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3.22
季宣和夫夫沒有事先預備小孩衣服,兩人也沒嫌棄,晚上給兩孩子洗了澡,換上破舊卻幹淨的衣衫,兩個小泥猴子總算有了些人樣。
就著夕陽的餘光,季宣和同邵雲辰好好打量了一番兩孩子,都麵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大的那個要好一些,有兩家比較近的親戚,對孩子照顧的還算盡心。小的那個明顯比同齡人長得瘦弱一些,幸得身子骨還算不錯,沒傷了根本,好好養一養就能恢複過來。
也許是常在各家輾轉的緣故,兩人都不大認生,照顧他們的族親交代他們幾聲後,兩孩子就乖乖跟在季宣和夫夫身邊,不像有父母周全的孩童那樣離了父母就哭鬧不休。
王大川大約聽明白了,晚上和方行睡一起時,很是自覺地開始履行自己作為兄長的責任,照顧孩子很有一手。
兩個孩子的戶籍,季宣和早就調查清楚,王大川五歲,方行三歲,看著感覺個頭都比實際年齡要小。村裏其他孩子也沒比他們好多少,都是連年戰亂的錯,導致這樣的情況比比皆是。
應州府轄下還算不錯的,百姓大都安居樂業,很少出現逃難人群。前線才是局勢最為緊張的地方,個別地方真正是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如今一切都步入正軌,逃往後方的百姓也開始陸續回歸原籍。
翌日上午,在馬中人請來的人見證之下,兩個孩子從王家和方家族譜中劃去。村中程序走完之後,季宣和夫夫就帶著兩孩子離去。王大川已經知事,和族親揮別,轉身登上馬車時,眼中含著要掉不掉的淚水最終滴落下來,先是無聲哽咽,慢慢變成小聲抽泣,最終匯溪成流,演變為嚎啕大哭。
方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王大川哭得那麽凶,他也跟著哭嚎起來。
兩人的族親在外麵可急壞了,這要是被季家人嫌棄,那可怎麽好。他們想上前勸說一二,被村長給攔住了,隨後他也登上馬車。其他人隻能眼睜睜看著馬車絕塵而去,他們做不了什麽,隻好在心中祈禱孩子千萬別遭了季家夫夫的厭棄。
季宣和夫夫沒有出聲,兩人輕輕拍著兩孩子的背。哭吧,現在哭一場,將一切委屈都哭出來,以後就不能老哭了,男兒誌在四方,哪能動不動就掉眼淚。
不付出點代價,就想輕易帶走兩孩子,顯然沒這麽好康的事。王大川還有五服之內的親人,即墨給每家照顧過他的族親散了些銀子,方行那邊則交給方家的族長,由族長進行分配。事了之後,他躍到馬背上,追著自家主子而去。
得到銀子的那幾家高興勁自不在話下,這跟從天上掉餡餅也沒什麽區別。但凡日子還能過下去的,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沒命,尚有餘力的情況下,真正狠得下心腸的其實也不多。
馬蹄聲聲,上王村離應州府城並不遠,一行人沒用多長時間就回到了府衙。
季宣和自己是知府,管戶籍的官差哪敢為難他,很快就將兩孩子重新造冊,入了他的戶籍。大的叫季寧悠,小的叫季寧然,這一刻起,兩孩子正式成為季家的一份子。
村長此時才知道季宣和的身份,他心裏很是感慨,王大川和方行可以說是福運當頭,不知道他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能過繼給知府當兒子,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季宣和要上衙,邵雲辰陪著兩孩子的時間居多。過繼子嗣,事體重大,季家最終要宣告兩孩子的身份。礙於兩孩子初來乍到,行事有些束手束腳,且身體也得調養一陣子才能見好,以他們現在的狀態,直接讓兩孩子出現在眾人麵前,對他們來說沒有一點好處。遂季宣和夫夫決定先讓他們將養一段時間,等兩孩子熟悉了新環境,再將他們告之於眾。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邱成一行人也該到京城了,季宣和將手上的事務處理好,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思索起來。他家同雲州府季府算是斷了往來,可惜了,路途太遠,季宣和又是官身,想同他二舅和潘家往來諸多不便。
二舅如今也是知天命之年,季宣和在錦朝的一眾親戚中,也就二舅對他最好,隻是隔著千山萬水,走動不便,也不知以後這舅甥情會不會就此淡薄下去。
那麽多年沒有消息,希望二舅他尚健在。季宣和將這不好的念頭從腦海中刨除掉,看時間差不多,便起身回家用午膳。
季宣和沒有額外添置宅子,這幾年一直住在府衙附設的宅子中。府根據人口和麵積大小,分為上、中、下三個檔次,應州府雖是下府,由於地理位置的緣故,在四川一眾府中,經濟在下府裏排名非常靠前,甚至比起一些中府也不予多讓。
戰時就算了,苛捐雜稅下,經濟越繁榮的府,收的賦稅也越重,官員無論在哪個府任職都差不多。如今可不一樣,賦稅都是一樣的,那經濟繁榮程度就決定了官員政績的好壞,以及正常能撈油水的多寡。不用犯事,就能多得一些,哪個官員會不眼紅?
像應州府這樣的地方就是很多官員盯著的地方。應州府隻是個下府,相對來說,謀取比較容易一些,走後門的官員比起一些上府,也沒見少多少。
雖然從季宣和任職應州府知府後,安王就沒再管,想要拉他下馬卻沒那麽容易。季宣和可是在安王這裏掛了號的,不拿出足夠扳倒他的證據,即使報到安王這裏,也隻會被他按下。
一開始,一些官員還想活動一下,調往應州府,後來都不了了之,他們才想起著手調查季宣和的來曆。季宣和身份一目了然,沒什麽大不了,反而於他的官路有礙,奈何他在安王麵前掛了號,輕易動不得。此路不通,這些想謀求知府一職的官員隻好歇了心思,四處打點,準備走其他路子。
原先季宣和是正五品官職,內亂結束之後,他升了一級,成了從四品,溫同知也跟著升了一級,成了正五品,真正符合同知的品級。與此同時,上麵又派下來一個姚同知,幾個月相處下來,明顯不是和季宣和走的一條路子。多了這麽一個副手,季宣和辦起事來便沒了以前的順暢。
季宣和也沒多生煩惱,之前怎麽做的,現在還怎麽做。小打小鬧就隨他,真要阻礙應州府發展,季宣和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他是知府,應州府還是他說了算。隻是這麽一來,出了問題,就得都由他擔著,法不責眾這一點就不能善加利用了。
季宣和從來就沒打算過要在仕途上撈銀子,這一點他倒也用不著擔心。現在他也是有家小的人,辦事不免比從前更上心,以前一些睜一眼閉一眼,可管可不管的事,他都決定慢慢抓起來。小事不決,大事難斷,他準備將應州府好好整治一番,時不時就有人在後麵扯他後腿的日子,他也是過夠了。
“來,叫父親。”邵雲辰領著兩個孩子站在大堂簷下,衝季宣和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父親!”大兒子季寧悠拉著邵雲辰的衣服下擺,乖巧地開了口,還不忘記示意小弟。
“父~親!”小兒子季寧然都三歲了,仍有些口齒不清。
“嗯,乖。走,進去吃飯。”
季家人口簡單,季宣和夫夫雖都出身勳貴人家,因著從小離家,兩人規矩隻學了個半拉,後來即使有甄老夫子教導,卻也沒那麽講究排場和規矩。
兩人用食通常以簡單營養為主,不會出現就兩人用餐,桌上擺著十道八道菜肴的情況。現在多了兩個小孩子,也隻是添兩副碗筷,多增加一兩道菜罷了。
季家雖比上不足,比下卻是足足有餘。除開季宣和生病的那段日子,季宣和夫夫從來就沒差過銀子。飯食沒有那麽精細,膳食中卻也很少出現太過肥膩的菜肴。之前兩個孩子飯都吃不飽,一下子大魚大肉,他們的身體肯定承受不住。
邵雲辰就點了些清淡的飯菜,同一桌用飯,總不好他們吃著大魚大肉,讓兩個小孩子在邊上眼睜睜地看著。這樣做,不利於同孩子們培養感情,索性他和季宣和陪著兩個孩子用幾天清淡的菜蔬。
打一開始,季宣和同邵雲辰就沒把兩個孩子當外人,邵雲辰給兩個孩子各夾了一筷子肉之後,就沒再管他們,示意他們愛吃什麽,就自己夾,這以後就是他們的家,在自家裏,哪用的著客氣。
昨晚邵雲辰就是這麽跟兩個孩子說的,兩餐飯下來,兩個孩子已經不再像剛到時那麽縮手縮腳,也會時不時夾一些眼前的菜。
季寧然還太小,邵雲辰特意吩咐縐媽媽,讓人給燉了一碗軟和的雞蛋羹,就擱在他麵前,讓他自己舀著吃。
看到季寧悠偶爾飄向雞蛋羹的小眼神,邵雲辰咽下口中的食物,認真地對著季寧悠說道:“寧悠也想吃?想吃就說出來,做為男孩子,要勇敢,不能悶不吭聲。你不說,爹和父親就不知道你想要什麽,長此以往,可別把自己憋出個好壞來。”
扭捏了半晌,在邵雲辰鼓勵下,季寧悠才鼓起勇氣,開口說道:“爹,我也想吃。”
“嗯,有什麽想法就說,隻要是合理的要求,爹和你父親都會同意的。”邵雲辰挖了一勺雞蛋羹到季寧悠碗裏,“寧然,這次隻燉了一碗雞蛋羹,爹就做主,你和哥哥一起吃。你們是兄弟,要懂得分享,寧悠作為哥哥要照顧弟弟,寧然作為弟弟,也要敬重哥哥,現在不懂沒關係,時間久了,你們就會懂的。”
季宣和在一邊看著,他在家的時間不多,這種教導孩子的事,大部分都需邵雲辰來做。他有時候不由慶幸,虧得邵雲辰是個男子,不然讓作為娘的來照顧兒子,能將兒子教導成才的幾率真心不大。不是他看不起女子,而是這個時代的局限性。長於婦人之手,男孩子多半性子比較軟,加之這個時代女性的學識見識多數都不怎麽樣,也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邵雲辰雖是出嫁男,季宣和卻從來沒限製過他,除了比較顧家之外,他跟頂門立戶的男子沒什麽區別,有他教著,孩子不會被教歪,他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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