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3.22

隨著時間的推移,盡管戰火尚未燒到西林縣,那種時刻準備著應敵的氛圍卻越發濃重。

季宣和的顧慮並非杞人憂天,這麽認為的也不單單他一個人,其他官宦富戶不是自發自覺這麽做,就是跟在他後麵效仿。自家能力越強,保命的幾率就越大。如今可不比以往,到處都燃著戰火,想穿過戰地跑到錦朝安全地帶,這樣的風險何其大?他們要是有這個能力,就早不在西林縣城住了,繁華之地那麽多,隨便選一處都比西林縣要好上許多。

季宣和之前就教過村民製作劣質弓箭和簡單的棍棒之類兵器,村民也知道好歹,刀槍之類他們中間沒幾人能買得起,木質兵器人手一件毫無問題,甚至準備再多都不在話下。

季宣和說是下了指示之後,決定不再督促,任由村民自行發揮,到底不能完全放下,每隔一段時日,就派底下的差役去巡查一番。差役一圈轉下來,傳回的消息都還不錯,至於是不是敷衍,季宣和就懶得管了,自己都不重視自己,沒遇到麻煩還好,一旦遭遇什麽禍事,因著怠惰而損失慘重,那都是他們自找的,他犯不著為此事擔負責任。季宣和隻是知縣,這種防範盜匪來敵之事並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他能預先讓人防備就已經算是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季家下人不少,真正是個人都有與人一戰之力的卻隻有生活在季府中的婢仆,其他諸如田莊鋪子中的下人,季宣和沒有硬性規定,加之他們平常時候要忙的活比較多,能有閑暇時間鍛煉的時候是少之又少。

因此,雖然季家護衛隊中以田莊鋪子的下人居多,但他們全部人加起來的武力可能還比不上季宅下人。除開精良的裝備之外,短時間內訓練提升的個人實力明顯及不上長久鍛煉所能積攢的。光從精氣神上,就能將兩者區別開來,特別是那些原本就擔當護衛職責的護院,更是一個個壯實的過分,氣勢一開,往那一戳,就能讓人感覺到壓力。

季宣和自己也是,他從身體好了之後,就沒間斷過對自己武力的提高,以前縣衙事務不多,校場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本身常年處於上位者的氣勢,加上精壯的體格,還有那來自末世的殺伐果斷以及偶爾閃過的漠視一切的眼神,若不小心被人撞見,估計會嚇壞小孩子。虧得季宣和已經在錦朝待了十幾年,末世中帶來的淡漠性子被驅散了許多,要是換成他剛到錦朝時候的樣子,不說是小孩子,大人也會被嚇得夠嗆。

季宣和如今已經收斂了性子,給人溫和好相處的錯覺。其實真說起來,這也不算是錯覺,季宣和性子還是不錯的,隻要不觸犯了他的底線,他多數時候隻是一笑而過,當然想要他毫無芥蒂地待他們,那也是不可能的,隻是他不屑於同這些人計較罷了。真遇上事了,那肯定優先照顧對他和善和同他沒瓜葛之人。不要認為這是小肚雞腸,人嗎,總歸有些脾性,對他不友善,還要讓他友善對他們,天下間哪有這麽好康的事,季宣和沒有直接不管這些人就該是他們的幸事。

季宣和是當官的,和護院不同,奉行以和為貴的原則,他要是老往外散發生人勿近的氣息,這就好比不斷往外散發光和熱的好幾百瓦的燈泡一樣,太引人注目於他並沒有什麽好處,反而披著一層和善的皮比較容易處事,也更容易迷惑他人,辦起事來難度會小上不少。

當然這個度要把握好,光給人和氣的感覺也不成,適當的威嚴那是必須的。時間越長,縣衙上下的官差越能認識到,年輕的季知縣可是個眼裏不怎麽容得下沙子的人,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為非作歹,那就盼著永遠別被他逮到,不然的話,等待他們的隻能是淒慘的下場。

邵雲辰是純碎的錦朝人,從小碰到的磨難不少,性子有些冷清,最是厭惡那些吃裏扒外的背主之人,在對待下人的問題上,倒是他處理起來更加合適。畢竟季宣和曾經生活在講求平等開放的現代,就算他早已經習慣婢仆的伺候,想要完全像錦朝人那樣對待下人,那還真有些難為他,若真這樣,他也就不是季宣和了,在現代的經曆算是完全被抹滅。這樣的事情,隻要季宣和還有現代的記憶,那就不大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季宣和之前控製糧食買賣的成效是顯而易見的,征兵令下達已經有半月,糧價控製得當,人人都能買到糊口的糧食,加之有差役不斷在街上巡邏,至今為止,都還沒有發生搶糧的事件。西林縣附近幾縣可就沒有這麽好的環境,在事態沒有嚴重到一定程度前,縣衙官差是不會管這些的。

各縣情況不同,糧商抬價程度也就不同。個別縣城情況比較嚴重,糧商們很是精明,糧價漲了,漲的幅度卻在百姓們承受範圍內,沒漲到人神共憤的地步。真要是那樣,但凡知縣不是個蠢的,就會出麵管製,治下民心不穩,治安混亂,對官差也沒好處,在事態還能控製之前,沒有哪個官員會傻的將自己的管轄之地弄得民不聊生。

安王早有爭皇位的心思,對於自己的封地管理比較嚴格,一些蛀蟲早就被他以各種借口給打發了,留到現在的不說能耐有多強,至少也不是那等不辨是非、不分輕重之人。盡管應急能力有好有壞,最起碼的道理還是懂的,各縣局麵尚在控製之內。

季宣和也不見得比他們厲害許多,能長久擔任一方父母官的,沒有一個是蠢笨之人。造成如今這樣的狀況,其中一個原因是季宣和有先見之明,最主要的原因則是西林縣縣衙官員上下一心,隻要是有利於西林縣的命令,季宣和一聲令下,底下官差就傾力而為。有著這麽強勢的縣衙,商戶哪敢不配合?

況且,季宣和很有分寸,不會說要將大戶們的錢糧給貢獻出來,隻正常的糧鋪限價限量賣糧,還在糧商的承受範圍之內。何況這樣的事情在草原部族來襲之時就發生過一回,一回生二回熟,如今糧商和差役操作起來那是駕輕就熟,兩方都有了默契,配合起來毫無生澀之感。

季宣和也沒有什麽都管,除了糧食之外,其他的還是百姓們自己說了算,不然,管得太寬就要惹人生厭了。

季宣和看著手中的冊子,嘴角不由自主向上彎了彎。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隻在西林縣全縣範圍內傳達了自組護衛隊、自備兵器的建議,沒成想百姓們執行的如此徹底,人手一件還不足,連備用的都給準備好了,這西林縣百姓也太可愛了,還真有點全民皆兵的感覺。

別小看這些木質兵器,隻將前端削尖的木矛也不可小覷,趁人不備,能輕而易舉的要人性命。季宣和有些想不明白,你說要是在沒有防備之下,被敵兵突襲,那樣手無寸鐵還說得過去。外麵都對戰很久,還一點沒有準備,他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鐵器買不起,難道連簡單的木矛都備不起嗎?

季宣和不是武將,前線的消息若非上麵特意交代,否則不會傳到他這兒,可想而知,他能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他隻能憑借一些蛛絲馬跡來猜測大致的情況。戰事已經延續半個多月,到目前為止,西林縣周邊的縣鎮都還安然無恙,想來戰況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慘烈,至少安王還尚能應付。

將士參與打仗,後勤供給就得靠季宣和這樣的知縣乃至知府。比起將士,地方父母官的負擔也沒能輕鬆到哪裏去。戰事剛起沒多久,賦稅就提了一成,特別是糧稅,不能用錢銀代替,其他的商稅之類也有著硬性規定,很多稅款都要直接上交實物。

打仗期間,物價不可避免飛漲,西林縣城就算有季宣和調節,到了後來,糧價還是以可見的速度蹭蹭往上漲。不漲不行,周圍縣鎮的百姓都大量屯糧,糧食是能買多少就買多少,糧商的糧食庫存不斷減少,供給跟不上,糧價自然是如同雲霄飛車那樣,隻見高不見低。要是西林縣城糧食不跟著漲,其他縣的百姓就要跑來西林縣城買糧了,大量外縣百姓入境,季宣和也不能趕他們走,這麽一來,西林縣將不得不背負起這個沉重的負擔,季宣和哪能犯這麽嚴重的錯誤?

糧價被迫跟著漲,季宣和也不是沒有留後手,他跟西林縣城的糧商談妥,到時候真到了城內百姓出現糧食缺口的時候,就是糧商們發揮效力的時候,不用付出多少就能賺來城內百姓的好口碑,他們也樂見其成。

到了現在這種時候,農戶們的日子比起城內百姓反而要好上許多。農戶平日雖辛苦,一年到頭忙個不停,賺到的銀子沒幾個,生活比不上城內百姓那麽光鮮,但有一點是城內百姓比不了的,那就是存糧。隻要家裏尚有餘錢的,糧倉地窖裏就堆滿了糧食。城內百姓則不然,他們能有幾個月的存糧就不錯了。西林縣又比較特殊,在季宣和主張下,糧商限價限量售糧,城內百姓就是有錢也沒地方花。

窮則變變則通,屯糧一事也和此差不多。季宣和這麽一通整,導致不少百姓成群結隊跑到附近縣鎮采買,無形之中壓榨了其他縣鎮百姓的生存空間。等季宣和知道此事時,他靜默了一會,就丟開不管。

生活本就如此,就算是正常的商業競爭,歸根結底也同此次事情一樣,剝開表麵的光鮮,內裏一樣蘊含著殘酷的現實。你家生意好了,其他人家的生意就要變差,一個人的富裕,很可能要犧牲很多人,真正共同富裕,這麽理想化的夢想很難實現。人的生存就是這樣,最終體現在人與人的競爭上,誰都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