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評論,讓葉晚棠瞳孔輕縮。

她腦中浮現很多有關梁小貝的畫麵。

梁小貝是山裏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考進繆斯音樂學府,她曾苦笑:

“我在我們那兒是第一名,是全村的驕傲,是父母的希望,等進了繆斯,我才知道我引以為傲的才華,在這裏隻能排到末尾,我……什麽也不是……”

有一回,學校舉辦匯演,家裏有錢的、才華頂尖的、和長得好看的,基本都在表演節目,梁小貝負責場地衛生。

她表演完節目,去找梁小貝的時候,看到梁小貝一邊在垃圾桶旁邊倒垃圾,一邊用方言給父母打電話:

“我最近怎麽樣?我最近很好啊,學校舉辦匯演,老師讓我壓軸出場呢,他們都很看好我,你們就放心吧。”

電話掛斷後,梁小貝站在垃圾桶前,一動不動。

那個背影,讓葉晚棠感覺有些難受,從此以後,給舍友們帶東西的時候,總會額外給梁小貝多一點。

再後來,梁小貝談戀愛了。

談著談著,和大家莫名疏遠了。

她隻當情侶需要更多相處,沒有多想,再再後來,各種事接連發生,再與梁小貝見麵,已是多年後。

她成了單親媽媽,梁小貝成了陸知微的擁躉。

兩人在不同的立場,屢屢唇舌相向。

“轟隆!”

雷鳴齊至,這是夏末的最後一場雨。

葉晚棠抿了抿唇,朝外走。

“少夫人,怎麽這麽晚還出去啊?外麵打雷下雨呢!”陳媽語氣疑惑。

她記得葉晚棠最討厭這種天氣了。

“臨時有點事,去去就回。”葉晚棠去車庫開車。

她其實巴不得梁小貝去死。

這家夥忘恩負義,鼠目寸光,就該被人踩在腳底,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但她也憐她。

她憐十八歲的梁小貝,也憐這個陷入愛情,卻被愛情傷到體無完膚的女人。

讓法律和現實去製裁梁小貝吧。

讓她把這條命救回來——如果梁小貝真的割腕了。

“嘭嘭嘭!”葉晚棠來到出租屋前敲門:“梁小貝,開門!”

屋內沒人回答。

“梁小貝!”葉晚棠踹門。

說來也荒謬,梁小貝拚了命的賺錢,給袁飛買這買那,卻連一扇好門鎖都裝不起,還用著老小區上個世紀的老鎖,八、九下真的踹開了。

電視裏放著不知名的情歌,葉晚棠最終在浴室找到梁小貝。

她躺在地上,手腕上的血宛如一條河流,通往下水道。

“梁小貝!”

葉晚棠趕緊探了探梁小貝的鼻翼,確定還有呼吸,抽出脖子上的絲巾,係在傷口上方止血,再給120打電話。

“暴雨太大把路淹了,救護車過不去,根據衛星地圖顯示,距離您不遠處有一家私人診所,建議您背著傷者,自行開車過去!”

葉晚棠不能臨時打電話喊人趕過來幫忙,隻能去敲鄰居門。

但敲了半天,鄰居也沒開門,不知是屋裏沒人,還是沒聽到。

時間就是生命,葉晚棠不能猶豫,自己咬牙把梁小貝拉起來背在身上下樓。

老式小區沒有電梯,好在她向來不是個柔弱的,背也能背。

到了樓下,她把梁小貝塞進車內,開車前往附近的私人診所。

可是雨實在太大了。

來時還沒淹的路,現在也淹了,車開進去沒多遠便熄火。

葉晚棠隻能下車,穿過到了大腿的汙水,拉開後車車門,再把梁小貝背在身上,艱難行走。

她怕梁小貝半路死了,在雨中大喊:“梁小貝!堅持住!快到了!”

轟隆隆的電閃雷鳴也沒停,不知是哪一方的動靜更大,讓梁小貝醒來。

“葉、晚棠?”她聲音虛弱如蚊蠅。

有人來救她了。

這個人偏偏是葉晚棠。

從來都害怕雷雨天的葉晚棠。

“是我,堅持住,馬上到了!”葉晚棠上氣不接下氣,話剛說完,被水下的雜物絆倒,兩個人一起栽進水裏。

“咳咳!”顧不得汙水有多難喝,葉晚棠趕緊爬起來,再把梁小貝拽起來。

“別管……我了……”梁小貝閉著眼睛。

親情,愛情,友情,事業,她沒有一個不是一塌糊塗,生活太苦,她想解脫。

“你讓我不管我就不管?憑什麽?”葉晚棠重新背上梁小貝,朝診所方向走去:

“我不僅要救你,我還要你這輩子都愧疚背叛過我,然後茶不思飯不想,半夜睡起來都要打自己一巴掌!”

“你不會……這麽想的……我知道……”梁小貝嘴角牽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葉晚棠沒接話,光是背著梁小貝行走,就已經很累了。

“對……不……起……”梁小貝眼角落淚。

她真的做了好多蠢事,好多好多。

葉晚棠大聲喘息,走出淹水區,來到平台。

“郵箱……密碼……生日……證據……”失血過多加失溫症,讓梁小貝說話斷斷續續,越來越小。

葉晚棠根本聽不清,她進進診所:“醫生!醫生!”

值班醫生連忙過來接走梁小貝搶救。

護士又拉著葉晚棠:“你的傷口不處理嗎?”

葉晚棠低頭一看,才發現腿上多了一條傷口,應該是跌倒時劃破的。

梁小貝還在搶救,她今晚怕是回不去了,她找護士借手機給封寒爵打了個電話。

怕封寒爵擔心,她謊稱在謝嵐嵐家睡覺。

結果傷口還沒處理完,渾身濕透的封寒爵闖進來,眼神一沉:“葉晚棠!這裏是謝嵐嵐家嗎?”

葉晚棠驚愕:“你怎麽找到這來了?”

身後同樣渾身濕透的王特助解釋:“陳媽說您在雷雨天出門,封總覺得不對勁,聯係了謝嵐嵐,確定您不在謝嵐嵐家,便找監控一路過來。

但雨太大了,車開不進來,隻能徒步進來。”

“呃。”葉晚棠心虛地戳手指看天花板,怕封寒爵生氣。

男人卻蹲在她麵前,查看她的傷勢,確定傷口不深才鬆開緊繃的身體。

察覺到男人體態的變化,葉晚棠心裏發熱,語帶歉意:“對不起,我不該撒謊的,我怕你擔心。”

“我知道,不用道歉,而且你做得很棒。”

他的晚棠,一向果敢善良。

夜裏,葉晚棠靠著封寒爵的胸膛,封寒爵靠著單人病床的床頭,兩人蓋著被子,依偎著等待梁小貝的搶救結果。

終於,醫生從裏麵出來了。

“她怎麽樣了?”葉晚棠急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