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武在商隊的人群中,找到了領頭管事,他眯著眼打量了幾眼,把管事的樣貌記在心中後才轉開目光。

然後,仿佛什麽也沒有做一般,笑了幾聲,又與掌櫃的隨意的聊了起來。

可沒想到,聊了一會兒後,竟從掌櫃嘴裏又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掌櫃的感歎道:“說起來,可惜了張琪張千戶,他可真是個好官,向來是剛正不阿,鐵門無私,滿衛所裏,也就他認真的在打擊這些商隊,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以權…”

說到這裏,掌櫃的突然停住了,警惕的看了兩眼甄武,隨後一甩毛巾,裝模作樣的擦起了他的櫃台,嘴裏還找補道:“嗐,我和你說這個幹嘛,都是聽別人胡說八道來的,不能當回事,不能當回事。”

甄武不由莞爾一笑:“老哥,別擔心,你隨口一說,我也就隨便一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心裏不留話。”

“那也不說了,沒勁。”

“別介啊,我這人打小就愛聽這些,正興起呢,你不說這不是故意吊我呢。”

甄武隨即向前探了探,在掌櫃的耳邊道:“我曉得老哥擔心什麽,你放心,我聽了也不會外傳,你若實在擔心,要不我先罵兩句你們指揮使?咱絕對一家人。”

掌櫃的斜眼看著甄武,看著甄武的臉色確實隻是想當故事聽,不是衛所裏的人,不會事後來找他麻煩,就開口問道:“真想聽?”

“那必須的。”

甄武懂事的從懷裏掏出幾塊碎銀子,換成銅錢估計也得好幾百文,然後一把拍在掌櫃的手中道:“這樣,晚間給我們做點好菜送上去,老哥看著做,隻消不難吃就成。”

掌櫃的頓時樂的眯了眯眼,把錢不著痕跡的一收:“那我就給你講講。”

“我們鐵嶺衛離都司說不上太遠,但是也不近,最主要我們守著去往泰寧衛的關卡,好多商隊都想從我們這裏走一趟商,這就便宜了那些當官的,他們隻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白花花的銀子就落到兜裏了,而且這事他們還不擔責任,真若是有人追究,他們這些當兵的狠起來,直接入草原追上去把人全殺了,財貨兩得不說,說不定還能得了功勞。”

甄武眼球瞬間擴了一下,好家夥,真是好家夥,他上輩子做過生意,雖說也曉得一些潛規則,但是像這般發財還升官的,可真沒見過。

“那這樣還有人敢疏通關係走商?”甄武問道

“怎麽沒有,這年頭隻有怕窮的,哪有怕掙錢的。”

好像很有道理。

甄武向著客棧外麵的商隊努了努嘴,問道:“那這商隊怎麽說?出事了總不能也殺人滅口吧?”

掌櫃的瞥了一眼甄武,好像在說甄武白癡。

然後,掌櫃的開口道:“這些人不是和你說了,後台是指揮使,出不了事,你要知道我們鐵嶺衛指揮使,在整個都司都不懼什麽人。”

“這個張權指揮使不會也和涼國公府有關係吧?”

掌櫃的又壓低了幾分聲音道:“聽旁人提起過,好像是涼國公的義子,具體真假咱就不知道了。”

甄武點了點頭,心裏念叨著,又是藍玉,這人還真是個厲害人物。

掌櫃的接著說道:“這麽和你說吧,剛才和你提起的張琪千戶,還記得吧,他向來查這些商隊比較狠,前幾天剛查了一批,但是你看,這個商隊來之前,張琪千戶被人告發以權謀私,暫時被卸了差事,在家裏等著調查呢。”

“嘿,這不明擺著讓他歇幾天,好方便走這些貨嗎。”

掌櫃的點了點頭:“我估摸也是這個意思,要不怎麽那麽巧。”

甄武轉頭又向著外麵的商隊看了一眼,不由得感歎,這年頭真是什麽事也能玩出花來。

下一刻,甄武想到一事。

“老哥,我再問個事。”

甄武發愁的皺著眉道:“你說的這個張琪千戶,是不是清河關的張琪千戶?”

“咦,你認識?”掌櫃的意外的看向甄武。

甄武頓時無語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心裏仍不住的有些失望,這助力還沒用上,就倒了?

“你不會真認識吧。”掌櫃的臉色越來越狐疑。

“隻是有所耳聞,你應該看的出來,我這人就愛瞎打聽。”

掌櫃的聽了這話,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

晚上睡覺的時候,甄武有些睡不著,他腦子裏亂糟糟的各種念頭亂飛,這是洪武年啊,殺貪力度數的上的皇上,可這天下依舊有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走私,受賄,殺人滅口,陷害同僚……

想著想著,甄武慢慢也就睡著了。

隻是夢裏仿佛見到一隊商人,被自家守護邊疆的軍士,冷血的全部屠戮。

而旁觀的甄武,甚至不知道誰對誰錯。

隨後幾日,甄武等人一邊在鐵嶺衛休息調整,一邊順道打聽這裏的一些情況,晚間開會,相互之間說一說打聽到的事情。

逐漸的,甄武對這裏的情況摸得也越來越多。

隻不過並沒有打聽到察罕等人的下落。

這點甄武並不氣餒和奇怪,鐵嶺衛指揮使張權,他若是藍玉義子,那麽察罕在鐵嶺衛的地盤簡直可以說暢通無忌,想要隱下身份更是輕而易舉。

又過了幾日後,甄武見他們在鐵嶺再打聽不到什麽,便打算去往清河關,看看張琪能不能幫上一點忙。

於是,眾人也沒有再耽擱,當天便騎馬去往清河關。

清河關可通泰寧衛,到了清河關後,甄武讓其他人隨意轉轉,他自己一人打聽著去了張琪的家中。

在見到張琪之前,甄武以為張琪是一個多麽嚴肅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被人誇讚為剛正不阿,鐵麵無私。

沒想到見到後,讓甄武大吃一驚。

首先是年齡,瞧著也就二十大幾,最多三十歲的樣子,麵白短須,不僅不像個千戶,反而更像個書生。

他見到甄武後也愣了愣。

不過在甄武介紹了一下身份後,張琪連忙把甄武引進書房。

其次是性格。

一進書房,張琪笑嗬嗬的就開始自誇:“你來找我,絕對是錯不了的,方圓百裏誰不知道我張琪大名,有什麽困難,需要什麽幫助隨便說,隻要不是那種天難地難的事情,我一準給你辦好。”

甄武看著他沒有說話。

張琪一挑眉:“你不信?”

甄武依舊沒有說話,他真的很想信,若是他來之前沒有打聽到一些東西,現在聽了張琪的話,絕對欣喜。

可他打聽了。

然而張琪猶不自知。

“你這是什麽表情,我可告訴你,清河關一點離不開我,我這一天到晚處理成百上千件事情,你若不是燕王殿下派來的人,我連盞茶的功夫都留不給你,你現下這樣,是覺得我很閑?”

甄武終於忍不住的歎了口氣。

“來之前,我打聽過。”

甄武盡量表現的沒有表情,讓他看起來沒有旁的意思,然後接著說道:“你最近好像不太好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