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3.22

布料圖案越簡單,織布速度就越快。普通百姓家擁有的織布機,隻能織出最簡單樣式的布料,即毫無花紋的原始布匹,所謂的熟練工,也是基於此而言。

同等條件下,新式織布機效率有所提高,換成式樣繁複的花紋,織布速度明顯下降。一分錢一分貨,花費的勞力越多,織出來的布料也就越值錢。

一口吃不成胖子,雲記織坊織工技藝還不夠精湛,能織出兩色條格狀花紋的布料就已經非常不錯。古代沒有知識產權,對技藝格外看重,輕易不會傳給他人。會一門手藝就有了生存的資本,同樣是織工,一人隻會織白板布料,一人卻掌握了不少花樣,更甚者還會一些獨門花色,不用多說,招人的東家二話不說肯定會選擇後者。

也是因為這樣,季家買到的織工大多數都是極其尋常的普通熟練工,隻個別幾個會織那麽一些花色。這批人在雲記工坊待上一段時間後,等他們每人學會幾種花樣,就算不在季家工作,他們也會有個好去處。到哪裏都是這樣的道理,技術工總能混一口飯吃。

財帛動人心,現在也就罷了,雲記織坊隻是織一些簡單的花紋,並沒有太多技術含量,隻要將布匹放在雲記布莊銷售,必然會被同行看到,技藝精湛的師傅鑽研一段時間,就能破解,繼而模仿,並不用擔心不正當競爭,以後可就不好說了。

下人看似忠誠,真到了關鍵時候,還不是優先考慮自己?真正的忠仆非常難得。人性如此,這麽做也無可厚非。換成是季宣和,他也未必比他們好上多少。對他有恩,他還能照顧一二,無恩無怨,自然得先顧自己。

況且,季宣和要是真那麽不走運成了哪家的奴仆,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他必然會考慮為自己贖身,想要現代人毫無芥蒂的為奴為仆,無私為主家奉獻,這個難度也實在太高了點。

雲記織坊織工不算少,第一批布料已經出爐,圖樣隻有三種,都是最簡單的兩色花紋,配以不同顏色的搭配方案,堆在一起頗為可觀,乍眼一看,很是讓人眼花繚亂。

由於是試水之作,每一種花色的布料都隻織了幾匹。若市場反響好,就加量,否則就淘汰,生產量完全由市場決定。

雲記布莊之前出售的布料很是尋常,和其他沒有自己織坊的布店幾無區別。自從雲記織坊新出品的布匹在雲記布莊上架之後,生意從最開始的不慍不火,到漸漸聚攏人氣,雲記布莊總算是有了自己的招牌。

有招牌和沒招牌,那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況,有了獨一無二的布料,雲記布莊的競爭力明顯高了不止一籌,吸引了不少中小戶人家前來選購。

西林縣就那麽大,客戶總量是一定的,你家生意好了,其他家的生意就會差上一些,利潤被分薄,他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沒有織坊做後盾,隻單純開鋪子的東家就開始尋求合作,想從雲記織坊進貨。而那些有自己織坊的東家,待他們找到事情的源頭,見是知縣主君開的鋪子,同行倒是不敢采取卑劣的手段,直接上前買上一些新穎的布料用來研究,雲記布莊掌櫃明知他們的目的,也不能不賣不是?

果然不出所料,沒過多長時間,西林縣城就陸陸續續開始出現相似的布料。他們也不蠢,完全相同可就直接得罪季家,隻是非常相似,有一層遮羞布蓋著,季家也不能為此就打上門去,他們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對於此,季宣和同邵雲辰早有所料,並未憤懣不平,因為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平常了,為此悶悶不樂,這日子就沒法過了。這裏沒有所謂的專利,隻要你有能力,技術誰學到就是誰的,若不是當場抓住,旁人最多不恥,卻沒有立場追究。

古人尊師重道,對於偷師的行為很是鄙視,前提條件是偷師被發現,不然,隻有敬重的份。讀書上如此,其他方麵也是一樣。什麽樣的環境造就什麽樣的人,敝帚自珍說起來不那麽好聽,卻很實用。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真的會發生,現代社會知識開放程度很高,就算這樣,都無法避免這種情況,古代就更不可能了。這也是他們生存的智慧,為了保障自家能過上優越的生活,將技藝捂得死緊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現代老有人抱怨古人食古不化,導致很多技藝都失傳。其實他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現代又能好得了多少?所謂的專利還不就是同一個性質,真要那麽大公無私,現代社會科技早就不知道進步多少了。

真是人善被人欺,季宣和有著自己做人的底線,三年多下來,西林縣城但凡有點能耐的都知道,隻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季季知縣並不會對他們出手,這些人也就肆無忌憚地在這個安全範圍內行事。

就像此次布料的競爭,同行是光明正大地從雲記布莊采買新式布料,一點都不遮著掩著,之後研究成功直接在西林縣城出售極其類似的布匹,他們知道季知縣辦事的原則,隻要不越界,他們就能安生開辦作坊鋪子。如果使用卑劣的手段獲取他們想要的東西,反而會受到季知縣嚴厲地打擊。有安全的法子,誰都不願意冒險行事。

這種狀況,季宣和也是心知肚明。他沒什麽不滿的,誰有本事誰就上位,隻要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強取豪奪,他不會管,即使爭的是他自家的利益,季宣和也不會借機打擊報複。若鋪子工坊在沒人打壓的情況下都難以維持,甚或倒閉,那是他自己沒本事,怪不了別人。

西林縣隻是中縣,經濟並不繁榮,該有的店鋪卻一樣沒少,布莊少說也有好幾家,雲記布莊隻排在中等位置。新布上架之後,雲記布莊生意一度很是紅火,沒過多久,仿布陸續出現,布莊生意明顯開始回落,比起之前卻要好上不少。

誰都不傻,顧客的心敞亮得很,店鋪掌櫃夥計說的再天花亂墜,也掩蓋不了其他幾家模仿雲記布莊的事實。這些都不重要,問題的關鍵在於實際的利益。雖說是模仿的,仔細看來,花紋還是有所區別,再加上配色不同,改頭換麵之下,也就成了新式布料。類似的質量,相似的價格,可以買到不同的布料,雲記布莊的顧客回流到其他布店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鍾情於雲記布莊的顧客,不是借著地利之便,就是不屑於購買對他們來說相當於仿品的翻版布料。雲記布莊總算有了自己忠實的顧客,隻要雲記布莊一直維持這個勢頭,這部分顧客就不會輕易流失。

西林縣其他幾家織坊也有著自己的織匠師傅,大多數織匠並沒有多高的學識,匠人出身,能識文習字就已經非常不錯。讀書人心氣高,士農工商,士的地位最高,農工商地位漸次降低,後三者地位相差不大,與士之間卻相當於隔著一條溝壑,想要跨過去並不那麽容易。沒有人不向往成為士,所以願意放下身段,從事工匠職業的學子少之又少。

對設計者來說,沒有足夠的學識和見解,想要創造新的圖樣談何容易?由於種種限製,大多數織坊布匹花樣的更新比較緩慢,很可能一年半載才會出現一兩種新式布料,技術差一些的甚至一年沒設計出新料子也屬正常。

仿製總比創新簡單,織匠設計也許並不在行,辨識簡單的花紋圖案卻不在話下。雲記織坊的興起,帶動了整個西林縣棉麻布料的多樣化,布料的整體消費也上了一層樓。

在仿品還沒出來前,西林縣城有幾家布店看中雲記布莊的新式布料,同明掌櫃商談進貨事宜,並最終簽訂了契約。仿品出來之後,西林縣城的訂單就開始減少,被其他幾家織坊分流了一部分。這樣的情況季宣和同邵雲辰早有預料,兩人很是心平氣和地接受了現狀。

會來雲記布莊采買的都是一般的鋪子,那種鋪子開到府城的大商家有著自己獨特的貨源,棉麻隻是附帶,經營的多是綾羅綢緞,自是看不上這點利潤,定位不同,雲記布莊對他們的衝擊有限。

雲記織坊剛起步,生產能力不足,西林縣城同行消化能力同樣也不大,下的都是小額訂單。收了定金之後,若不能按時完成,就要照契約賠付,不然織坊很可能毀於一旦。不講信譽的事在錦朝商人之間很少發生,這邊的人很看重誠信,越是年代久遠的店鋪越守信。

正因為信譽對店鋪來說很重要,就有人專門設圈套對付競爭對手。不能按時完成大額訂單,作坊就得賠付大量銀錢,不陪,作坊也就不用開了。賠款之後,作坊元氣大傷,競爭力度自然下降好幾個檔次,也就沒有資格同出陰招的商戶唱對台戲。這樣的事情防不勝防,就看接招的人能不能禁得住高額收益的誘惑,銀子不是那麽好賺的。

有了幾筆小額訂單,雲記作坊算是正式開張。作坊剛成立,還沒什麽名氣,想要坐等客戶上門顯然不現實,西林縣城同行的訂單不足以支撐雲記織坊的運轉,往外銷售成了必然。

原本海鮮幹貨作坊的銷售人員就有了用武之地,讓他們去采買棉麻原料也許不行,拓展銷路卻是沒問題的。雖說隔行如隔山,對銷售人員來說,這點體現的卻不甚明顯。他們隻要重新掌握所售布料的優缺點,就足以勝任這個職務。想要培養能說會道、善於推銷的人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能用則用。

商人都很精明,季宣和作為西林縣知縣,在西林縣早就站穩腳跟,他們敢明著上,暗地動手腳卻是不敢的,他們又不是活得不耐煩,吃飽了撐的才會和知縣老爺對著幹。

有著這麽好的外部條件,雲記織坊除非自己作死,不然很難虧本倒閉。事實上也是這樣,雲記作坊一步一腳印,很快在西林縣城占據一席之地。隨著作坊布匹生產量的提高,銷路開始逐漸向周邊縣鎮輻射。

“報,大人,上麵下了征兵令。”

季宣和拿過文書仔細閱看,表麵平靜無波,內心卻如洶湧的波濤,翻滾不休。錦朝傳信不暢,外麵在打仗,若沒有官府傳信,很可能腹地區域還被蒙在鼓裏,絲毫沒有緊張感的進行著日常生活。

現下就是如此,征兵令已經出現,估計外麵就算沒打起來,也已經不遠,不然消息泄露,被文昌帝搶先,那安王就失了先機。季宣和相信安王不會連這點都想不到,據他猜測,很可能是多個王爺聯手行動。王爺們自己也清楚,論單對單,誰也不會是文昌帝的對手,先聯手將他拉下馬,至於成功後如何應對其他兄弟,那是以後的事,先度過眼下的危機才最重要。

文昌帝手腳不慢,該清算的差不多已經清算完,剩下的就是如季宣和那樣低品級的官員。能從兄弟間脫穎而出,文昌帝手段可謂是高明。大部分脫離他掌控的官員,等文昌帝空出手來應對時,就已經將家眷全部轉移,家業卻不是一時半會能脫手的,對於這些官員的財產,文昌帝自是全部收繳。而少部分來不及轉移的家眷,文昌帝都將他們扣押,也算是對他們的威懾。以後起了戰事,有人質在手,他們也得顧忌一二,弄不好,能讓這些官員武將反水,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是最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