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

關於朱允炆針對北平布局的旨意,甄武等人在第一時間知曉後,全部匆匆的跑到了燕王府,與朱棣商議對策。

這一道旨意,無異於圖窮匕見,其中殺機肆意,讓甄武等人不得不驚心不已。

一下子,北平兵馬被調離,還被朝廷三麵大軍團團圍住,哪怕甄武知曉曆史,清楚的知道朱棣會贏,可麵對這種局麵,也有些心慌。

朱棣私密的書房中。

甄武,道衍,張玉,朱能,丘福,張武,金忠等人全部聚在一起,吵吵鬧鬧的討論著,朝廷給的壓力太大,除了甄武還能保持一點心態,其他人一個個的神情都有些狂躁,仿佛變成了一點就燃的炸藥桶。

丘福罵罵咧咧的拍著桌子道:“朝廷這般什麽意思,不用說大家都知道,完全不給活路,這還商議個屁,讓我說,咱們現在就反了他,趁朝廷三路大軍尚未就位,直接號召咱們護衛軍鬧他個天翻地覆。”

張玉皺眉道:“怎麽號召?謝貴三萬都司兵馬守在城中,現在又對咱們嚴加密防,三護衛全在城外屯田,怕是還沒號召起來,先讓謝貴得了借口,殺進王府。”

甄武點頭附和道:“確實不妥,不算屯軍,三護衛常備兵馬也就幾千人,更何況我們右衛和左衛營地都在城外,一有異動絕對會被謝貴發現,直接就會被卸了刀,現下情況很明顯,謝貴的三萬人如果解決不了,咱們根本沒機會號召軍隊。”

“那你們說怎麽辦。”丘福暴躁的說道:“難道要等三路大軍就位,到時候即便不說謝貴三萬大軍,我們若是稍有異動,單單宋忠耿瓛的三路大軍合圍,就夠咱們受的,別說北平城,哪怕給你天下第一堅城,我就問問在座的,誰敢說守得住。”

在座眾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朱棣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當他確認朱允炆確實要對他下手,當他不在期望共存的時候,朱棣身上的軟弱和彷徨便全部消失不見了。

那個數次統兵作戰,攻入敵境屢戰屢勝的朱棣沉聲道:“慌什麽,你們守不住,老子守的住,將軍戰場拚殺若失了勇氣和底氣,還從什麽軍?就你們這點心態,哪怕給你五十萬大軍,你又能打什麽勝仗,討論事情就討論事情,都別他娘的給我嚷嚷。”

眾人被說的沒脾氣。

朱棣眼睛掃過眾人,突然點到甄武:“你是什麽想法,給老子好好說,這次你說不出個一二三,老子非抽你。”

在場的人,頓時有些疑惑,不明白朱棣為什麽突然這麽和甄武說。

不過道衍和尚卻沒有意外。

許多人從來都隻注意甄武悍勇無雙,常作為先鋒大將,銳不可當,可是他和朱棣知曉,甄武內有乾坤,另有智謀。

從最早甄武練兵之法,便可看出甄武不是隻知道衝殺的莽將,再到洪武二十三年支持朱棣冒雪奇襲,洪武二十四年獻策伏兵黑山嶺,以及之後數年屢次當做先鋒大將,每每找準對方命門衝殺,更可以得出,甄武聰慧機變,天生的戰場奇才。

更何況,此刻其他人臉上都焦急的慌亂暴躁,唯獨甄武臉色還能平靜,若說甄武心中沒有想法,朱棣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可甄武臉色淡然最大的依仗就是知道朱棣最後會勝,哪能想到朱棣會點他來說。

不過甄武也並未慌張,這麽多年軍中生涯不是白過的,兵書也不是白讀的,對局勢自有一番看法,而且在其他人心神慌亂之際,甄武曉得最重要的就是要給予大家一定的信心,所以他想了想後,起身來到地圖前。

甄武一邊點著地圖上的位置,一邊報著地方名稱:“大家看,開平,山海關,臨清,這三者位置雖說圍困北平,可三者距離北平的遠近並不相同,那麽單這一點就足夠咱們進行周旋,先說開平和山海關,隻要我們能夠掌握北平城,依仗殿下威望,絕對可以在三天內收密雲和永平,如此有密雲兵阻開平,永平兵阻山海關,卑職不誇言的講,給卑職密雲五千兵馬,卑職敢破宋忠他三萬大軍,至於耿瓛鼠輩耳,隻知據守城關當縮頭烏龜,何其父耿炳文一個德行,焉敢犯我永平?隻要宋忠,耿瓛被逼退,整個北平諸衛咱們定能在短時間內全部收服,到時候整合完整個北平周圍的物資和兵馬,再去麵對臨清北上兵馬,他們將不足為懼,即便朝廷再派大軍征伐,我等亦有根基可以與朝廷周旋相抗……”

隨著甄武說的越來越多,凝神聽著的眾人慢慢的點頭平靜了下來,他們不得不承認甄武說的有道理,他們本身就是異常優秀的將領,之前也隻是聽聞朝廷的政策,壓力太大導致沒有細細思索,現在聽甄武幫他們梳理清楚,一個個的自信也全都找了回來。

隻要有兵他們亦敢以千破萬。

“不過…”甄武說道這裏,突然頓住了。

朱能問道:“不過什麽?”

甄武還沒說話,張玉便開口解釋道:“前提是我們要掌握北平城,若想要完全掌控北平城,謝貴的三萬兵馬如何處理?而且我聽甄武的意思,甄武像是在打謝貴三萬兵馬的注意,然後用這三萬兵馬收密雲懷柔永平等地?”

說完,張玉還看向甄武。

甄武承認的點了點頭:“如今我們無法召集兵馬,那麽起家之本隻能打在謝貴的身上,若有這三萬兵馬穩定局麵,殿下便有時間號召咱們護衛軍以及之前殿下舊部,多了不敢說,短時間至少能湊集五萬兵馬,有這點人咱們才能徹底逼退宋忠和耿瓛,才能正麵麵對朝廷之後的討伐,而且謝貴三萬兵馬,我敢說相較於謝貴,其中的軍卒絕對是心向殿下,這般情況下,不打這個主意,未免太可惜了盡得軍心的優勢,隻是如何施為收編這三萬人馬,我暫時沒有主意。”

說著說著,甄武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道衍和尚道:“這事怕是需要大師想些法子。”

這應該難不倒道衍,畢竟在這個階段,道衍和尚絕對可稱的上第一謀臣。

道衍也確實沒讓甄武失望,直接點頭應下此事,不過他稍微思索了一下道:“不過貧僧有個問題,我們想要謀求謝貴的三萬人,至少要有本錢,如今護衛軍指望不上,而燕王府府兵加上各位家裏的人丁護衛,不足一千人,這太少了,隻依靠這些想要以小博大太難,若是再清除一些非精銳軍士,便更難,所以現下要想辦法拖延朝廷一些時間,暗中再積累些精銳軍卒以備之需才行。”

“另外,如今朝廷旨意已下,北平在謝貴和張昺的把持下,器械不能調撥,咱們軍卒沒有鎧甲刀劍亦無法發揮戰力,這也需要時間打造準備,所以當務之急,大家不妨商議一下,如何能讓朝廷放鬆警惕,謀求更多的時間準備。”

書房裏又陷入了沉默。

現在擺在他們眼前的情況,隨著討論,已經非常明顯了。

護衛軍無法調動的情況下,必須要依仗暗中的力量擊潰謝貴,然後收編謝貴的三萬兵馬,而暗中的力量太少,不足以以小博大,所以需要麻痹朝廷,拖延時間進行準備。

朱棣這時拍板道:“就先商議此事。”

隨後,大家針對如何能讓朝廷放鬆警惕,商議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你一個主意我一個主意,商討的激烈無比,可真正有效的辦法卻並不多。

一直過了好久,都沒有確定下來辦法。

如今朱允炆已經磨刀霍霍,想讓朱允炆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般辦法是行不通的。

最後,商議來,商議去,朱棣氣的拍著桌子道:“怎麽?非要老子瘋了,我那大侄子才能對我放心不成?!”

可這句話一落,全場的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甄武忍不住一拍腦門,這麽多年大明生活,咋兒忘了朱棣在曆史上裝過瘋,賣過傻呢。

道衍眼睛亮亮的,含笑道:“殿下聖明,此法當為上策。”

其他人不敢建議,但是全都期待的看向朱棣。

朱棣眼睛一轉,便也全然想明白了,他忍不住笑了兩聲:“這倒也使得。”

他本就不是好麵子的人,對這種事無所謂,更何況生死關頭,為了性命丟點人不算什麽。

隻不過,朱棣為難道:“各位可知瘋子該是個什麽姿態?我接觸的並不多,若是裝的不真,怕無法瞞過張昺和謝貴等人。”

大家一時間深思起來,所有人都曉得,當朱棣瘋了的消息傳出去後,張昺和謝貴絕對要來燕王府親眼見上一見才能放心,若是瞞不過他們,這法子便沒一點作用。

等到眾人回想起一些瘋子的姿態後,一個個開始給朱棣敘述起他們認為瘋子是什麽樣子,朱棣也不多言,靜靜聽著,然後全部記在心中。

聽著聽著,朱棣表演屬性不知道被激活了,還是怎麽著,自己在心中也忍不住的展開了聯想。

隨著時間流逝,眾人一直商議到天黑,這才散去回家,然後各自暗中開始準備起自己的工作。

之後的日子裏,甄武等武將負責搜羅可信任的士卒,用各種方法暗中送進燕王府,而燕王府後苑中,建造了一批穴地式層疊的房屋,用來安置士卒,又清空了地下室,日夜啟爐鍛造兵器,朱高熾和道衍等人不僅想了很多法子掩蓋聲響,還為此養了很多雞鴨鵝等掩人耳目。

燕王府本就是故元皇宮,宮內十分深邃且留有暗道,甄武等人的動作也異常小心謹慎,所以張昺和謝貴等人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等到宋忠等都督就位後,北平城周圍大部分屯軍也全部收到調令,被派遣到了開平等地,一時間全天下的目光,都看向了北平城。

而就在這個時候,燕王朱棣被嚇瘋了的消息,不脛而走。

當天,心有懷疑的張昺和謝貴,便作伴來訪燕王府,可燕王府根本沒時間招待他們,瘋子朱棣在燕王府到處瘋跑,哭的傷心欲絕的徐妙雲指揮著府裏的人,想方設法的要攔住癲狂的朱棣。

朱棣神色一點也不似作偽。

張昺兩人看到這一幕,相互對視一眼。

他們立馬信了大半,可還是打算再三確認一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朱棣直接衝出了近侍宮女們的封鎖,衝著他們兩人跑了過來。

他們兩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被赤腳散發的朱棣直接撞開,然後眼睜睜看著朱棣直直的衝出了燕王府,在大街上狂亂發瘋。

徐妙雲驚慌失措的連忙讓人追上去,她自己也匆匆的想要跟上,可當她來到張昺二人身邊時,突然頓住身子。

她血紅的眼睛,看著張昺和謝貴兩人,咬牙道:“王爺若是真有什麽好歹,我一定與你們二人不死不休。”

說完,徐妙雲才轉頭又匆匆的追了上去。

大街上人流不少,徐妙雲追著燕王府的人去尋朱棣,可當她看到朱棣一身狼狽,仿佛一條狗一樣在和一個乞丐搶吃的,她的心防仿佛瞬間被擊破了一樣,在大街上嚎啕的哭了起來。

她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可是太祖皇帝的親子啊,替大明鎮守邊疆二十年,怎麽就落到了這份上。

隨著徐妙雲過來的張昺和謝貴,見到這一幕,突然也倍感唏噓。

一個王爺瘋瘋癲癲的和乞丐搶食,一個端莊的王妃當街嚎啕大哭,這由不得他們不相信這是真的,並且就算是他們也覺得這個時候,朱允炆再針對燕王,也有些過分。

最後,兩人悄然離去,他們仔細商議後,把這些事詳細的寫在奏折上,讓人快馬送往了南京城。

而這個時候,甄武卻顧不上其他的事情了,因為朱玉英要生了。

這一日,朱棣在城中發瘋,傳的城中沸沸揚揚,當甄武想要給家裏下達封口令時,已經不小心的傳入了朱玉英的耳中,這導致直接驚的朱玉英胎動要生。

甄武一下子也被驚的寒毛就立起來了,一邊驚呼叫人,一邊安慰著朱玉英:“別擔心別擔心,等孩子出生後,咱們帶著孩子一起去看父王,咱們先把孩子生下來。”

朱玉英忍著疼點著頭。

最近一直住在甄武家中的產婆,聽到甄武的呼喚,手腳麻利的準備起來,打算給朱玉英接生,也是幸虧產婆不凡,多次替權貴人家接生,在甄武慌神之際,主動站出來主持大局。

讓丫鬟們燒水的燒水,幫忙的幫忙,一時間所有人有條不紊的忙了起來。

甄武看著朱玉英疼痛得樣子,心裏心疼的整個都揪了起來,朱玉英疼的整個臉皺成一團,一雙眼睛無助的看著甄武。

甄武柔聲安慰著:“不要怕,不要怕,我在呢,我一直在呢。”

可甄武沒辦法一直在,最後還是被產婆們趕了出去。

他在院子裏坐立難安,不停的走著,聽著房間裏朱玉英的嘶吼,一聲聲仿佛刀子一樣往他心上紮。

他真恨不得以身替之。

甄武這樣的心境下,甚至連四妹和五妹一家子過來都不曉得,妹夫們也都理解,在老三的陪同下關心著此事。

張玉清想要安慰兩句甄武,可是她也緊張的不行,這可是她甄家第一個孫子,她雖說是過來人,也是女子,但作為旁觀者的時候,不比甄武的擔心少。

時間仿佛從來沒有過的這麽慢。

從下午時刻,一直經過了一夜,到天微微亮時,一聲響亮的啼哭才劃破天際。

產婆出來報喜,母子平安。

甄武顧不得其他,第一時間衝進了屋子,直奔床邊,他緊緊的握住朱玉英的手,不願意再放開,而張玉清這會兒笑的滿臉開花的看著她的長孫,稀罕的不行。

夏菊和冬梅,也是喜笑顏開的張羅著打賞和報喜。

很快滿府的人便知曉了,在這破曉時刻,甄家長孫,他們的小少爺,來到了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