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慘勝

賈詡的這句話頓時惹來元人的一陣哄笑:

“我要你這漢狗的名字做什麽?”

“莫非是想我給你墓碑上刻字?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衝著這麽多兄弟的血債,把你拿去喂狗都便宜你了!”

“你的名字,我呸,誰管你叫什麽?”

“…”

賈詡淡淡地歎了口氣:

“我隻是想在你們死前,知道是死在誰的手上而已。免得做鬼也是個糊塗鬼。”

聽到這話的元軍爆發出一陣哄笑,他們甚至懶得理會這個口出狂言,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文人。此時賈詡的表情卻流露出一種冷漠而譏誚的神色:

“聽說你們金帳精騎天下無敵,不知道若是將這個騎字去掉,你等還能不能這麽狂妄?”

或許隻是瞬間,這群囂狂無比的元人精銳就明白了賈詡話中的含義。

他們憤怒而痛心的感覺到失去了平衡,大驚之下低頭望去,正看到跟隨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夥伴…馬兒一匹匹無奈的仰天悲聲長嘶,然後緩緩跪倒在地,口鼻沁出紫黑色的鮮血。頃刻間,隻怕有九成以上的馬匹倒斃當場!就在這忙亂間,四下裏的持盾重步兵已悄無聲息的形成四麵的合圍之勢。

那名站出來暫代指揮之職的百夫長這才如夢初醒,聲嘶力竭的吼叫著組織突圍,但場中恰逢驚變,局麵一片混亂,他這個臨時充數的威信不夠,無人搭理於他…這也不能怪這群金帳精騎缺乏處變不驚的能力,他們一生自小便同馬度過,眼下忽然沒有了生死相依的夥伴,立即覺得缺乏了什麽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一樣,這當然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他們想到應該讓有馬的弟兄先突圍時,對方早已先考慮到了這一點,四下裏密集的飛蝗大作,還有坐騎的那三十餘人立即首當其衝。有一半措手不及,連人帶馬被射得和刺蝟似的,另外一半人就算能幸存的。他們跨下的坐騎也紛紛中箭倒了下去。

此時外圍又傳來密集的馬蹄聲,一名白馬銀槍的雄壯青年率領了五十餘騎疾馳而至,大多數人手中都提了一個血淋淋的人頭…這些哪怕是身在包圍中還抱了一線希望的精銳的心裏頓時涼了下來,他們清楚的認得,那正是留守在外的那二十名金帳精騎兄弟的頭顱。

白馬銀槍的趙雲向著賈栩躬身一禮:

“已按照軍師的吩咐,將外麵敵人全殲滅。未放一人。”趙雲手上還殘留著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淌落,無聲地浸潤到了泥土中,而被包圍著的這些金帳精騎的心也隨著這些血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就連身入伏中的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對手這個陷阱的完美。

“你們都要死。”

賈詡淡淡地說,仿佛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隻是這樣平淡的語氣,卻決定了這近兩百人的生死。“不要俘虜。”這句話卻是對四下裏如狼似虎的這些重裝步兵說的。

這些兵士早已得到了承諾:一個人頭可以換取五兩白銀…何況他們對元人那種發自內心的仇恨也迸發了出來,頓時一幹人等轟然應諾著撲上去。

四百對兩百。

重步兵對沒有馬兒的輕騎兵。

一方已被重重圍困。

實際上,在這些馬兒停步開始嚼食地上的那些看似無意掉落的黃豆、燕麥的那一瞬間,戰鬥的結局早已注定。

在漫天的血光廝殺中,終於那名百夫長在連續斬倒了五人後,被亂刀穿腹的絕望的痛楚中狂喊了出來: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我們是壞人。”

寶玉用手撫合了這滿麵憤懣,死不瞑目的男子的眼睛,淡淡地道。

整個戰場上,已沒有一個活著的元人。

這場戰鬥隻進行了不到盞茶的功夫便已結束,其中激烈血腥可見一斑。失去了天時,地利,人和的這些金帳精騎至死依然以戰鬥來維護他們的尊嚴。離開了坐騎的他們麵對是數倍於己的重型刀盾步兵,那就隻能是一場絕望的戰鬥。

“我們走吧。”

寶玉看了看一片狼籍的血腥戰場,漠然地道。這場戰鬥打下來,上至官下到兵一個個都是喜形於色,這支部隊本來的主將乃是跟隨寶玉北征的舊部,乃是從一個小兵被他一手提拔出來到今日地位的,自然對他奉若神明,俯首帖耳,惟命是從,而他的副將本來還心存疑慮,這時也自心花怒放。

…要知道,此戰中所殺的三個百夫長就衝著他們那特製的嵌金弓,就足足抵得上三個千夫長的功勞,清軍功賞賜最厚,賈二公子又是有名的維護部下,那副將仿佛已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和一身簇新的官服在呼喚著自己。

在那邊的戰場上,麵對著拖雷的安明輝已用完了最後的預備隊,他劇烈的喘息著用力抹了一把臉,汗水,汙垢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在麵上拉出一道道花斑印跡,哪裏還有半點素日裏那白白胖胖的公子哥兒的模樣?能夠支撐他們堅持下去的,就是遠處接連冒起的那三道隱約的煙柱了。

那煙霧是為什麽而冒安明輝不得而知,但是人在最絕望的時候,往往也就是希望最強烈的時候,就一如溺水之人對於一根稻草的依賴,昨日海沁慘敗而回雍正甚至都沒有召見他,隻是在第二天拿出賈寶玉苦戰得隻剩十餘人的例子來淡淡論證了一下軍人的勇氣和文死諫,武死戰的著名例子,就將他徹底打入了冷宮。

因此,安明輝不能退,他也不敢退。

…至少在城上觀看的人感覺到他在死戰之前不能退。

他隻能咬牙苦撐,一旦必要的時候,就親自率領衛隊死死頂上,務必要將元人堵在車陣之外。

其實他心中也知道,若不是元人的攻勢漸漸減弱,早在半個時辰前自己的車陣就應該被攻破了。自從那黑煙升起後,元軍中就起了一種小小的騒動,或者說是起了一種微妙到了不可覺察的變化,這直接的影響到了他們的戰鬥力和士氣。

在經曆了最後一次猛烈的進攻後,拖雷率領所部終於潮水一般的退去。臨走時滿麵不忿的高聲道:

“你們這些清人果然不守信義,竟然偷偷派出大軍斷我後路!”

麵對這等指責,雍正立在城頭冷冷道:

“朕再說一次,鐵木真來了多少人,我就帶多少人來,絕不會多上半個,你們若是不信那也是枉然。”

這一國之君的話固然有一錘定音的效果,但派去後路的兩百名金帳精騎一去不回,若石沉大海,連音信也無…每個人都知道,派出去的這兩百人就算死得隻剩下一個人,這個人哪怕重傷到了隻能用爬的地步,他也一定會按照規定的時間返回。

…這不禁令得自鐵木真以下的人心中都有些疑慮起來。金帳精騎的戰力他們是知道的,要怎樣大量的部隊,才能令得這兩百人連半個都逃不出來?何況這還是在他們的家鄉大草原上?

因此,為了謹慎起見,拖雷的部隊不能再戰下去,也不敢再戰下去,此時元人隻能率先收兵,安胖子竟然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在敗勢裏勝了這一仗。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在城牆上的哨兵忽然來報,西麵有一支小股人馬奔馳而來,一幹守城將領頓時緊張了起來,待那支隊伍漸漸的行近,隻見為首的不是失蹤了半日的賈寶玉是誰?他身後的人馬一個個神情疲憊,渾身浴血,但是精神卻是振奮非常,喜氣揚揚,一副得勝歸來的模樣。最好笑的是每個人身上都背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包袱,活像逃荒的難民一般,隻有馬鞍上或多或少的係著血淋淋的人頭才證明著他們剛剛經曆了一場血戰。

看到這個場景,元人上下無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每個人的心中都不由的掠過一個念頭:

“竟然又是他!”

雍正麵無表情的站在城樓上看著這支可以說是一手打造了今日這場比試勝利的隊伍…沒有寶玉的牽製惑敵,相信安明輝早已慘敗歸來,他心中誠然為寶玉的擅自行動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被蔑視感,因而怒氣勃發,但眼前閃現的總是寶玉昨日留下那張紙條上的話:

“食君之祿,分君之憂,臣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兩種念頭在這個君主的心中交錯輪回,直到旁邊內侍小聲的提示了一句:

“皇上,城樓下…賈團練使求見。”

雍正又沉思了半晌,這才冷冷道: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