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碩鼠碩鼠

陸炳之所以選擇登州那還是因為戚景通的緣故,近來戚景通的家中老母身體不好,而戚景通在京城為官無法前去探望。先前被調任去輔助陸炳的時候,戚景通本懷著滿滿信心和宏圖大誌,想著跟陸炳馳騁一番後加官進爵能夠接老母進京。

沒想到陸炳與朱厚熜鬧翻了,導致家眷不得離開籍貫地,唯恐這些帶兵將領私自作亂,這般一來也好讓將領與家屬相隔兩地,更方便控製,頗有些人質的意思。戚景通先前在登州附近的備倭軍為總兵官,現如今進了京,家中可就沒了照料。

此令一下戚景通心急萬分,心中暗罵朝廷不考察實情就胡亂下令,原本登州老家的宅子早就有些破落了,大明官吏本就俸祿極少,不貪贓枉法的話也僅夠生活所需,戚景通雖然頭腦靈活,卻從不克扣軍餉欺詐百姓,故而家裏過的實在是有些寒苦。這般自己又回不去照料,可讓自己老母和夫人如何是好。但君命難為,戚景通也隻能照章行事。

陸炳與戚景通交好,於是此次離京的時候,在神機營的戚景通特意跑到陸府給陸炳交代了一番。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自然也沒這麽多感謝的話,況且戚景通和陸炳雖然也飽讀詩書,可是都是武人出身,性情直爽,婆婆媽媽的話沒說幾句,就算托福家小了。

陸炳之前便想來山東定居,加之戚景通這般托付。於是乎陸炳便來到了登州。這可不是陸炳第一次來登州了,上次擒拿法辦那備倭軍副總兵劉振剛也是在登州的所作所為,隻不過這次輕裝從簡。百姓們即便知道自己姓陸也不會想到是當年的欽差陸大人。當年就沒怎麽拋頭露麵的,再說人走茶涼,自己走了許多年了,想來百姓們也就不記得自己的長相了。

陸炳從馬上翻身下來,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的說道:“估計這時候楊慎兄應當到湖南了吧。”

陸繹從馬車上蹦了下來,對陸炳說道:“爹爹,楊伯吉人自有天相。爹爹不必擔心,隻是.......現在我能騎馬了吧?”

陸炳笑了起來,陸繹這孩子雖然是江彬的種。而且非嫡子,所以從小的照顧上比不上他的兄長,而後又經曆家變淪為奴隸,不管是文化還是體格上都有所不及。但是這孩子經過這些時日的接觸。卻讓陸炳越來越喜歡。不光是聰明伶俐乖巧懂事兒,更是勇敢的很,頗有男兒氣概。前些時日跟著楊慎學詩寫字,一遍就會,被楊廷和與楊慎父子二人稱為神童。

陸繹沒事兒就愛捧著家丁防身用的刀把玩,有次不小心割破了手也不哭不鬧不聲張,隻是讓人簡單包紮了一番,該怎樣玩就怎樣玩。皮實的很,也就是陸炳關心孩子。才迅速察覺了此事,否則誰也發現不了。

陸炳笑稱過幾日教給他刀法的時候,孩子的眼中都冒起了亮光,這讓陸炳尤為滿意,好武之人才可學武,否則若失了興趣縱然是武功奇才非逼迫之下也難成大器。每次臨近城鎮道路平穩的地方,陸繹都會央求著要陸炳教他騎馬,這不現在又開始央求了。看著陸繹最近修養回來的粉嫩小臉,可愛天真,陸炳不禁打心眼裏疼愛這個孩子。

陸炳扶著陸繹上了馬,這時候夢雪晴推著陸尋說道:“老爺,帶著尋兒也一起騎一圈吧?”自從離了京之後,陸炳就算自立門戶了,家人和所帶的下人以及江彬的家人都得稱呼陸炳為老爺,剛開始陸炳聽了還頗為不適應,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看完了陸繹,陸炳再看到陸尋那怯生生的表情,陸炳隻能不停的安慰自己,孩子可能年齡小所以會怕,亦或是因為陸繹幼年就經曆了這麽多磨難才成熟一些,而陸尋嬌生慣養所以才不太成器,假以時日可能便好了。

陸炳最後看了看心愛的女人夢雪晴,然後忍住心中少許的不快抱過了陸尋,即便他有些討厭自己第一個親生骨肉,可是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

可是陸炳伸手剛剛抱起車上的陸尋,陸尋的嘴一扁張嘴大哭起來,陸炳眉頭皺了起來,低聲罵了一句:“他娘的,哭什麽,我是你老子。膽子這麽小,是不是我陸家的種。”說完就把孩子扔回了車上,楊飛燕伸手接住孩子,一拉一拽緩了勢道,穩穩地抱住了孩子隨即罵道:“發什麽神經,瘋了吧,摔壞了孩子怎麽辦!”

陸炳聽到楊飛燕的話,不禁瞪眼看向楊飛燕,楊飛燕可不吃這套,抬頭直視陸炳道:“你嚇唬誰啊,這麽凶,怎麽你還想打我?”楊飛燕說著挺了挺肚子,陸炳突然笑了,說道:“你知道我不打女人,更不會打自己的女人,你就氣我吧。”

陸炳說完隨即看了看重新縮到夢雪晴懷中的陸尋,然後說道:“孩子有孩子的天性,我不會逼迫他變成第二個陸炳,他有他的人生道路,即便是想做什麽我不喜歡的事情我也不攔著,隻要不有違天理道義,我陸炳一概不管,純放羊式教育。但是同樣,也別強迫我,我可以選擇不喜歡這個孩子。”陸炳是說給所有人的哈,也是說給自己的。

這時候陸繹走回車旁,怯生生的看了看陸炳又看了看夢雪晴和楊飛燕說道:“爹爹別生氣,大娘三娘也別生氣,是繹兒的錯,繹兒不騎馬了。”

陸炳喜上眉梢這孩子太會來事兒了,夢雪晴也笑道:“繹兒大娘三娘都沒生氣,你快跟爹爹去騎馬吧。”夢雪晴雖是在笑,可笑的有些勉強,剛才陸炳的一番話讓他有些不舒服,能夠此時笑出來已經算夠識大體的了。

陸繹看了看陸炳,陸炳摸著陸繹的頭道:“還等什麽。好兒子,自己上馬。”

“好。”陸繹畢竟是小孩,一聽有的玩兒了。便忘了剛才的事情,歡歡喜喜的跑開了。

“看來你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夢雪晴摸著陸尋的頭說道,陸炳點了點頭道:“雖不是我親生骨肉,但是我與這孩子一見如故,而今能夠成為父子,也算是上天賜予的緣分,應當好好珍惜。也值得好好珍惜。”

“雖然在咱家沒有什麽妻妾差別,但是總歸也要給這孩子找個娘親,你有一妻兩妾。你讓誰以後來帶繹兒呢?”夢雪晴問道。

陸炳看了看後麵的一輛簾子緊閉,車內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的馬車說道:“飛燕也快生產了,雖然不知是男是女,但生男生女都一樣。你二人總歸都算有子嗣。我想........要不就讓小蕊來當繹兒的娘吧。你看這樣可好?”

“好是好,不過,小蕊她........”夢雪晴欲言又止看了看楊飛燕,楊飛燕不滿道:“你倆說話吞吞吐吐的,一家人有啥不能說的,真煩人,我要不下去溜達溜達,你倆說話我不聽便是。還弄得很不方便一樣,難不成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話嗎?”

“沒事兒沒事兒。那事兒我心裏有數,就這麽定了。”陸炳眉頭微皺的說道,隨即舒展開來,翻身上了一匹馬,縱馬來到剛剛爬上馬背的陸繹身邊說道:“繹兒,咱們輕輕打馬踱步前行吧?”

爺倆慢慢的向前顛馬而去了,楊飛燕湊到夢雪晴身邊問道:“姐,你和陸郎剛才說的是啥啊?”

“甭問,這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不把你當自家人,一家人應該什麽話都可以講,但隻怕這話說出來自家人就不是自家人了。陸郎有句話說的好,好奇心害死貓,難不成你飛燕比貓還多命?還是別問了。”夢雪晴用手勾了勾楊飛燕的鼻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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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的錢可不老少,且不說這些年大手大腳花的都是朝廷和沈家的錢,就是打點屬下和下人也沒用自己的錢,更何況最大的開支也就是孝敬上官的禮錢,以及和同仁在一起吃喝嫖賭的造錢這些陸炳都沒有。想想也是,以前陸炳是皇帝的嫡係就是他想送禮也沒人敢要,而陸炳不喜那些花天酒地的生活,故而也不參與同仁之間的這般聚會。

陸炳自己的俸祿基本沒動,加上皇帝的賞賜之類的這就攢下不少積蓄。況且沈家和陸炳約定之初,便有每年二十萬兩的好處,對此最初朱厚熜略有耳聞但是具體詳情不知,不過那時候他對陸炳信任有佳,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酬勞,故而也沒上心,久而久之也就忘卻了這件“大事兒”。

沈家做的是生意,生意講究言出必行誠信做人,這錢一分不少的給了陸炳,這種大數額的錢放到家裏是不保險的,陸炳卻做了個決定暫存沈家。對於這等大數額的錢,陸炳說沈家要做手腳太簡單了,根本沒必要這般糊弄自己,麵對這樣的大事兒還是全靠誠信,沈家是名門商家,而陸炳也信任沈家,況且放到沈家遠比放到自己手裏安全,丟了什麽的權且可以去找沈家,平日裏拿多少記賬便可,所以連什麽憑證都沒開。

沈家也樂的有更多的錢周轉,雖然二十萬兩他們並不放在眼裏,可是生意人錢再多也沒有嫌紮手的,所以每年給陸炳記上一筆二十萬兩的賬目,並派人給陸炳說一聲,需要憑條的話也立刻可以打,這些都帶在送信之人的身上。至於這些錢財,隨時可以提用,如今陸炳辭官了,可是那二十萬兩的賬目還是按時記在了陸炳的賬上這。這便是誠信。

這些錢陸炳還沒想好該怎麽用,現如今光這幾年沈家給的好處費加起來,就能抵得上大明官員數年的總俸祿的總和了。當然此處指的是正常俸祿,不加灰色收入和貪汙而來的錢。

這算是一筆大錢,陸炳不用這筆錢不光是因為有自己的俸祿先前賞賜,而是原先陸炳並沒有算過,一算之下自己其實也是“碩鼠”一隻,不禁感歎原來貪官有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是貪官。

想到當年從山東備倭軍副總兵劉振剛那裏得到口供,其中竟然牽連到了楊廷和,陸炳還為楊廷和在楊飛燕麵前辯解了一番,現在想來又何嚐不是對自己的辯解呢?

陸炳這些年東征西討,在日本稅收之時,有時候看到好玩的東西就隨意把玩一番,有時候落到桌子上下人就幫忙收了起來,還有些東西很是喜歡就留了下來,對於總數而言是九牛一毛的,可是如今一看這般積少成多卻也有三四箱之多。這還不算琉球國王單獨送給陸炳的禮物那一小箱子珍珠之類的東西,總之放到大明內陸也是價值不菲的。

按說陸炳南方的官場大洗牌,還有第二波的自我糾察清剿貪汙應當是清廉無比的一場運動,結果還是讓陸炳賺了個滿坑滿穀。先前有些賬目並未查清的就沒入庫,結果一回來嘉靖皇帝就對陸炳進行了打壓,這錢也就一直壓在陸炳的隊中,隨後稀裏糊塗的隨陸炳私人物品搬入了陸府之中。

陸炳時常心中苦笑,反貪的變成了巨貪,不知算是朱厚熜對自己的補償還是老天的眷顧,這就是得虧朱厚熜沒對自己落井下石下死手,不然一抄家可謂是人贓俱獲,百口莫辯了。

看著那些大箱小箱鍋滿瓢滿的財寶,陸炳笑道:“行了,老子也不算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