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老了

西涼退兵了,並留下了一大片與巴蜀邊境的公共區域作為禮尚往來,這段地區兩方皆可偵查,也做戰略緩衝地帶。而巴蜀民生在齊書海的治理下迅速安定下來,待相應官員而來後,齊書海就撤離了巴蜀的管理,趕回山東去了。畢竟那裏才是他的歸屬,而在那裏也有他心愛的人在等候著他。

除此之外,巴蜀開始享受新國百姓應有的待遇,這些政策讓他們感覺十分新奇前所未聞,甚至有人懷疑這不過是陸炳故意作秀的舉動,無非是做給巴蜀眾人看的。沒了朱厚熜的閉關鎖國,一切消息都源源不斷的傳入百姓耳中,他們這才發現原來新國境內皆是如此,人人平等,在人格上沒有任何階級差異。同時也並未因巴蜀曾經的抵抗而錄用重法,這讓巴蜀百姓最後的一絲憂慮煙消雲散。朱厚熜的形象瞬間崩塌,大家得知原來的朝廷不過是欺瞞眾人,而新國才是真正的上善之國。麵對欺騙,群眾是憤怒的,而新鮮的政策和寬鬆的待遇讓巴蜀百姓如獲甘露如飲甘飴。

巴蜀百姓在新國的國策民策和官製之下,幸福的生活著,並開始恢複被戰亂破壞,但受損並不嚴重的經濟。他們終於有了活著的感覺和活著的尊嚴,而接下來幾件事情卻讓他們看到了新國仁義的一方,同時又有法紀嚴明,睚眥必報的一麵。

首先是為楊廷和立碑修陵,賜諡號“文公”。楊廷和本就是川人,官至首輔之位,德高望重。曾有“有楊公獨立,天下君何在”的美譽。雖然殘明政權並未給楊廷和太多讚譽,因朱厚熜的固執己見和懷恨舊怨,更沒給楊廷和什麽恩典或立下碑文,但在百姓之間楊廷和的依然算是口口相傳引以為傲的人物。故此此舉不光是為了告慰楊廷和在天之靈。知恩圖報之舉,也不光是對楊慎的一種恩典,同時還是安撫川人的舉動。果然,川人對此十分稱讚,麵對曾經有所耳聞的龍影大將軍,而今日他們不太熟悉的新國皇帝陸炳。開始爭相傳誦了起來。而藝人們的走動也把閉關鎖國之後的故事帶到了巴蜀,從此陸炳的故事又在巴蜀流傳了起來。

川人樂天開朗,平日裏喜歡吊兒郎當的歡愉生活,卻又同樣是重情重義,一旦國家需要則奮不顧身視死如歸。雖體格不如北方人健壯。但卻敢於搏命,故此戚景通和俞大猷才能練出來那樣強悍的部隊,也正因如此,此次巴蜀殘明政權才沒有一觸即潰,隻歎科技差異太大,所以不得不敗,訓練是一方麵,人的根性卻占主導。

而川人不知是不是因為曾為蜀漢之地的緣故。故此也格外信奉忠義二字,和陸炳治國之策不謀而合。關於陳洪的問題,任天翔和悟禪大師皆稱放下了。不再計較願聽陸炳的安排,故此陸炳也厚葬了陳洪,為他立了碑傳,公平的講述了陳洪的一生。巴蜀百姓痛恨閹黨,卻並不討厭陳洪,因為陳洪的確算得上是個好宦官。

若無陳洪。隻怕殘明早就覆滅了,而陳洪所主抓的利國之策和從未停止過的反貪行動。也讓陸炳和川人看在眼裏記在心中。隻是無奈國策和官製陳年積弊,這才不如新國的政策給力的。不破不立,隻有除舊才可迎新。而陸炳為陳洪鑄碑立傳,這更讓巴蜀百姓欽佩萬分,一個連對手都能公平對待,連對手都能容納的君王,豈能容納不了自己的百姓?對此俞大猷特意上書,以表示皇恩浩蕩和感謝之意,聲稱待辭官之後入京予聖上謝罪。

陸炳在短短半年之內贏得了川人的口碑,百姓信服陸家的統治,大明被拋之腦後,人人為自己是新國人而感到欣慰而幸福。其實誰是皇上與百姓何幹,隻有國富民強,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統治者才是百姓所擁護的。隻有百姓富足了,忠孝廉恥,仁義禮信才可真正的深入人心。

戚景通果然厲害,他躲過了錦衣衛的搜捕和追拿,但他並不甘心就這樣失敗。於是他高舉大旗招募鄉勇,準備起事,就算無法推翻新國也能攪亂他們。此時的戚景通不再是那個忠君愛國之士,而成了一個被家仇國恨和偏執的愛國情緒所填滿的複仇者,他的內心已然扭曲了。

如此大張旗鼓的招募鄉勇,也的確騙取了一些熱血沸騰無處發泄的年輕人的支持,他們口稱忠君愛國討賊複明,實際就是為了發泄自己的躁動和企圖能夠位極人臣榮華富貴罷了。戚景通無錢無糧卻憑借自己的個人魅力開始組建起來這隊人馬,但還未招募滿一百人,這樣的大動作就被錦衣衛發現了。隨即大軍來討,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剛剛組建起來的所有人皆被擒住了。而段清風聞訊趕來,不費吹灰之力治住了再度準備逃竄的戚景通。

段清風並沒有押戚景通回京,陸炳的聖旨也沒讓他這麽做,麵對破口大罵的戚景通,段清風選擇了沉默,曾經的老友卻終究分道揚鑣形同陌路再到不死不休的死敵,現在竟然成了階下之囚。段清風之所以會忍不是因為兩人感情深厚,而是一種天意弄人人性多變的感慨。最終段清風下令,把戚景通在三軍麵前梟首祭旗。

那一日,戚景通被按在了軍旗之下,將士們紛紛手持酒碗,飲罷碗中酒,祭奠長嶺之役中死去的十萬將士,為大將許洋報仇雪恨。鬼頭刀下,戚景通血濺三尺,金戈鐵馬的一生就此了結。

眾人皆知戚景通與陸炳乃故交,而戚景通的家人還被陸家所贍養,但法不容情陸炳卻狠下心來,痛下殺手,讓所有人知道陸炳並非隻有仁慈,還有心狠手辣的一麵。

除此之外,巴蜀官製改革之後,先前官員所做之事一筆勾銷。不予追究令,官員歡欣鼓舞。但得意忘形之下,在接下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卻又接連違反新國法紀,挑戰新國權威。新國發髻嚴明。懲治了在此期間貪汙受賄、亦或草菅人命的官員共計三十餘人,都是定斬不恕。官員們聞錦衣衛之命,便是膽戰心驚,各個恪盡職守再也不敢有任何違法之事了。而許多鄉紳土豪也因違法亂紀被當地衙門所處理,不論民間還是官場風氣為之一振。除了有少數無德權貴偷偷跳腳罵街以外,百姓無不歡騰一片。盡稱我主陸炳之英明。

天威不可犯,國法不可寬,眾人皆膽寒,天下碩鼠無。

—————————————————————————————————————

北京城中,臉色慘白的朱厚熜被抬入了紫禁城中。朱厚熜頓時感慨萬千。不到兩年前自己還坐在金鑾殿上發號施令,統領一個國家。今日竟然依然是被抬入這宏偉的皇宮之中,隻不過用的不再是金車鑾駕,而是十分單薄的一副擔架,而君臨天下的萬金之軀卻淪為了亡國之君階下之囚。

兩名壯士一人抬一端,上台下梯,不免有些顛簸,朱厚熜的身體在這一路上恢複了不少。卻也被顛的難受。這日是陸炳自建國以來第一次宣布不早朝,就連前些日子陸炳吐血那段時間都沒有耽誤過早朝,皆是托著病態之軀前去早朝。而昨天當得知朱厚熜即將到來的時候。陸炳決定不早朝了,自己心急難耐要見見這個老夥計。

朱厚熜被抬入了養心殿中,這是他登基之後所修建的宮殿。此時的養心殿內空無一人。壯士放下擔架,隨即就與另外四個護衛一起離開了這裏,聖上談話不必護衛,當年攻入京城的時候。他們可是見識過陸炳的本事,若非幾百人死戰難以敵得過聖上之威武。

瞬間。養心殿內就剩下了朱厚熜一人,他從擔架上撐起身子。不由得牽動了傷口連連咳嗽了起來。禍起宮闈,宮女亂刺之時,有一宮女一簪子紮入了朱厚熜肺部,肺部受損,現在喘息起來還帶著滋滋作響的聲音,一聽就是心肺有問題。

朱厚熜看著已經離別一年有餘的養心殿不禁感慨萬千,宏偉的北京皇宮豈是巴蜀那個皇宮可以相比的,一對比之下,自己這一年多就好比在鄉下度過的一般。這樣的皇宮才是皇家的威儀,才是皇帝應當之所在。這樣的皇宮發出的命令才是名正言順,才能威震四海。

朱厚熜想到這裏,突然笑了起來,尤其是自己所修的養心殿,現如今易主給了陸炳,當年陸炳跪在下麵,而今位置卻顛倒了過來,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如今陸炳把自己約在養心殿之中相會,看起來滿滿的都是嘲諷的意味。

朱厚熜笑著笑著,卻又再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以至於他都未曾聽到背後的門開了又再次關上。一個人在他後背拍了拍,並運入一股暖流,頓時讓朱厚熜舒爽了不少。朱厚熜不用回頭也知道此人是誰,自己與他太熟了,從一出生就算起的話,與他相識至今已經足有近四十年。兩人一同嬉笑怒罵策馬奔馳,一起迎戰權臣維護正統,最終分道揚鑣反目成仇,但朱厚熜無時不刻的不想殺死他,但每每看到他的時候卻又怎麽也下不了手。他就是陸炳,一個即便朱厚熜曾貴為天子卻依然羨慕嫉妒的男人,一個傳奇般的男人。

朱厚熜擺了擺手說道:“好了,好了。”

“既然好了就別裝病怏怏的,坐起來說話。”陸炳的聲音並沒有得勢者的歡喜囂張,也沒有故意的裝作謙虛內斂,就好像許多年前一樣,還是那個一如既往老大哥一樣的語氣。

朱厚熜不知道為什麽,鼻子有點酸酸的,提起笑容抑製眼中的水露,他可不想在陸炳麵前落淚或者示弱。朱厚熜強努著要站起身來,卻依然牽動了身上的傷口,頓時就要脫力在坐下,陸炳用一隻厚重的手托住了朱厚熜,把他扶了起來。

朱厚熜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雖傷口未及要害,但傷口卻實在是太多了,而失血過多也同樣對他的身體造成了損害。朱厚熜生下來身子就弱,從小身體一直不太好,後來有所好轉了卻又在登基之後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若不是有陸炳曾做的丹藥妙效,還有他這一年多以來不停鍛煉,他隻怕就算有神仙金丹也救不過來了。

朱厚熜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的陸炳,陸炳也看著朱厚熜。兩人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