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3.22
孩子們一路上都很興奮,沿路的獵物在他們大呼小叫之下,紛紛四處躲藏,連讓眾人出手的機會都沒有,直到到達目的地,護院們都四散開來,才改變了這一局麵。
有孩子們在身邊,季宣和舅甥三人就別想好好打獵,光照顧四個躍躍欲試的孩子就夠他們受的。
“爹,那隻雞真好看。”季寧然一手拽著邵雲辰,一手指著遠處在灌木上到處撲騰的錦雞。
邵雲辰順著季寧然的視線看過去,不由淺笑出聲:“寧然,那是錦雞,野雞的一種,說它是雞倒也沒錯,隻是我們一般都將它叫做野雞或錦雞,直接說成是雞的倒真不多見。”
“哦,哦,野雞,野雞。”季寧然還是小孩子,小孩子嗎,一般都對顏色豔麗的事物很感興趣,不止他,其他三個孩子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同樣見到了季寧然口中的雞。
這錦雞膽子著實不小,雖然離季宣和一行人頗有些距離,但其他警覺些的獵物早就一哄而散,隻有它還悠哉悠哉穿行在灌木叢中。槍打出頭鳥就是這個道理,邵雲辰借機指點著孩子們,他還沒講解完畢,噗的一聲,利箭入肉的聲音傳進在場眾人耳中。
眾人周圍隻有這麽個醒目的獵物,不射它射誰?季宣和放下手中握著的弓,對一箭就中目標還算滿意。
“不錯,有我當年的風采。”文卓成讚揚季宣和的同時,不忘捎帶上自己。
警覺性這麽低的獵物也就碰到這麽一例,此後,眾人在附近轉了一圈,再沒碰上這樣的好事。季宣和早就預料到會是如此,並不感到失望,倒是孩子們小大人似的,長籲短歎,讓周圍的大人捧腹而笑,獵物就更見不到影子了。
此次狩獵的主力軍是季家護院,季宣和夫夫隻負責照看孩子。沒讓他們等多久,散出去的護院就陸陸續續帶著收獲返回,等人全部到齊後,眾人才開始撤出山林。
眼下這個時節,獵物都不怎麽肥美,湊合著用倒也還算過得去。孩子們難得出門放風,到了山腳下之後,撒著歡在附近蹦達。邵雲辰沒有約束他們,眼神示意知福知樂跟著,任由他們肆意揮灑著孩童時期難得的美好時光。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臨近黃昏,在孩子們戀戀不舍中,季宣和一行人踏上了歸途。
“大人,這次上頭送過來的糧種貌似有些問題。”溫同知仔細斟酌後才開口說道。
“哦,什麽情況?”季宣和從府務中抬頭,糧種關係到這一季的收獲,馬虎不得。
錦朝在這方麵有齊全的措施,每年農戶提前上報下一季需要的糧種,然後統一由上麵往下撥,數目會比預定的要多上一些,給那些當初沒預定,後來又想要的農戶留出足夠的餘地。
糧種不是白給的,朝廷出售的會比市價低不少,光這一點,就夠吸引農戶的目光。因著有官差介入其中,農戶的風險也不小,各種原因促成之下,從官府中買糧種的農戶占據的份額不大不小,恰好過半。
曬製優選糧種看似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並不是將稻穀之類隨意曬幹就成了糧種,不經過一道道工序,出來的所謂糧種,不僅出芽率不高,畝產也低。
農戶們有本事自己留種的不多,大部分尋常百姓還是要在官府中購買糧種,家有餘力的,則更傾向於糧鋪,價格是高了點,品質卻是有保證的。
“大人,這事情不好辦。送下來的糧種半數都是前年的陳糧,這出苗率和畝產量都不及去年的新糧種,這種律例上沒有明確規定的事情難辦那。”姚同知本人並不清楚這方麵的事,架不住手底下有能幹的人,一眼就看出這批糧種存在的問題,奈何就算他知道其中的貓膩,卻拿上麵的人半點沒轍。人家走的是明道,擺明了就是欺負他們,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季宣和有些不渝,動什麽不好,偏要在糧種上做手腳,這可是關係到整個應州府百姓的大事,豈可兒戲?
“走,帶我去看看。”
這則消息很快就傳進幾個高品級官員耳中,他們也知道此事的嚴重性,隻在小範圍裏傳播。陳糧種和新糧種比較起來,首選必是新糧種,無論是出苗率還是畝產量,效果都明晃晃的擺在那。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陳糧種才會進入農戶的視線當中。總而言之,陳糧種隻是備選,無可奈何下,農戶們才會選擇它。
上頭人顯然是考慮到了這麽做他們所能承受的後果,隻是將半數新糧種替換成陳糧種的話,他們很容易就能將過錯推脫幹淨,一句被人給騙了就能置身事外。上頭不追責,就輕輕揭過,追責的話,也不過是當年政績減分,不至於令他們傷筋動骨。對於受害的州府而言,那就是實打實的損失,起碼那一季的收成得降低一成左右。
當官當成這樣,季宣和深以為恥,這是拿公器私用,完全不在乎百姓們的死活。
糧倉裏,糧種高高堆著,在對此不熟悉的人眼中,很難分辨出陳糧種和新糧種之間的區別。季宣和自己也分辨不出,他叫來負責人,仔細詢問,得知當初交接糧種的時候,檢測的那些都是正常的新糧種,他們也是後來糧種入庫之後,仔細翻查才發現的。
季宣和眼神晦暗不明,真是好手段,戰亂才剛歇沒多久,這就開始打壓異己了。為了順利交接,這批糧種接近半數都是新糧種,這才得以蒙混過關,直到農戶領糧種前夕才被發現。
糧種負責人臉色灰敗,這事他和手底下的人要付主要責任,若是季知府要拿人頂缸,他們就是最好的人選。知府大人早就交代過,讓他們在交接糧種的時候多注意,若當初就發現其中的隱患,那就沒有之後的諸多麻煩了。現下倒好,不止他們自己有麻煩,連帶他的直屬上官溫同知和季知府都陷入困境,他真是有苦難言。
季宣和想了想,心中已有主意。他先是按兵不動,在確定不是自己人自導自演之後,便決定如實上報。他清楚報上去也未必會有好的結果,搞不好,還會疑心是他們貪墨,以次充好,誰讓當初交接糧種的時候,沒能檢測出有問題?糧種都進了糧倉好些天,才發現端倪,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將該走的程序都走了一遍,季宣和沒有坐以待斃,他發動自己的人脈,至少要清楚誰在其中插了一手,若連下絆子的對手是誰都搞不清楚,他這十年官算是白當了,果真如此,還不如回家養孩子去。
這算不上多大事,幕後人即使被查出來,也扳不倒他們,同樣,這條放在季宣和身上也照樣能應驗,想據此事將他拉下馬根本就不可能。
季宣和有些被惡心到了,在末世中,更加殘酷血腥的事情他都見過不少,他隻是沒想到和平年間,為了給對手找些小麻煩,官員就能如此大動幹戈,罔顧百姓的死活,他算是長見識了。
眼看就要到農戶領糧種的時候,季宣和著急也沒用。糧種不同於糧食,不是隻要是糧食就能拿來種的。半數新糧種被如數發放下去,陳糧種也不能放著不管,不將它們利用起來那純粹就是浪費,而且,想要一下子弄到那麽多新糧種,難度很大。
季宣和請教了府衙專門人員,又詢問了一些經驗老道的老農,得出結論,陳糧種不是不能種,隻是要有同新糧種那樣的畝產,每畝需要的陳糧種就得比新糧種多上幾成。
官府的效率很高,畢竟季宣和就任知府好幾年,這官可不是白當的。其他派係的官員也沒有閑著,真要把季宣和惹毛了,若他萬一看誰不順眼,拎他出去頂缸,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上下一心的情況下,糧種很快被發放下去。鑒於官府勢大,這幾年知府大人的所作所為也得到了百姓們的認可,那些陳糧種也如數被農戶們買走。
陳糧種每斤的價格比新糧種低,府衙糧種入庫是按新糧種來算的,這麽一來,等於是有了虧空,如何填補這個虧空就成了府衙最近忙碌的頭等大事。
當官之後,不用觸犯律法,就有正兒八經的油水可撈,糧種那多出的部分就是其中之一,當然不全是,隻是其中的一部分。眼下因陳糧種一事府衙虧空近一成,就算將府衙官員來源於糧種上的油水全數填充進去,還有少許差額,需要從其他地方抽取。
挪用府衙公款,季宣和顯然不會這麽幹,那就隻能從其他屬於官差可自由取用的補貼中調用一二。此事的直接負責人自是逃不開,季宣和讓這幾人各自出了些銀錢,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希望他們以後做事能更加謹慎,像他這麽好說話的上官可不多見。
時間不等人,等上頭派人下來查看時,糧種已然發放的差不多,留給他們的隻有少部分陳糧種。上麵的官員跟走過場似的,姍姍來遲,又收獲頗豐的回去複命,至於調查結果,可想而知,證據都隻剩丁點兒,還是那種不能證明什麽的實物,結果自是不了了之。
季宣和早就有了準備,靠人不如靠己,想要上麵的官員維護他們,還不如他自己動手查探來得快。此事後不久,結合多方消息,對於下手的人,季宣和已然心中有數。
季宣和派出了一名探子,照樣不用他冒著生命危險去獲取對手的消息,他的任務就是時時盯著對手,千萬別被他抓到把柄,不然就有的他受的。
季宣和不想這樣的,經過末世之後,好不容易在錦朝安定下來,有了自己的小家,偏偏就有人不讓他痛快,那他也不會逃避。能在末世存活下來的人,就算他心腸再好,該狠的時候絕對不會手軟,那樣的人早就被險惡的環境給淘汰了,能活到末世後十年的,沒有一個好相與。
小小一個計謀,就害的整個府衙原本能得到的油水被盡數刮盡,還賠進去不少,一時間,府衙被低氣壓籠罩,斷人財路不亞於謀財害命,尤其是碰上季知府這樣的上官,人人損失不少,還不能找人申訴,可謂是將府衙上下禍害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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