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世叔
成都百姓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了一日一夜,隨後發現陸家軍並無傳說中那般凶神惡煞,可怕萬分。這些傳說中的妖魔他們秋毫不犯,並無什麽殺人放火**擄掠之事發生,甚至連民居都不隨意進入。不僅不擾民,甚至開倉放糧接濟因為戰時物價上漲而買不起糧食的饑民和窮苦之人。軍隊甚至帶著俘虜的兵馬一起幫助百姓修繕房屋,從軍郎中不分彼此,也救治剛才還在戰場上生死相見拔刀相向的殘明兵馬。
僅僅用了不到幾天的時間,大家對陸家軍大為改觀,雖不至於簞食壺漿卻也是不再畏懼,兩方相處的十分和諧。如何宣傳固然十分重要,時間長了也能深入民心,但百姓們還是注重自己所看到的,比如現如今所看到的活生生的陸家軍,分明就是一支儒軍義軍,而非傳說中的那般殘暴。事實勝於雄辯,所有傳聞不攻自破了。各方駐軍被召集而來,發現城內親人無憂,而殘明都城被占,於是失去鬥誌,紛紛放下兵器投降於陸家軍。
而陸繹部和齊書海部以及陸尋部並不忙著收編叛軍事物,這個留給剛剛大勝氣勢高昂,而且兵力依然很是充沛的韓素發,他的實力足以做成這些事情,防止降兵嘩變和倒戈的發生。而且對於收編的事情,韓素發倒是很有經驗,可謂是輕車熟路,原本打下南方的韓素發大軍就是東拚西湊的軍隊,這也算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了。剩下的幾位將領。雙陸和齊書海三人,他們開始占據巴蜀殘明的地盤,接管各地軍政大權。加強守備,防止日後西涼的蠶食和殘明殘存的抵抗勢力的形成。
而俞大猷率軍回程,但行至一半得知成都府被攻克的消息,頓時痛心疾首睚眥欲裂,但他並非庸才,自然明白事理,知道若是讓陸炳占據了江山。百姓倒是可以安居樂業過上富足的生活,雖然國破但家不亡。可若讓西涼占領,日後如何對待百姓尚且不好說。但先前的戰爭之中,西涼打法凶悍野蠻,百姓免不了被屠戮,慘遭兵禍。而西涼打穀場的習慣已久。戰爭期間燒殺辱掠難以防範。隻怕要苦了百姓。俞大猷不忍如此,故此他率兵折回,對西涼兵馬進行防守,既然故國已滅,那怎麽也得為故國曾經的子民做些什麽才不枉大丈夫人生在世一場。
此時西涼果真蠢蠢欲動,夏大德再也頂不住壓力,西涼兵馬踏足巴蜀,但迎麵而來的是忍受著亡國之恨的俞大猷部。俞大猷部上下一心。化悲憤為力量,重擊西涼兵馬。兩方大戰,西涼固然火器先進善用騎兵,但殘明的進步不小,雖比新國陸家軍的火器裝備略差,但對敵西涼兵馬卻是旗鼓相當。兩方氣勢不同,況且西涼兵馬得知殘明大敗,心生輕敵,更未曾料到俞大猷折回的事情,故此兵力分散四處掠奪以戰養戰。故此兩方一交鋒就高低立下了,西涼損失慘重,俞大猷所率精兵**,直把西涼兵馬打的退出三十餘裏。
夏大德大怒,下令責罰進攻的主帥。西涼對敗軍之將的懲戒可謂嚴苛,惶恐之下,西涼進攻殘明的主帥下令死戰,大軍齊齊壓境,千軍萬馬勢不可擋。西涼通常的打法是火炮在後轟擊助陣,前方士兵手持善於在馬上射擊的西涼火器邊衝鋒邊射擊,威力更是不可小覷。而俞大猷則是用陣地戰對峙,挖壕溝涉拒馬以阻擋騎兵衝擊,利用陣地戰阻擊對手。先前西涼士兵死傷頗多,但西涼兵馬不死不休視死如歸,最終用人命往上填衝了過去,一旦短兵相接,騎兵自然成了步兵的天敵,一時間又換做了俞大猷部死傷慘重。
兩方你來我往,打起了陣地拉鋸戰,雙方死傷成千上百,僅大戰四天的功夫,西涼鐵騎足足損傷有三萬人之多,而俞大猷部則也損傷嚴重,傷亡人數高達四萬人,西涼之凶悍超乎俞大猷的想象。戰場之上,戰火紛飛,屍山血海,到處彌漫著一股屍體燒焦的氣味,顯得十分慘烈。
就在此時,新國卻以短短六天的時間全麵接管巴蜀殘明政權的大多土地,收攏降兵降將並安定軍政兩方,平撫民心,其速度令人目瞪口呆。隨即陸繹陸尋兩兄弟率兵逼近俞大猷部,俞大猷頓時陷入兩方夾擊的不妙境地,而韓素發坐鎮成都府,齊書海掌管全局調配,做戰後治理工作,成果頗豐。段清風閑雲野鶴,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而據傳,錦衣衛派人馬出動,準備成為巴蜀的第一衙門,新國不愧為大錦衣之國。
俞大猷萬念俱灰苦苦掙紮,在兩方大軍的夾擊下求生存,就在此時卻得陸家軍相邀,求俞大猷與陣前一聚。俞大猷座下眾將紛紛勸阻,擔心是計,不讓俞大猷前往。俞大猷所率部眾好多都是經曆過魯南戰役的,自然知道當年俞大猷曾險些要了陸尋的命,此番前去隻怕是凶多吉少。但俞大猷付之一笑,聲稱陸家雖然有違於國家器重,牟朝篡位以承大統之位,但還沒下作到如此地步。此番前去,俞大猷僅帶腰間長劍一柄,孤身前往。
陸家軍大帳之中,陸繹陸尋兩兄弟聞聽俞大猷前來之報,特出營相接,麵俞大猷後連忙抱拳聲稱:“見過俞世叔。”
俞大猷連連點頭也拱手抱拳回禮道:“兩位貴為新國皇子,怎能行至大禮。”
“賬外相見乃為私交,俞世叔乃我父之兄弟,武當山上更有救命之恩。我等不叫世叔,又該如何稱呼?我父常言世叔之勇猛和聰慧,兒時更是把當年世叔抗倭之事說的神乎其神,我等年紀漸大之後才知其中奧妙之處,雖有誇張卻足見世叔之威猛多謀。”陸繹說道。
陸尋接言道:“一入大帳,世叔與小侄談的就是國家大事了。公有公法,自然不能尋私情爾,故此我與兄長特此出營相見。也好提前拜會世叔,免得失了禮節。見世叔獨自前來,更是顯示對我等信任,對陸家的感情,亦有世叔之膽氣過人之處。”
“謬讚了二位賢侄。”俞大猷說道,雖然知道陸繹陸尋二人所言可能有虛假故意誇讚的成分,但聽了之後不免依然有些思緒萬千。想起當年與陸炳一同出生入死,共抗倭寇報效國家之事,現如今想來還是酣暢淋漓快哉快哉。怎曾想今日竟然分道揚鑣反目成仇。隻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各為其主罷了。
三人一同入了大帳,大帳之中兩人不再謙讓,紛紛坐於主副二坐,而俞大猷則沒有按照長輩應在的位置。反倒被讓坐於賓客的座位上。俞大猷說道:“兩位賢侄此次可是來勸降於我的?”
“俞將軍。入了大帳之中就再無世叔賢侄,請稱我倆為陸將軍,若是歸降也可稱我二人為殿下,若是不願稱之也可直呼其名。”陸尋一改剛才的熱情,冷冰冰的說道。
俞大猷哈哈大笑起來:“好個伶牙俐齒,打仗威猛詭計多端,這嘴也不饒人,不愧是陸炳的兒子。好一對龍虎兄弟。陸尋,你可是還記恨我當年險些圍殺你之事?”
“非也。在商言商,而在戰場之上,自然要全力進攻不留餘地,您那次那般對我,可謂是對我的尊重和重視。您若念舊情放了我,嗬嗬,俞將軍那我才要覺得你折辱了我,是沒把我放在眼裏,反倒要恨你呢。”陸尋說道。
俞大猷點點頭:“比文孚還邪,好,好,好,果然血性男兒。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當年我不顧兄弟之情,跟隨大明,反攻文孚,你們可知為何?”
“雖有愚忠愚孝之嫌,但也算忠君愛國,各為其主而已。”陸繹說道。
俞大猷眉頭微皺道:“既然如此,你們又何故來勸降於我?明知我忠於大明,怎會再度投入叛軍之中,若是要投靠你們,我不早就投靠了?”
“我等隻是為巴蜀百姓求俞將軍慎重選擇。”陸繹說道:“一旦將軍不降,那就更不會投降於外地西涼。我等要麽夾擊將軍,讓將軍背腹受敵勢必大敗,或坐山觀虎鬥,任由你與西涼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將軍糧草不足,火器也是後繼無力,隻怕敵不過西涼舉國之力的進攻。到時候勢必大敗,西涼趁機定會搶先我們一步進駐巴蜀。將軍與西涼人馬對敵許久,對其的國策和戰略應該有所了解,雖然這些年發展甚多,但已然難以擺脫以戰養戰的陋習,到時候定會讓屠盡將軍手下士兵。士兵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乃是應該之舉,但百姓何罪之有?西涼燒殺辱掠,勢必給巴蜀百姓帶來無以複加的災禍,將軍隻怕要是一意孤行,必定成為曆史的罪人遺臭萬年,被巴蜀世代百姓唾罵,更令漢人之土落入韃虜之手。將軍也不是那等不愛護百姓之人,就算不為自己名聲考慮,也要為百姓多多考慮啊。”
俞大猷不作聲色,陸尋又道:“咱們不論道義如何,也不說什麽助紂為虐孰是孰非。單說現如今俞將軍您所效忠的殘明,已經被攻陷,國家都沒了,朱厚熜更被送往京城,麵見我父皇,如此一來將軍還在效忠誰呢?若不為百姓考慮,這樣的朝廷效忠還有何意?這樣的忠臣又怎敢妄稱為忠臣?天下蒼生此乃大義,大義麵前所謂忠君愛國無非就是小義罷了。將軍若是固執小義,反倒是亂了大義,反而引西涼蠻族侵占我漢人領土,不說天下人,起碼我陸尋第一個要說您糊塗,為你不齒。”
“哎。”俞大猷歎了口氣,心思不免調動了。對啊,國都滅了,自己這般效忠還是效忠於誰你?看看山東的民生,不免得知新國定是百姓為重,而陸炳仁慈向來如此,百姓豈能過不上好日子?湯克寬寧可入獄,也不與陸炳為敵,而自己豈不是比湯克寬要跟陸炳感情深厚的多。當年與陸炳相識清源洞,就王鳴韶等義士是何等暢快。後冒著私自調兵殺頭的危險去救陸炳,率兵進擊武當山,阻天下武林人士,寧肯與天下武林反目,也要救了陸炳一命,這又是何等江湖義氣。再到後來為國為民,抵抗外敵海征琉球,保家衛國阻白羽亂政,這一件件一幕幕湧上俞大猷的心頭,一切的過往雲煙此時盡數展現在俞大猷麵前。
論起來,陸炳對國家的功績不可不謂之不大,若無陸炳,這個大明隻怕早就亡了,而朱厚熜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鳥盡弓藏過河拆橋,實在是令人寒心。不過陸炳效忠大明並不是為了食君祿忠君事,而是單為了一個義字,為了對朱厚熜的義,故此幾次被貶,陸炳都無怨無悔,反倒是憑借自己的力量打出一片天地。
到最後陸炳的起事也是被逼無奈,若不是朱厚熜想要了陸炳的性命,陸炳又怎會反了這個他辛苦保衛的大明呢?陸炳造反有保命之由,卻也是為了天下蒼生,他的心裏裝著國家,而俞大猷捫心自問,自己真的是個忠臣嗎?
非也,俞大猷被陳洪挑唆,與陸炳反目,皆是因為覺得陸炳厚此薄彼,對自己不義之舉,這才效忠了朝廷,卻果然被委以重用。什麽世代俸大明俸祿,世襲官職,自不敢愧對先祖,這不過是俞大猷對自己的心理安慰罷了。俞大猷連聲歎息,對比陸炳的所作所為,自感自己實則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慚愧之至,而陸炳才是真大丈夫也。
陸尋和陸繹則麵麵相覷,看到俞大猷長籲短歎思緒萬千狀也不打擾,自覺的這次降服或許有門。俞大猷耽誤不起,陸家更是耽誤不起,一旦西涼進入巴蜀,那新國和西涼的鬥爭或許就此拉開。新國連年大戰,即便國策再好,國庫再怎麽充盈,百姓也是承受不起的,需要休養生息一段了。
而西涼有乃是新興大國,更是陸炳義兄夏大德的國家,與之大戰必定元氣大傷,於公於私都是陸家不想看到的。隻有迅速降服俞大猷,占領地界,才可掩住西涼進攻的理由,防止戰爭的發生。論起來西涼也不願與實力強盛的陸家軍為敵,不光是有戰略上的因素,更有人情在其中,因為西涼元老之中不少是陸家舊人,這些人皆為西涼開國功勳,就比如現在亦力把裏汗蔡龍羽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