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縷陽光透過窗,照射在甄武的書桌上,桌麵一時間更加亮堂,一些細小的灰塵便再也隱藏不了,出現在甄武等人的眼中,於空中浮動遊**。

老三的話落下後,甄武眉頭微微皺起。

對方怕不怕他, 甄武並不在意,他即便再得朱棣的寵愛,權勢再重,本就做不到讓所有人退避三舍,他隻是覺得對方這種手段,用在小商小販身上也就算了, 用在他身上,多少有些瞧不起人。

或者有心試探他是否真的失勢?想要看他的應對?

甄武眯著眼, 目光隨著灰塵的起伏而轉動。

這世界的競爭還真是無處不在。

就像眼前的灰塵,雖然不起眼,可也遍布陽光裏。

“既然這樣,老三你去鋪子上盯幾天,若是再遇到找茬的小痞子,不要留情麵,也不用管是誰派來的,叫上曹小滿一窩全給他們端了送進衙門裏。”甄武目光依舊追逐著灰塵,神態異常隨意。

石冷石暖臉上一喜,這事若隻是讓他們解決,算是一件很麻煩而且很有難度的事情。

老三卻是一怔,對這個做法不太滿意,不開心道:“為啥不砸了對方的鋪子,他們先找的事,還能挑出咱的錯?”

甄武這時收回目光, 看向老三,家中的這些弟弟妹妹,老三是最能擔事的,但也是甄武最為擔心的,老三和大多數男孩一樣,在這個年紀衝動,熱血還有著濃濃的正義感,遇到被欺負的情況後,會覺得麵子掛不住,想到以牙還牙,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厲害。

老三以為甄武又要批評他,條件反射似的把他咋咋呼呼的勁頭嗖的一下收了回去,變的老老實實垂手站立。

可是沒想到,甄武卻隻是淡淡一笑。

男孩子在青春期鬧騰一些不是壞事,鬧騰的越過分,等過兩年成熟後,反思後得到的沉澱才會越多。

“砸對方的鋪子,不是咱家的作風,把人抓了,警告對方咱們不好惹就行,沒必要刻意擴大矛盾,而且這件事說到底隻是買賣上的一些爭鬥,最好還是在買賣上爭個高低,那你說,就算砸了對方的鋪子,咱家的買賣就會變好嗎?”

老三嘟囔著:“可這樣也太便宜他們了。”

“做事情不能看便不便宜旁人,要看對自己有沒有好處,對自己沒好處,即便讓旁人倒黴了,也是沒有意義的,畢竟你是過自己的日子的,不是看旁人笑話或者讓別人倒黴,你就能過舒坦,要多考慮自己的得失。”

這句話甄武自己不見得能做到,他有時候看見不順眼的人,哪怕拚著自己倒黴也要踩對方兩腳,但是這並不妨礙甄武把這些事教導給老三。

他是老大,這是他的權利。

甄武看老三把他的話,聽到心裏了,轉頭看向石冷。

他雖然不同意老三直接砸對方的鋪子,但是不代表甄武樂意對方把鋪子開在他家對麵,而且對方很囂張,囂張到甄武不喜。

所以,甄武肯定也要想些法子,給對方添添堵。

甄武簡單思索了一下,開口道:“我之前去過鋪子一次,當時有事在身,沒來得及和你說,剛好今天好好和你聊聊,你現在這個鋪子布置有點問題,需要重新弄一下。”

石冷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甄武。

他開店之前把北平城所有的皮毛店,全部看了一遍,他敢拍著胸脯保證,店裏的布置不比任何一家差。

而且他們兄妹兩個守著這間店鋪,心有珍惜,更是每天擦拭打掃,可以說整個店裏一塵不染。

然而,甄武隨後而來的一句話,直接讓石冷大吃一驚。

甄武敲了敲桌子道:“你們把店裏的布置,弄的太好了,這點不好,得改。”

這句話一落,不僅石冷,就連老三和石暖都懵了,布置的太好,難道不好嗎?誰家做買賣還嫌店鋪整的不夠好的。

甄武瞧見幾人的神色,翻了翻白眼,說到做生意,這是他的老本行,他在這上麵的造詣,老三他們根本想象不到。

“不同的東西,要有不同的布置,其他皮毛店賣的都是上好的皮毛,店鋪布置的高端一些,可以給人一個好的第一印象,有助於他們把好的皮毛賣出去,但是咱們不同,咱們賣的是次一些,甚至次很多的皮毛,你們把店鋪布置的那麽好,顧客本以為有好皮子可以挑,可是進來一看皮子那麽差,不扭頭就走才是怪事,這叫什麽,不符合顧客的初始預想,你想想,這樣生意能好?”

石冷聽著,腦海中回想到這些天店裏的情況,不由得點了點頭,確實如甄武所說,很多顧客進來一看皮子的質量,然後扭頭就走了。

他之前本來還沒在意,因為他知道他們的皮子質量差,以為是自己沒有等到合適的顧客而已,可現在聽著甄武的話,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這麽簡單。

“那該怎麽布置?”石冷問道。

甄武一撇嘴道:“你就隨便在地上鋪個布,把皮子不分好壞的全部堆上去,也比現在好,至少客戶進來一看亂糟糟堆了一團,心裏就不會認為皮子有多好,等到他們上手時,發現有些皮子,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立馬會對咱們的皮子有認同感,這樣還更好賣一些。”

“可這樣誰會進店裏看啊。”石冷苦澀道。

甄武歎了口氣,伸手指了指石冷:“你啊,等我有時間了非得好好教教你,你要說那些達官貴人,家裏有錢的,肯定瞧不上也不樂意進店來,但問題是咱們壓根沒打算把皮子賣給這些人,這些人也不會買太差的皮子,咱們真正的顧客應該是那些普通的老百姓,他們不會嫌棄皮毛的色澤黯淡,或者皮子上洞口太多,他們要的是保暖,你應該想辦法把這些人吸引過來。”

說到這裏,甄武喝了口水,接著說道:“你說你把鋪子布置的那麽好,老百姓從外頭瞅一眼,就覺得裏麵的貨物不便宜,怎麽敢進來看?所以你首先需要把鋪子的格調放下來,讓老百姓從外頭打眼一瞧,就曉得自己買的起。”

說到這裏,石冷恍然大悟,他本就不是笨人,被甄武一點,立馬明白了過來,這就像是和尚廟裏賣梳子,離譜大了。

就連老三和石暖也是相視一眼,麵露驚訝,倆人從沒想過買賣還有這麽多的道道,隨後三人看向甄武的眼神都變了。

老三心裏還簡單些,隻覺得自己大哥連這個也懂,挺厲害的。

石冷和石暖卻在震驚之餘,不得不感歎,怪不得甄武能夠有如今的地位,果真不是個凡人。

石冷甚至想著,若是甄武去做買賣,怕是用不來多久,也能掙出豐厚的身價,想到這點他看向甄武的眼神也越來越堅定。

跟著這樣的人,未來可期。

甄武這時卻陷入了思考,隻是這樣簡單的改改布置,還不足以讓生意變的很好,皮毛這東西畢竟不算便宜貨,哪怕是次很多的皮毛,也不是誰都能消費的起的,想要讓生意徹底火爆起來,看來再想些噱頭。

那麽,江南皮革廠倒閉了?

甄武細細一想,還真挺靠譜,但是原詞肯定不行,得編一個對現在的人有衝擊性的故事,他稍微想了一下,隨後伸手把筆架上的毛筆取了下來,一邊蘸墨,一邊完善想法,最後在紙上寫下一段廣告詞。

大意是遼東劉員外把家敗了,還想娶江南花魁,所以家裏的皮毛生意,揮淚大甩賣…

這詞太過羞恥,甄武讀不出口,寫完後,遞給石冷,讓石冷交代堂中的夥計們默記下這段詞,然後輪番站在鋪子口喊。

石冷接過後,吹了吹墨,等墨幹後,小心的折疊好,收入袖中。

之後,甄武又和他們說了一陣生意經,等說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讓石冷三人散了。

老三順勢跟著石冷兄妹去往鋪子處。

一時間甄武書房裏,隻剩下了甄武,甄武透過窗看著三人的背影,好笑的搖了搖頭。

他剛才說的那些辦法,在這個時代效果有多好,他其實不敢確定,但總要去試著做的,有效果最好,沒效果再想其他的法子也不晚。

他有的是法子。

不過,甄武至少知道一點,經過他們這般惡俗的宣傳後,他們對麵的那家鋪子格調也甭想好到哪裏。

而賣這種高檔皮毛的店鋪,一旦讓人覺得惡俗,生意也就不用想好到哪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