是要撤了我的職了,可燕王善戰,若有意外該當如何?”

孫泰想都沒想道:“怎麽會有意外?大家軍卒同為北地兵,三萬打八千,隻要軍卒奮勇爭先,何愁破不了燕賊,就算燕賊部下再能打,可他們能打多少人?三萬人累也累的死他們。”

宋忠聽了不由的點頭,不過隨後又浮現一抹擔心:“怕就怕軍卒不拚命啊。”說完,他還自言自語的念叨:“還需想個法子,激勵激勵軍卒。”

宋忠開始思索起來,想著想著他不由眼前一亮,對著孫泰道:“有辦法了,你一會兒讓人在軍卒中散布散布消息,就說是我讓人查探到的,眾軍卒家在北平附近者,其家人皆被燕兵所殺,屍骨累累,堆積成山,等明日我帶眾將士出擊,與大家共報血海深仇。”

孫泰眼睛也是一亮:“此法甚妙,當初屯兵開平時,這些軍卒全是調遣的北平周邊幾衛的,大部分家都在周圍,若是給他們和燕賊添一筆血海深仇,軍卒們豈能不奮勇拚殺?!”

宋忠自得的點頭:“那你還不去辦,辦好後,明日咱們大破燕軍。”

“得嘞。”孫泰興衝衝的下去散布這個消息去了。

……

而朱棣陣營中。

朱棣很快便得到了這個消息,然後他連忙召集來眾將,等到眾將來了後,朱棣直接笑著開口道:“我本以為還要廢些功夫,可沒想到宋忠腦子有問題,不僅明日打算與咱們決戰,竟然還和軍卒們誣陷我等殺了軍卒們的家人,這不是天助我也,這是什麽?”

所有人都有些迷惑。

甄武甚至開口問道:“殿下,哪裏來的消息?”

朱棣不滿意的瞥了甄武一眼,然後自得道:“我在北平這麽多年,莫說北平府,便是周邊幾府之地,哪裏沒有我的人,連這點消息也弄不來,我還奉天靖什麽難。”

甄武理解的點了點頭,這倒合理,隻不過,下一刻甄武還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殿下,這消息保真?”

“千真萬確。”朱棣說道。

甄武忍不住扶額,不可置信道:“殿下,難道是我太笨嗎,我怎麽理解不了宋忠?決戰就決戰,他三萬人堂堂正正和咱們對戰勝率不低的呀,為啥自斷臂膀呢,這種謊話一戳就破,他撒來幹嘛,要知道咱們軍中和他軍中的士卒許多都在一個莊子裏,誰不認識誰啊。”

朱棣笑道:“我也不理解,他腦子估計有些異於常人,不過對咱們卻是一件好事,叫你們來也是讓你們連夜統籌出,咱們軍中那些人的親人好友在對麵當兵,再置些布來當做旗幟,寫上他們的大名,對戰時就讓這些人舉著大名當排頭,我倒是要瞧瞧,到時候亂起來,宋忠怎麽收攏軍卒,他軍中眾人忙著尋親,還打個什麽仗。”

眾將聽著朱棣的話,腦海中也想到了這一副場景,一個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本來還心存擔憂的他們,一時間都信心百倍起來。

有時候真沒辦法,對手總來一些迷之操作,平白給他們拉高勝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