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晨跑

女人自然是男人間永恒的話題,寶玉卻也不能免俗,眼前一亮笑道:

“哦,我剛剛來不過幾個時辰,有誰會關注我?”

安胖子向著那坡上的林立房舍邪笑著努了努嘴:

“方才二哥在跑步的時候,女舍的窗戶上可都是人,那些打理內務的老嫫嫫傳播消息的速度可比誰都快。”

寶玉一笑,也不說話,心下其實也頗為自得,安明輝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心中一動,露出了一個招牌式的熱忱笑容:

“眼下雖然二哥成功挫敗了那些家夥的挑釁,但是這事情背後的操縱者海氏兄弟卻毫發無損,終有一日會卷土重來。”

寶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你究竟想說什麽?”

安明輝笑得似一隻奸狡的狼:

“此事還是非得二哥出馬,小弟體胖如豬,那是萬萬不行的。海易一直在追求女學中的蘭蕊公主,若二哥能夠施展魅力,橫刀奪愛,那麽對那自視甚高的家夥的打擊自然可想而知。”

寶玉卻也是對這肥肥白白的胖子戒備非常,自然不會輕易將皇後有意撮合自己與那蘭蕊公主之事說將出去,夾了一筷子菜,大口扒了一口飯,咀嚼了幾下便顧左右而言他:

“嘿,看來這些奴才當真是賤骨頭,之前給我舀那飯菜當真不是人吃的,各位嚐嚐現在這份魚香肉絲的味道,嘖嘖,和廣福樓大廚做的有啥分別?”

此時寶玉已是風雲人物,自然有人前來想要結交湊趣,頓時在這應和聲中輕輕易易的將這話題岔了開去。安胖子卻又豈是等閑之輩?他見寶玉未一口回絕,隻道他已然心動,隻是在其他方麵尚有些猶豫,忙接口道:

“那蘭蕊公主生得端的是閉月羞花,單憑長相也算得上對麵女學中的三甲之一,何況據聞她更是深得皇上的寵愛,若能得到她的垂青,端的是名利雙收!”

寶玉意味深長的笑道:

“是啊,若我去追求這位高高在上的天之嬌女,便馬上逼得我與海易之間的矛盾激化,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於是某人便正好在旁邊坐收漁利,這等損敵利己的好事,安老弟自然是極力慫恿我去了。”

安明輝笑得臉上似乎都開了一朵花出來:

“賈兄始終還是對我有猜忌之意,可惜在下雖自信智謀不輸於那位海大少,隻是我這一身肥肉人家公主看不上有什麽辦法?無論從戰功,風度,相貌上來說,二哥都是義不容辭的最佳人選。若二哥有意,我等自當全力自旁協助。”

寶玉苦笑道:

“似乎聽起來還頗有幾分道理,隻是…可是…”

安明輝的耳朵幾乎豎了起來:

“隻是什麽?”

寶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是為何同那頭大狗熊的叔叔結仇的?”

安明輝已經有些明了的神色:

“大狗熊的叔叔?你說的是九門提督載淳?似乎因為是貴屬下典韋將他的義女名叫…名叫韓千雪的清倌人給上了。”

寶玉尷尬道:

“小弟浪蕩之名早已哄傳京師,隻怕那公主還未見我之麵,便已避之若蛇蠍,逃之夭夭是也。”

寶玉抬出這樣一條歪歪道理出來,旁人一時間倒也著實反駁他不得,偏生此間自命風流之人著實不少,聽得安胖子數說公主這等好處,早已躍躍欲試,見這位置空缺出來,頓時有一人搶先出來自告奮勇,此人名為貴凱,其父也是朝中重臣,也是三皇子一係中的。安明輝眉頭微皺正待勸阻,寶玉卻拍手笑道:

“如此最好不過,貴兄弟的人才風流自不必說,那海易拍馬也趕不上,定能手到擒來,隻是想那公主深得皇上寵愛,脾氣多半有些怪異,貴兄弟隻怕要吃些苦頭。”

那貴凱其實也不笨,隻是少年心性未免風流自傲,吃寶玉這般一說,頓時深信不疑,對寶玉也好感大增,笑道:

“她怎麽說來也是公主之尊,我自然讓著她些便是了。”

言外之意仿佛這蘭蕊公主已是囊中之物一般。寶玉忍住笑就著鹹菜大咬了一口饅頭,看看安胖子那張圓臉上明顯流露出幾分勉強的笑容,隻覺得此餐飯吃得當真是痛快無比。

與寶玉同寢的卻是親近海氏兄弟派係的,名叫馮洪龍,同寶玉的身份相近,有個妹妹也入了宮,見寶玉回來便沉著臉一言不發,仿佛有人欠了他幾萬銀子不還一般,寶玉笑笑並不在意——明槍易躲,似安胖子這等暗箭卻須得好生防範——他折騰了一日也著實累了,洗漱完畢之後,便也蒙頭大睡。

宗學中起床時間極早,蓋因清朝曆代皇帝都勤勉非常,深知一日之計在於晨的道理,因此訂下了這雞鳴即起床的規矩,連寶玉這等曾經過了一段時間軍旅生活的人都頗為不適,對那些在家中嬌生慣養的八旗子弟的鍛煉可想而知。

早間起床後便得外出圍繞著壩子奔跑二十周,若不跑完全程則不得吃飯——這還是因為此間乃是第一號宗學而特別開恩的結果,若是第二第三號宗學中人,落在末尾的最後五人幹脆就會被剝奪吃飯的權利,逼得你非竭盡全力不可。

好在寶玉在跑步這方麵雖不說特別優秀,卻也不至於敬陪末座,看著安胖子氣喘迂迂的落在最後掙命,臉上肥肉不住顫抖著,舌頭幾乎都跑得吊了出來的狼狽模樣,心中也頗為舒坦。而迎頭跑在最前麵的,自然是海氏兄弟,雖然大冷的天,兩人卻打著赤膊,紮束得利落爽潔,渾身上下都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看上去英姿勃勃,挺拔非常。

寶玉忽然想到安胖子昨日對自己說的那句“女舍的窗戶上可都是人”的話,心中一動向著對麵高地上的女舍看去。果然窗戶口上有著人影晃動,若是仔細聽來,還能聽到動人心弦的嬌笑嗔怪聲。顯然是有女子在上麵窺看。寶玉忽又想到了遠方患病的黛玉,溫情脈脈的寶釵,清麗可人的寶琴,一時間不禁癡了。

就這麽一邊跑一邊想,寶玉忽然發覺自己不知不覺的腳下加勁,竟然已經奔到了前端的第一梯隊中,前方不過數丈之外,便是海氏兄弟的背影。而自己旁邊卻是昨夜與自己“共患難”的載磊,這廝更是麵色鐵青的歪頭看著自己,大有不懷好意之意。

果然載磊漸漸便貼近過來,腳步突然一歪,蠻牛也似的身軀徑直直撞逼而至。兩人俱在高速的奔跑中,而載磊體格高壯,一旦給他撞了個實,寶玉隻怕就得踉蹌倒地,倘若後麵之人心存惡念,一個收腳不住紛紛踐踏而過,立受重傷!事後就算追查到載磊的身上,他也可推說自己奔跑中失了重心,乃是無心之過,德仁再自中偏袒,一片混亂無憑無據之下,就連雍正也拿他無可奈何。

而要論起這種體格,體力的比競,寶玉卻實在處於下風。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從來未有這樣強烈的想念過李逵或者是典韋——若這二人中任一人在此,就是再來十個載磊又何至於搞得如此狼狽?

沒奈何下,寶玉隻能施展三十六計中的上上之策——走為上策,腳下突然加力,頓時拉開了與載磊之間的距離。後者那一撞立時便告無功,昨夜的恥辱尚曆曆在目,載磊好容易得此良機,如何肯善罷甘休?身體中陡然湧現出一股力量,立時也趕了上去。

這樣一追一趕,兩人頓時超越了身邊的大多數人,寶玉新來乍到不知規矩,起床未著那身灰撲撲的宗學統一配給的衣服,卻如常著了一件素色內服便趕出來跑步,看上去若鶴立雞群也似的,分外搶眼,對麵女學中的聲音顯然有些嘈雜興奮了,分明是對竟然有人敢與海易爭奪領跑的位置感到驚異。卻不知道寶玉根本也是有苦難言——他若不奮力奔跑,被後麵那頭紅了眼的蠻牛撞上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海易也自女舍中的騒動感受到了身後趕來的危機,他麵色陰翳的也加勁奔跑——明眼人早已看出昨夜其實乃是寶玉大獲全勝,若今晨的領跑位置也被他奪了去,那自己兄弟豈不是顏麵盡喪!寶玉在心中隻得暗自苦笑,他豈不知槍打出頭鳥的道理?進入宗學之後,他本也打算蹈光隱晦,少惹是非,隻可惜一步步走來,竟分明是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