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3.22

戰時,很多作坊都被征召,雲記織坊也名列其中。為將士提供行軍服,原本該是很賺錢的營生,很多作坊想要介入都不得其法。問題是這不是和平年間,能得到的報酬很少,隻沒讓作坊賠本罷了。

不僅如此,除了報酬少之外,還有時限。通常,這樣的活沒有哪個作坊願意接。戰亂年間,誰還管這個,上麵一發話,直接就是征用,誰敢拒絕?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季宣和作為應州府知府,更是不能對此有任何不滿。他一貫做法是不出頭,也不落於人後,中規中矩完成任務,就算達成了目標。季宣和從沒想過要做兵部的生意,規矩太多,限製這限製那的,他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錦朝是人口大國,光平民百姓的生意就做不完,季家沒必要將手伸向兵部。別忘了,季宣和是文官,手伸太長不是嫌自己命長嗎?

秋收之後緊接著就是種植冬小麥,時間很趕。種了早熟品種的還好,要是種的是晚熟品種,那隻能幕天席地,摸黑作業。

由於戰亂缺糧,種的多是粗糧,作物收獲的時間可謂是五花八門,不過再如何亂,總歸沒有耽擱農時,影響第二季作物的收成。

今年賦稅減了,農戶家中能留下更多的糧食自用,百姓們難得有了笑容。隻要有了希望,生活就算再苦再累,那也值得,就怕沒了奔頭,那才叫絕望。

應州府不比西林縣,季宣和不是那等腦子死板的人,並沒有照搬照抄。這裏田地價格昂貴,沒有那麽多荒地等著人來開發,建立類似西山田莊那樣的莊子,根本就不可能。沒有額外的銀子,對窮苦百姓的救助,那就是天方夜譚。錦朝並沒有這樣的政策,府衙沒有用於日常救濟的經費。

應州府府衙官員分好幾個勢力,府衙賬上的銀子,季宣和不能私自動用,光憑季家的能力,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非常不靠譜。戰亂年間,絕大多數人家家業都有不同程度的縮水,情況好一些的隻是利潤減少,隻有極少一部分人家收益不減反增。無論什麽時候,總有些人能發家致富。

季家就屬於第二種,每年的收益除去開銷之外,盈餘並不算豐厚。有能力的情況下,對貧苦百姓,季宣和是能幫則幫,就像西林縣那樣,窮是窮了點,但就算是在戰亂年間,乞丐都是極為少見的。

應州府明明比西林縣更加富裕,貧富差距卻極大,又有戰火的威脅,即使有安王下達的安置流離失所的人口去開荒的命令,成效是有,卻也沒有西林縣那麽卓著。各地差異很大,應州府沒那麽多荒地來安排他們。

人都有私心,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季宣和會很大方。一旦超過了這個度,想要他拿出自家積蓄填這個無底洞,季宣和還沒這麽大公無私。季宣和來自現代社會,很注重私人財產,虧得他從小被分家單過,不然生活在一個大家族中,還不知道要滋生出多少齟齬。沒分家前基本不能擁有自己的私產,賺再多都是要交公的,這可不是讓他著急上火嗎?

就憑這點,季宣和就有些感激雲州府季府,若沒有季大夫人瞎蹦躂,孝子賢孫可能做不到,正常的人情往來,他必會做的毫無怨言。

雖說如此,季宣和也不是一點作為都沒有,城裏晃蕩的乞丐和流浪漢相較其他州府而言,還是要少一些。應州府比起西林縣有個好處,那就是冬天比較好過,凍死的情況很少出現。這裏夏天也熱,卻很少出現酷熱難當的高溫天氣,著實稱得上是冬暖夏涼,就是光照弱了些,一年到頭,陰雨天氣要占據不少時日。

秋收很快就要落幕,緊接著就是冬種,就在這當口,上麵下來了幾個官員,不僅有錦安郡戶部官員,還有來自錦城的戶部人員。

季宣和還是第一次碰上這樣的事,一般無事,上麵的官員不會巡視地方。所謂的欽差之類,多半是某個地方出了事,有要事待辦,上麵才會派遣人員進行處理。

錦朝幅員遼闊,戶部人手是比之前要多,卻也沒多到每個州縣都能派遣人員巡視的地步,更不用說那些高品級官員。分到應州府的戶部官員就是如此,品級沒有一個高過季宣和的。

錦安郡就屬四川行省糧食產量最高,理所當然,成了中央戶部官員的重點關照對象,安排巡視的人員也是最多的。

如今情況不同,季宣和估摸著以後很可能都這樣,每次收糧稅都會有戶部官員過來監督,順便查看其他各種稅賦。有了這些人的存在,各地官員想要在這上麵做文章,那就得掂量掂量,行事也更加小心謹慎,無意中倒也為百姓帶來了些許福音。

由於人手緊張,來應州府查賦稅的官員忙完應州府,還得趕往其他地方,這為季宣和省去不少麻煩。就算如今中央官員權力不如以前,地方官也得好吃好喝招待著。季宣和沒有特意做些什麽,卻擋不住府衙其他官員熱絡的態度。

季宣和別的可以不管,掌管府衙庫銀的權力他斷然不會放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雖然動用庫銀也需要經過相關官員的同意,主動權在他手上,就能省去諸多麻煩,事急從權時,還能直接拍板。好事不能讓他一人給占了,這麽做的後果,也得他一人承擔。

正常的款待過後,季宣和就很少出麵,任由底下官員全程陪同。府衙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經費,陪上麵官員吃喝玩樂一應費用,當然是從這裏邊出。官員都精著呢,輕易不會自掏腰包。

底下官員還算有分寸,知道季宣和那關不好過,不敢把自己部門的經費全都花在無謂的娛樂賞玩上,過了一段逍遙的日子,就開始偃旗息鼓,再如何,要從自己荷包裏掏錢,還是挺心疼的,之後,請吃請喝頻率開始大幅度降低。

秋收還沒有完全結束,戶部官員也不能整日無所事事,便先開始查應州府戰後其他賦稅的賬目。如此多的賬目,就上麵派下來的這麽幾個官員,短時間內不可能完全查清楚。

他們每人負責幾本,挑著來,沒什麽問題,就此揭過,要是被查出問題,那對不起,這些帳就得讓府衙的帳房先生全都謄抄一份,帶回錦城仔細排查,問題小,可以隨便糊弄過去,問題很大,那整個應州府府衙相關人員都得吃掛落,弄不好就得丟官。

季宣和作為知府,出麵幾次就足夠了,其餘時間都由專職人員陪同。

秋收快要落幕,府衙門前開始慢慢出現農戶們的身影。田稅遲早都是要交的,早交早安生,看著倉庫裏堆著的糧食不屬於自己,那還不如眼不見為淨。

以往,糧稅最多可以用銀子替代一半,有些地方就利用這點,一半糧稅非得讓農戶用銀子抵付。這可苦了百姓,每年收獲時節,都是糧價最賤的時候,收的糧稅卻是有規定的,通常都比這時候的糧價高,農戶要賣更多的糧食才能湊出這筆費用。

現在則沒有這種問題,戰火紛飛年間,糧食可比銀子好用,不說糧稅,連其他稅賦多數都是用實物抵扣,沒哪個官員腦子抽了會這麽幹。

現今戰火剛歇,各郡稅賦還沒達成統一,上交中央的稅率卻是一致的,和各郡之間的稅賦沒有直接關係。原本定下的三分之一地方賦稅上交中央,目前還不適用,就啟用了當前的稅賦方案。至於以後是否會遵照之前商議的辦法來施行,季宣和並不清楚。

一開始,交糧稅的人還不多,到了後來,從稀稀拉拉小貓兩三隻,到排隊等候,隊伍蜿蜒迤邐,頗為壯觀。秋日的陽光看似溫和,照在身上仍然能讓人出一身汗。虧得來交稅的多為家中的壯勞力,倒是沒出現中暑暈倒的情況。

中央戶部官員抽了幾個村子實地查驗,免得地方瞞報,使得他們本就比以前縮水許多的權力進一步被減小。以前京官多舒服,權力大,又輕鬆,哪用得著親自下地方驗看。如今不比從前,錦朝的官員總數要比之前多上不少,相應的中央官員的俸祿也沒以前高,勞心勞力程度卻也沒比以前輕多少。

時間如奔騰的江水一去不複返。這次錦朝中央戶部官員到地方巡視,是由錦安郡中央戶部官員陪同,以後就未必了。由於人手捉襟見肘,上麵所派官員沒有過多停留,將任務完成之後就趕往下一個地方。送走了這幫子官員,應州府府衙總算恢複到了從前的氛圍。雖說中央官員權力銳減,但有他們盯著,總歸不怎麽讓人舒服。

以前糧稅都是各州縣自行上交中央,就像當初季宣和在西林縣時那樣,西林縣的糧稅要縣衙官差和當地抽調的百姓不遠千裏,長途跋涉運往京城。現在則要好上許多,應州府稅糧隻需要運抵昌寧府城就行。且規矩也和以往不同,目前運糧隊伍以府為單位,各縣在知府規定的時間內到府城集合,再一起將稅糧送往昌寧府城。

季宣和當官近十載,對這些步驟早就爛熟於心。糧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沒誰敢掉以輕心,送糧隊伍浩浩蕩蕩,站在隊梢,一眼望不到隊尾,這要被人給劫了,事情可就大發了。這個責任誰都擔不起,因此,各府各縣派出的差役壯丁著實不少。光人數,看著就讓人不敢輕易動手,敢下手的估計背後勢力不小。畢竟戰火停歇已有數月,大的山匪路霸早就被官府清剿招安,餘下的小股匪徒不足為慮。

運糧隊伍已經出發,季宣和需要處理的府務一下子少了很多,忙碌的日子一晃而過,總算清閑下來,他便趁著休沐日和邵雲辰兩人一起逛起雲州府城。

戰時人流量稀疏的街道上,如今總算恢複了一些往日的榮光。店鋪大都重新開業,目之所及,隻極少數鋪子仍是鐵將軍把門,靜候店家的歸來。

能逛得起店鋪的多數口袋裏都小有餘錢,農戶們一般都是趕集日才會光顧府城。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衣著大多樸素,偶爾能看見一兩個穿著補丁撂補丁的貧家子弟,據季宣和估算,他們來街上賣東西的可能性會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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