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在正午時分,天色就開始變的陰沉下來,一直醞釀了兩個時辰後,一聲雷鳴,終於下起了雨。

街上的行人頓時驚得分散亂跑。

靠近城門附近的一戶人家,懶惰的丈夫幸災樂禍的看著街上躲雨的百姓,哈哈大笑,隨即又得意的衝著自家媳婦顯擺。

“媳婦,被我說中了吧,我早就說今天下午要降雨,還好沒有出攤,要不然豈不是被淋個落湯雞。”

丈夫說完又接著大笑,可笑著笑著,發現媳婦沒有理會他的話語,眉毛一挑。

“怎滴,難道我說的不對?況且若不是我提醒你收衣收的早,便是你昨天洗的衣服,也要再次被打濕。”

女子歎了口氣,白了一眼丈夫,沒好氣道:“是是是,你說的都對,可總歸耽誤了一天營生,說再對又有啥可得意的。”

丈夫被噎住了。

剛欲再辯解幾句,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燕王有令,封閉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城。”

女子聽到這番動靜,也好奇的來到門口張望,“當家的,這是咋回事?現在可還不到關城門的時辰。”

“去去去,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這肯定是出大事了。”

……

很快,北平城大門已經全部關閉。

百姓們因為躲雨也全部躲回了家中,隻聽得街上,巡防營將士不避雨水,齊步奔行調動的聲音。

而到了黃昏時刻。

右衛營甄武部下千餘軍士,持燕王調令入城,嘩啦啦的雨水打在披甲上,顯的格外肅殺。

甄武騎著高頭大馬,行在所有軍士前方,一邊奔行,一邊麵無表情,沉聲下達著命令。

“張武,帶你的人捉拿劉芒全家,但遇反抗,格殺勿論,柳升,你去捉拿趙琦,顧明,你去……”

隨著甄武一道道命令下達,軍士迅速分流而出,向著目標奔馳而去。

最後,甄武抬起眼,目光在雨滴的倒映下泛起一絲冷芒。

“薛祿帶人隨我來,捉拿蒙駒。”

“卑職領命。”

薛祿仿佛在釋放這幾日所有的負能量,狂聲怒吼,聲音直破雨水,就連他旗下的胡長勇,此刻也恨不得仰天長嘯。

這幾日,多少人曾對他們指指點點,多少人在私下非議甄武將要被砍頭,如今甄武領燕王令,捉拿叛逆,足夠打破所有的謠言。

他知道他沒有看錯人,跟著甄武絕對錯不了。

甄武帶頭鞭馬,在空曠的大街上向著蒙駒家中而去,雨越下越大,天色越來越晚,雨絲順著脖頸流進胸膛,在這盛夏的傍晚,帶著一股涼絲絲的感覺。

他的身後,百餘軍士默然跟隨,殺氣衝天。

雨聲,馬蹄聲,兵甲聲,陣陣響個不停,嚇的百姓躲在家中不敢發出聲響,隻有一些膽大的敢偷偷通過窗戶瞄上兩眼。

而這時蒙駒家中。

蒙駒眉頭皺的深深的,城中的這番動靜瞞不過人,而甄武去往燕王府同樣逃不過他的耳目,他隱隱覺得不安,可依舊強行讓自己安定下來。

一旁的老奴,滿臉焦急:“老爺,我看城中的動靜不太對,要不然老爺你先想辦法躲躲?”

“躲?”

蒙駒冷笑一聲:“為何要躲?我上有涼國公護持,近有靖寧侯看重,我不信燕王敢無緣無故拿我。”

“可城中的動靜確實不太對啊。”老奴依舊滿臉擔憂。

蒙駒眼光透過窗,落在如串珠一般的雨幕上,內心中忍不住的犯嘀咕,他曉得他有一個失誤的,那就是丟失的那塊玉佩。

不過,蒙駒緊接著就自我安慰,隻是一塊玉佩,不可能湊巧的就讓朱棣發現其中的秘密。

玉佩千千萬,即便刻了名字,但能代表什麽?

便是於雲這個名字,在大明疆域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又能說明什麽?!

想到這裏。

蒙駒躁動不安的心,稍顯安穩下來,他沉聲道:“若燕王真的針對我而來,你第一時間想辦法出去,去找靖寧侯,他肯定會救我,到時候若冤了我,非要直達天聽,鬧他個天翻地覆。”

老奴鄭重的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慌張的聲音響了起來。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外麵…外麵來了好多的兵。”一個仆從打扮的男子,不顧漫天雨幕,匆匆的跑了過來。

蒙駒猛地就站了起來。

燕王朱棣,豈能真的針對與我。

“隨我去看看。”蒙駒臉色鐵青的拿起一旁的雨傘,打開率先邁入雨幕中,向著大門處走去。

大門處,大門早被仆人關的緊緊的,蒙駒的幾個親兵,惴惴不安的守在大門兩側,神色不安且慌張。

蒙駒怒斥:“慌什麽,老子還沒死呢。”

這句話剛落,大門轟的一聲,從外麵撞開了,甄武手扶腰刀,龍行虎躍間仿佛帶著漫天風雨走了進來,他第一眼就瞧見了不遠處的蒙駒。

蒙駒大驚,看著麵無表情的甄武從外麵走進,身後眾多軍士隨行其後,分站在甄武兩側,已然明白今天無法善了。

可他想不明白。

蒙駒咬牙怒視著甄武道:“甄武,你意欲何為?!”

“我意欲何為?”

甄武如刀鋒般的眉毛一挑,衝著蒙駒道:“你前些日子,讓人去我家捉拿我弟,我甄武敢持刀拘捕,今日我隻問你,你蒙駒可有這個膽子?”

蒙駒被甄武的這句喝聲,驚得臉色幾度變化。

“甄武,你憑什麽拿我?!”

“憑什麽?”

甄武呸了一聲,這蒙駒到底是慫了,隨後沉聲道:“薛祿。”

“卑職在。”

甄武一揮手:“這群胡黨餘孽,不論男女老幼,一個也不要給我放過。”

“是。”

薛祿隨之向著門外一招手,軍士如潮水般湧入蒙駒家中,迅速分隊向著蒙駒家中擴散,而薛祿一馬當向,抽刀衝向蒙駒的親兵。

“燕王有令,捉拿罪犯,膽敢抵抗,格殺勿論。”

這句話一出,嚇得蒙駒的親兵,連忙丟了刀,束手就縛。

而這時蒙駒滿臉驚駭,腦中‘胡黨餘孽’四個字來回的在他腦海中回**。

甄武不屑的看了兩眼蒙駒,再次一揮手:“都給我綁了。”

幾個軍士迅速的衝著蒙駒而去,蒙駒的老奴見狀上前還欲抵抗,被軍士直接一刀砍翻,軍士們二話不說,把蒙駒等人全部綁了起來。

雨還在嘩啦的下著,伴著軍士冰涼的鐵甲,席卷整個蒙駒的家。

“甄武!”

被綁的蒙駒滿臉怒容,雙眼仿佛能冒出火一樣看著甄武:“你不要張狂,在我家這般行事,我蒙駒必定讓你不得好死,我告訴你,你冤不了我。”

甄武不屑的走到他的身前,拍了拍蒙駒的臉,淡淡道:“你還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仗的誰?涼國公還是靖寧侯?告訴你,我甄武向來動若雷霆,既然敢來抄你的家,就會把事情做到絕,你這次若還能活下來,不用你動手,老子親手把腦袋摘了送給你。”

“你…”蒙駒驚駭的說不出話。

直到這個時候,蒙駒仿佛才感受到甄武淩冽的攻勢,那種銳不可當,而他以前竟然隻把甄武看做愣頭青,端的可笑。

很快,衝進蒙駒家中的的軍士,開始綁著一個一個人返了回來。

甄武順著這些人,一個一個的看了過去,當看到一個十六七歲而且頭上受傷的少年時,眼中露出了幾分好奇。

“於峰之子於雲?”

少年頓時一臉驚恐:“我不是,我不是。”

甄武一皺眉,隨手就是一巴掌抽了上去:“就你這樣的貨色,也配讓我家老三受此番的罪。”

真他媽的窩囊。

活到親爹不敢認的份上,不苟且偷生,還出來蹦跳,真是找死。

而蒙駒聽到甄武的話,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這時候,薛祿跑了過來,甄武抬頭看向薛祿:“有發現?”

薛祿點頭。

“帶路。”

甄武說完,不再留意已經束手就擒的蒙駒等人,隨著薛祿直入內宅,然後在蒙駒的臥室裏發現了蒙駒等人來往的一些信件。

甄武一邊翻看,一邊對薛祿道:“再仔細找找,掘地三尺也不要放過一點可疑的東西。”

薛祿應聲下去。

甄武簡單的翻看了一下這些信件,總得來說有點用,但是用處也不大,想來蒙駒也不會留下太過明顯的把柄。

看著看著,曹小滿跑了回來。

甄武頭也沒抬的問道:“中衛大營可有**?那些千戶百戶的部下,有沒有鬧出亂子?”

“稟千戶,並無**,燕王殿下調的巡防營已經全部到位,而且我來時丘福與朱亮兩位千戶也透出了信,中衛所有軍士已經全部控製住了。”

甄武點了點頭。

“張武他們辦的怎麽樣了?可有遇到抵抗的?”

曹小滿回道:“大部分都很順利,有抵抗也立時解決了,隻是柳升百戶那裏出了點問題。”

甄武抬頭看向曹小滿。

曹小滿接著說道:“趙琦家發現地道,直通城外,應該是有人逃脫,柳升百戶已經親自帶著人出城追去了。”

“艸。”

甄武暗罵一聲,狗日的,還真有人玩地道這種鬼東西,甄武想了一下道:“通知下去,讓其他百戶多查看有沒有地道,誰若是放跑了人,我要誰的腦袋,另外,你再叫人去王府,找樊光華借點兵,支援一下柳升,告訴柳升他若是追不回來人,他的腦袋也別要了。”

曹小滿領命,連忙下去辦事去了。

甄武站起身,看向外麵的天空,這一夜,好一場雨。

而與此同時,很多消息靈通的將領,慢慢的也知曉了今夜的變故,比如朱能,他在中衛大營中,感受著別樣的緊張氣氛,想到甄武前段時間遇到的憋屈事故,忍不住笑了一下,可下一刻又帶上一絲羨慕。

“這一夜,甄武那家夥可牛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