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甄武剛剛吃完早飯,家裏就來了一個不俗之客。

永清左衛指揮同知付大生。

之前甄武家裏的生意被人騷擾,若對方的背景是布政司或是按察司,甄武興許查不出來,但是付大生與甄武同屬軍方一脈,甄武怎麽可能查不到。

小喜斟完茶,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甄武喝了一口茶,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付大生,猜測著他的來意。

莫不是來示好道歉的?

可多少不合情理。

付大生一個堂堂指揮同知,與職位沒有他高的甄武發生一點小摩擦,不至於親自屈尊過來。

那過來做什麽?

下一刻,付大生故作滿臉歉意,掛起笑容對著甄武道:“甄千戶,此次冒昧來訪,主要是昨日與家裏下人對賬時,才聽說我家下人竟然狗膽敢招惹甄千戶,我是心生惶恐一夜,所以今日一大早便匆匆過來以表歉意。”

付大生稍微一頓,接著道:“昨日我已經狠狠罰了那個不長眼的狗東西,還望甄千戶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說著,付大生拿出賠禮放在桌上:“小小禮物,聊表歉意。”

甄武眼神隻是在禮物上一撇而過,順勢把眼中的驚訝掩飾了下去,他雖然猜測到付大生可能是來道歉的,但是看到付大生真的是道歉,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而且更沒想到付大生能把姿態放的這麽低。

不過緊接著,甄武心裏多了一分警惕。

但警惕歸警惕,甄武麵上卻裝出震撼的模樣,連忙起身道:“大人怎能如此,說起來也是我家下人不懂事,我今日本還打算去貴府請罪呢,怎想大人卻先過來了,這…這讓我何等惶恐,大人你這是陷我與不義啊。”

“這是什麽話,甄千戶本就無罪,何來請罪一說。”付大生故作不滿,轉而又諂媚笑道:“莫說甄千戶是燕王殿下眼前的紅人,便是一個普通軍士,我家下人那般做法,我也要登門求解的,你也知道咱們燕王殿下治軍嚴格,咱可萬萬做不出仗勢欺人,以權謀私的事情來,所以日後也還望甄千戶,多多在殿下麵前美言呢。”

“這麽說隻是下人們鬧出的一點誤會?”

“確實隻是誤會。”

甄武咧嘴一笑:“即使誤會,咱們這不就說開了嘛。”

隨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上去其樂融融,仿佛一對很好的兄弟一般,完全不曾起過嫌隙。

不過,等到付大生告辭離去後。

兩人的神情皆是嗖的一下變的清冷了起來,付大生心想,現在看樣子燕王依舊看重甄武,那麽他來此做做樣子,不讓他們之間的矛盾擴大,符和他的生存法則,而他呢,故意拖了半個月才上門,也算保全他指揮同知的臉麵。

甄武呢,此刻看著越走越遠的付大生,心中對這個人警鈴大作。

一個人找麻煩時,先行試探,試探出不宜為敵後,又能迅速放下指揮同知的身段,過來求和,這不得不讓甄武心中多了幾分提防。

他不是小孩子,不會認為付大生上門道歉,真就飽含歉意,他也不會被這一副笑臉迷惑了心智,瞧不見背後可能隱藏的尖刀。

這樣的人,可比戰場上的敵人難對付,指不定什麽時候背後給你來一刀。

說起來付大生是不是也太小瞧他了,真當他是一個莽漢不成?!

不過不管怎麽樣,付大生既然明麵功夫做到位了,甄武也不能不認這個表明功夫,不能挑事武鬥什麽的,趁機一刀砍死。

那麽…這事就不著急了,慢慢來唄。

甄武轉頭拿著付大生的賠禮打算回院子裏,可剛走兩步,突然又轉頭去找馬仁馬毅去了,見到馬仁後,甄武把賠禮給了馬仁,交代馬仁回頭選一份差不多的東西回禮。

然後,甄武就去準備給朱棣的禮物了。

軍營裏的崽子們,輸成那副樣子,甄武是真的坐不住了,他把昨天釀好的酒,用精致的壇子裝起來,拎上就打算去燕王府,找朱棣刷個存在感。

可沒想到,剛剛到門口就被燕王府監視他的軍士攔住了。

甄武黑著臉道:“我連王府都去不得?”

軍士單膝跪下,可神態卻絲毫不卑微,朗聲道:“燕王有令,甄武若踏出家門口一步,就打斷他的狗腿。”

說完,軍士還淡淡的對甄武道:“甄大人,你也不要讓我們難做,我們也隻是奉命辦事的。”

甄武的臉色一下子更黑了。

“我又不是亂跑,大不了你們陪著去行不行?”

軍士沉默以對。

甄武瞧著軍士油鹽不進的樣子,忍不住想要跳腳:“他奶奶的,樊光華真是帶的好兵,變通會不會啊。”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恰好傳來了樊光華的聲音。

“老甄,你就別教訓我的兵了,咱倆不一樣,你是攻,我是守,他們若是敢變通,我才要抽死他們呢。”

甄武挑著眉看著越走越近的樊光華:“那你來了,我能不能去趟王府?”

樊光華點了點頭,先是對著那兩個軍士吩咐了幾句,然後才對甄武說道:“你的禁令解了,現在想去哪裏都成。”

“真的?”

“這話我還敢說假的?”

“也是。”甄武頓時樂了,剛才的不爽一散而盡,隨後他看向自己手上的酒,這還送不送?

好像沒必要了。

不過,這時樊光華好奇問:“你去王府做什麽啊?”

得,還是送吧。

甄武舉了舉手中的酒:“這不剛釀出來點好酒嘛,打算給殿下送去一些,等回頭得空你來我家喝酒,保準你滿意。”

“那感情好。”樊光華笑著應道。

隨後,兩人一邊說,一邊向著王府走去。

路上,甄武問道:“殿下現下做什麽呢?可有空見我?”

“這真說不準,殿下大早上就請了道衍大師過去商議事情,到現在還在書房,我過來時已經好幾人求見,都還沒見呢。”

甄武頓時驚了一下,樊光華也許不曉得道衍具體是什麽角色,甄武可曉得,大早上朱棣能和道衍商議的事情,絕對不小。

“是出了什麽事情嗎?”甄武小聲問樊光華。

樊光華瞧了瞧左右,同樣小聲道:“朝廷那邊的消息,秦王的三護衛指揮權被罷免了。”

甄武又是一驚,這一驚更非同小可。

王府三護衛指揮權,可是王爺在封地的立身之本。

秦王犯了什麽錯,能被罷免了三護衛的指揮權?!

而且還是在這個節骨眼,要知道朱元璋前腳剛剛召秦王入京,讓太子朱標巡視陝西,緊接著就發生這個事,若說其中沒有什麽大事發生,鬼才不相信。

說起來,秦王是朱元璋第二子,封地陝西西安,正妃為王保保之妹,也就是趙敏原型,次妃,開國大將鄧愈之女,年幼時也曾聰慧英武,可是成年後越發荒唐無度,更是多行惡事,因此惡了朱元璋,哪怕在其死後,朱元璋依舊餘怒未消,下令削減其葬禮規模,還在其祭文中寫到:自爾之國,並無善稱。昵比小人,荒**酒色。肆虐境內,貽怒於天。屢嚐教責,終不省悟,致殞厥身。爾雖死矣,餘辜顯然。

難道朱元璋罷免秦王的三護衛指揮權,隻是因為秦王多行惡事?

一路上,甄武都在想著這個事情。

其中還有更讓人尋味的是,朱標從陝西回來後就得了病,然後熬了幾個月,最後一命嗚呼。

這馬上洪武二十五年了啊,算算時間,朱標的命也就剩半年了。

朱標肯定想象不到,他的死,直接改變了大明的格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