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也來辭官

陸炳第二曰再次被宣入宮,見到朱厚熜的時候,朱厚熜兩個眼圈略有些發黑,滿眼的紅血絲,臉色甚是蠟黃,一看便知道是昨夜沒休息好。.不光如此,那副不光表麵,就連精神都疲憊不堪,好似連續幾夜都沒睡好一般,整個眼神都渙散了,失神的看著陸炳,經太監在旁邊小聲提醒了好幾次,朱厚熜才反應過來,還頓了一下嚇了一大跳,破口大罵那個太監。朱厚熜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焦躁和極端的情緒中,但這種情緒背後卻隱藏著一絲恐懼的端倪。

這便是忙活一夜的下場,進宮的路上,司禮監的太監便對陸炳講了昨天夜裏的事情。昨夜天入黑之後倒還算平靜,可是這平靜沒能持續多久,就開始混亂起來,一夜之間宮內十幾處先後失火,叫喊走水之聲不絕於耳。

好歹火勢平息了,大內侍衛和禦林軍之中又發生命案,當值官員橫死班房之中,腸子都被拉了出來懸掛在門梁上,但頭卻失蹤了,怎麽也找不到去處。最後功夫略高負責的錦衣衛大內當值官員也被斬首,而死去的幾個人的頭顱正擺在乾清宮的門口。

不消說,這定是江彬所為,而江彬的意思也很明白:那便是我的能力,我能到處放火,並能到處殺人,還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人頭擺在乾清宮前,這就告訴你朱厚熜這皇宮就如我自家後院一般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守備森嚴住在乾清宮內的皇帝也是我江彬的囊中之物,若是再一意孤行,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大不了一拍兩散,不用你幫忙,家人我自己救出來然後亡命天涯,而你朱厚熜能否活命,想想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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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裸的威脅和挑釁!”朱厚熜大喊大叫起來。

陸炳肅立不語,朱厚熜又喊了一會兒,覺得沒人回應他也就作罷了,這等事情自然不能守著旁人說,所以朱厚熜遣退了伺候的太監,與陸炳又一次單獨待在了一起。這般一來,陸炳不說話,隻有朱厚熜自己尖聲喊叫,朱厚熜也就少了一些觀眾和陪襯,沒有人對他山呼萬歲附庸稱讚一起痛罵了,所以不肖片刻功夫,他就消停了下來。

“你怎麽不說話,你說江彬這是什麽意思?”朱厚熜指著陸炳問道,陸炳聳聳肩答曰:“臣愚鈍,看事物隻能窺其表麵,但根據表麵意思,估計江彬是在說陛下若是不依著他的意思去辦,那便要加害陛下,而且招數多得很,易如反掌。所以臣請陛下注意,臣會曰夜上香祈福,希望上天能夠保佑聖上,但願聖上平安無事,”

朱厚熜啐了一口罵道:“怎麽到這時候了,你他娘的還給朕說風涼話,我”話說半截朱厚熜便止住了,然後在大殿內來回踱步,過了許久才說道:“你給江彬說,朕答應他了,讓他當麵交易一下,朕派人把妻兒交與他,而他給朕書麵承諾,保證不再作亂,並不能出爾反爾再度加害於朕。必須得和他立個君子協定,否則朕不放心。”

陸炳笑了,別說江彬這個老油條,就是自己也不再相信朱厚熜,他的確是個出爾反爾之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兒呢。說來也可笑,言而無信之人卻一直奢望別人信守承諾,這怎麽可能,別人知道朱厚熜不講信用,自然連與他會麵的機會都不會給予他。

況且萬一江彬來了,朱厚熜設下埋伏專門伏擊江彬怎麽辦?而且依照朱厚熜的姓格,多半是會這麽做的。雖說江彬本領通天或許能夠提前探查到,但是凡事都有個萬一,所以朱厚熜是決不能信的,拿命去賭的事情相信江彬也不會做。

這等原因自然不能通過陸炳之口說出,此一時彼一時,陸炳已經失去了說這番話的地位和資格。以前說出來,朱厚熜會低頭沉思,甚至搭著陸炳的肩膀兩人討論一番,現在卻隻能一個高居寶座,一個站在殿下肅立,絕非兄弟而是君臣。

基於上述原因,陸炳才不會替朱厚熜在中間搭這個橋,省的到時候朱厚熜背信棄義再讓自己內心有愧,到那時還不夠麻煩的。故而當朱厚熜凝眉催促陸炳快點說話的時候,陸炳說現在已經找不到江彬了,江彬隻留下了一封信,就消失不見了。若是臣能夠找到江彬,定會擒拿歸案交給皇上。

這番話朱厚熜不信,就連說出來這些話的陸炳也是不信的,不過看透不說透還是好朋友,陸炳也不去看朱厚熜,低眉耷拉眼的呈上了一封江彬的親筆信。

信上大致是這麽個意思,我江彬痛定思痛,深知曾經犯下的是滔天罪過,所以隻能隱姓埋名不敢露麵於人世,縱然聖上想要尋我,我也無臉再與聖上相見,否則就對不起先帝的在天之靈。江彬我明白聖上的良苦用心,自知不能給朝廷找麻煩故而也不麻煩朝廷給什麽名分了。至於家人,若是我自己救出來,也得跟著我過顛沛流離的生活,更何況那樣有違朝廷的訓戒,豈不是錯上加錯?家人由聖上釋放才更為合適,家人恢複自由身後,就不需要跟著罪臣了,臣本身就是戴罪之身,枉為人父枉為人夫,不配叫到別人,故而隻需交給陸炳照料便可以了。況且如此一來,既不會造成朝臣的懷疑,更是對家人有了著落。作為臣子,江彬不敢威脅聖上,隻希望聖上能夠三思而行。

“陰險,狡詐,臭不要臉。”朱厚熜憤怒的把那封信撕碎了,他的內心的確是想讓陸炳把江彬誘出來,趁著交易的時候埋伏江彬,以除後患也報了心頭之恨。至於陸炳怎麽想,旁人又是怎麽看他的,會不會有人來找陸炳尋仇什麽的,朱厚熜可是一點不在乎。在他看來現在陸炳不是無可替代的,自己大權在握不似早年間手中無權也無人,現在一紙令下會有多少人前仆後繼呢,哪裏能顯得出來一個小小的陸炳。可是江彬料敵先機,粉碎了朱厚熜的陰謀,怎能讓自覺聰明自鳴得意的朱厚熜不惱羞成怒。

陸炳說道:“聖上息怒,接下來臣應該怎麽辦”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朕寫一道詔書,並派人與你同去,務必把江彬的幼子家人提出來交與你,當然隻限於郭勳府上充為奴隸的和江彬的直係親屬。朕無法全部召回,他的黨羽什麽的已經發配到邊疆,找起來費時費力不說,還容易引起事端。牽扯太廣了的話,就算是朕也捂不住當年的真相,所以一切要低調行事,你看這樣做如何?”朱厚熜說道,陸炳點頭道:“謹遵聖意。”

“為了不讓人懷疑,既然江彬把家人給你撫養,那麽你就權且收下江彬之子江然為義子,讓他改名換姓,這樣過上幾年也就沒人記得了,如此一來才是萬全之策。”朱厚熜說道。

見陸炳麵露一絲難色,朱厚熜加緊說道:“陸炳啊,這事兒你不能光注意個人得失,還得注意朝廷的形象和朕的威儀,你身為大明的臣子就應當顧全大局。就有這樣吧,回頭我便傳旨下去。”朱厚熜說道,說完顯得更加疲憊不堪了,他又一次感覺到了無助,麵對江彬的威脅,朱厚熜縱然是一國之君也無可奈何,這種乏力感在楊廷和下台後就很少會出現了,沒想到今曰又重溫了一遍,個中滋味想來也隻有朱厚熜自己知道了。

朱厚熜看著眼前的陸炳,心中頓時有陣陣惆悵,曾經陸炳是自己的偶像,論文論武,論身高樣貌,都強於自己,而自己則是處處願意和陸炳做個比較。而今他卻成了自己的臣子,並與自己疏遠了。朱厚熜不禁在腦中胡亂想著,若是陸炳來做這個皇帝,他會妥協會怕嗎?不怕,陸炳寧折不彎,他即便可能打不過江彬,亦或者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會因此遇險,他也不會退縮他依然比自己強,依然比自己強!朱厚熜握緊了拳頭,他討厭這種感覺,事事不如人,自己才該是天下第一人。

“你怎麽還不走,還有什麽事兒需要稟告嗎?”朱厚熜抬頭看到陸炳還沒有走,也沒有宣稱告退,於是不耐煩的說道。

陸炳言:“臣欲此事告歇之後,便請辭在野,雲遊四海不再入朝為官,還望陛下恩準。”

朱厚熜愣了,他從未想過陸炳會請辭,辭官的陸炳說明什麽,說明他受不了現如今的這種冷折磨了,說明陸炳輸了!朱厚熜眼冒精光,興奮萬分,問道:“你可想好了?做到僉事一職對於你這個年紀來說,已經可以說是令世人所羨慕,更是得天獨厚了,縱然這輩子不升不降就待在這個位子上也算值了,你這麽放棄了不覺得可惜嗎?”

“當真,臣累了,倦了,無心在為官,更無力為陛下效勞,無用之人怎好白領朝廷俸祿,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是一個人應該做的,反而言之臣無法替皇帝擔憂,就不能吃這份俸祿了。臣請辭之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至於說是否感到可惜,臣以為不可惜,僉事官職是不低,可這都是聖上恩賜的,而非我陸炳自己考取的,本就從天而降,現在即便是失去了也就失去了,沒什麽好可惜的。還望陛下恩準臣的請求,臣拜謝。”陸炳說著深鞠一躬抱拳拱手過頭。

朱厚熜的話語之中依然難掩興奮之色:“準了準了,等回頭郭勳的事情處理好了,你便去吏部銷籍吧,朕準你辭官了。”

陸炳謝恩後也沒有按規矩倒退而出,反而是坦蕩蕩的轉身離去,用寬大的脊背麵對著心胸狹小的朱厚熜。

看著陸炳離去的背影,猛然間朱厚熜的內心由興奮急轉而下,變為一陣空空蕩蕩的失落,他想到了興王府中兩人稱兄道弟的場景,想到了初入京城陸炳出謀劃策的那幕,想到了在百官麵前自己叫的那聲炳哥。想到了麵對變故時兄弟二人有些慌亂的模樣,更多的則是想到了大功告成之後兩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的情景,同時陸炳為自己鞍前馬後出生入死身受重傷的場景也映入眼簾。

朱厚熜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了,這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喜悅的淚水還是傷心的淚珠,心中略有一絲酸楚,不由自主的開口叫道:“陸炳,你還會回來嗎?”

陸炳的身子一顫,停下了腳步,他沒有像近來那般守規矩,按照禮節回頭行禮說話,隻是用不高不低,僅夠朱厚熜能聽到的聲音淡淡的說道:“會,在你需要我的時候。”說完陸炳快步離去,再也沒有停頓下離開的步伐。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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