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問鼎中原 第七十一節
晉陽,鳳凰池。
長公主怒不可遏,幾次因為情緒失控而掩麵哭泣。
太傅楊彪、丞相蔡邕、禦史大夫劉和、大司農李瑋、尚書令崔琰、中書右仆射劉放、長公主府長史筱嵐、司馬黃嶽八位大臣分坐兩旁,沉默不語。
“自六年前大將軍勤王成功,把皇帝和朝廷接到晉陽以來,他一直都鼎力支持我們,相信我們,為什麽就在洛陽將克,中興大業走向成功的關鍵時刻,他竟然要挾持天子,和朝廷公然對抗?為什麽?”長公主泣不成聲,傷心欲絕,“正月初一,天子詔告天下,定都長安,但如今天子和朝廷還在晉陽。如果年底前天子和朝廷還不能遷到長安,天子和朝廷的威儀將大受損失,難道他不知道嗎?在大軍已經掃清洛陽外圍,包圍了洛陽城的情況下,有必要今年一定攻克洛陽嗎?關中、洛陽兩地有幾十萬難民需要賑濟,和幾十萬百姓的生命相比,明年攻克洛陽城算得了什麽大事?他為什麽就不能理解?”
“殿下和朝廷是以政事為基礎考慮問題,而大將軍和北疆武人是以兵事為基礎考慮問題,在雙方都急於穩定局勢奠定中興大業之基石的時候,這種政見上的衝突難以避免。”太傅楊彪歎了口氣,慢吞吞地說道,“去年的官製修改,在朝堂上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雖然這種辦法暫時緩解了朝堂上的矛盾,但會造成一個嚴重後果,那就是武人可能直接幹涉朝政。臣記得當時朝中不少大臣上書勸諫過殿下,但殿下並沒有聽進去……”楊彪手指堆放在一側的奏章,“現在殿下看看……軍隊擴大了,實力強悍了,武人手上的權柄無形中也膨脹了。他們恃功自傲,驕恣枉法,認為這中興大業都是他們的功勞,眼裏根本沒有天子和朝廷。至於大將軍……”楊彪停了一下,搖了搖頭,“這麽多年了,大將軍是什麽人,我們就算是瞎子也略知一二。他對大漢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但他是北疆武人的統帥。他在開創中興大業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北疆武人的利益,在不損害大漢利益的情況下,他首先兼顧北疆武人的利益,這就是他此次終於按捺不住,要公然和朝廷正麵對抗的原因。”
楊彪這話說出來之後,長公主雖然眼中含淚,但眉頭已經皺了起來。李瑋、劉放互相看看,眼露惱色。筱嵐目視丞相蔡邕。看到蔡邕嘴角掀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紋,筱嵐麵色一寒,黛眉輕輕揚起。
楊彪這話其實就是在指責長公主和李瑋等人,去年以增兵和定都長安為幌子,欺騙大將軍,得到了大將軍的支持,然後乘機鞏固和增強了皇權,削弱了外朝和大將軍的權力。皇權大了,穩固了,並不能代表皇權就能為所欲為。大漢逐步走向敗亡,和皇權過度膨脹並被外戚、奸閹所利用有直接關係。現在長公主在皇權膨脹後,也慚漸走向了這條路。但如今是戰亂年代,相權、兵權的強大是是維持皇權的根本,對相權、兵權無節製的製約和打擊必然會打破權力平衡,從根本上傷害皇權,並最終激發矛盾。
大將軍和北疆武人的憤怒正是權力平衡被打破後所產生的嚴重後果。
當初外朝大臣反對增兵,反對定都長安,其根本目的是拿回全部相權,重新建立權力平衡,保證中興大業的穩步推進。但大將軍急於打洛陽,急於實施平定天下之策,他沒有多加考慮就支持了長公主,試圖以鞏固和增強皇權的辦法來換取北疆人對中書監的控製,對國政決策權的控製。但誰能想到,在皇權得到鞏固和增強後,以李瑋為首的北疆士人因為掌控了中書監,因為是皇權的實際使用者,其權柄也急驟膨脹。
皇權、相權、兵權的三者鼎立其實也就是長公主府和中書監、丞相府和外朝諸府、大司馬大將軍府之間的鼎立,具體到人,就是長公主和北疆士人、丞相和外朝大臣、李弘和北疆武人之間的鼎立。
官製的修改導致皇權、相權兩者之間的製衡變成了皇權、相權和兵權三者之間的鼎立,繼而讓北疆士人和北疆武人不得不無奈而痛苦地選擇了分裂。
過去北疆士人在朝堂上奮戰,北疆武人在戰場上奮戰,兩者配合默契相得益彰的局麵一去不複返。現在北疆武人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親自披掛上陣,脫下戰袍穿上朝服,和昔日的兄弟針鋒相對了。
始作俑者就是中興大業的持續推動。中興大業要持續推動,中興策略之爭就愈發激烈,而國政決策權成了爭奪的焦點。誰拿到了國政決策權誰就能讓中興大業按自己的策略前進。也就說,各方勢力坐在一起互相商討的模式已經不行了,要麽皇權說了算,要麽相權說了算。於是長公主和李瑋等北疆士人在大將軍的支持下,拿到了全部的國政決策權。
皇權掌控了全部的國政決策權,皇權說了算,矛盾隨即激發,隻是誰都沒有想到矛盾最先被激發的地方竟然是兵事決策,矛頭所指向的對象竟然是北疆武人。
楊彪的話不著痕跡地指出了當前朝堂危機的所有要害,權力製衡被打破,北疆武人實力更強,北疆武人要進入朝堂。現在就算內、外兩朝聯手對抗,也無法阻止北疆武人攫取權柄了。擁有兵權的大將軍和北疆武人就像一頭雄獅,一旦把他們激怒,事情就不可收拾。
太傅楊彪、丞相蔡邕等外朝大臣的態度很暖昧,在權柄的三足鼎立中,他們人數最多,勢力最龐大,但權柄卻最弱。先前他們極力支持長公主年內把天子和朝堂遷到關中,但現在他們好像也並不反對天子禦駕親征。
尚書令崔琰甚至同意大將軍和北疆武人在奏章中所說的天子禦駕親征的諸般好處。畢竟將來天子要主政,要治理國家,借此機會在軍隊中建立崇高威信很有必要。尤其重要的是,天子在主政初期,權柄一時難以穩固,如有北疆武人的鼎力支持,天子則能順利度過這段危險期。
長公主當時就生氣了,“天子才多大年紀?禦駕親征有什麽意義?天子到了洛陽,這仗就要打,幾十萬軍隊圍攻洛陽城,財賦消耗驚人,那今年朝廷還能遷到關中嗎?朝廷屈從於軍隊,國策為武人所左右,那天子和朝廷的威儀又在哪?”
崔琰低頭不說話了。
矛盾激化了,需要緩和,需要化解,這樣對峙下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長公主不知道為什麽,一反常態,決不納諫,就連李瑋、筱嵐的勸諫都聽不進去。
“殿下,時間不等人,就算殿下不讓天子禦駕親征,就算朝廷即刻開始搬遷,那我們也要想個辦法阻止大將軍和北疆眾將攻打洛陽。”李瑋苦笑道,“殿下寸步不讓,這能解決什麽問題?”
“我那麽相信他,對他百依百順,他卻不相信我,卻要翻臉和我對著幹,我憑什麽要讓步?我就是不讓……”長公主突然漲紅著臉尖聲高叫,“我就是不讓,他能拿我怎麽樣?”長公主的淚水滾了下來,突然她雙手捂住臉,伏案痛哭,“他欺負我,一直欺負我……”
大臣們傻了,麵麵相覷,手足無措。
筱嵐急忙走到長公主身邊,小聲安慰了幾句。長公主愈發傷心,趴在筱嵐懷裏號啕大哭。
楊彪對眾人使了個眼色,大家隨便行了禮,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幾位大臣走到水池邊,愁眉不展。
“這下麻煩了。”蔡邕連連撮手,“大將軍幾年不回晉陽,殿下本來就很傷心。好不容易打下洛陽,大將軍要回朝了,誰知兩人又翻了臉。”
“那小子是個混蛋。”楊彪恨恨地罵道,“人家好歹也是大漢的長公主,哄哄她不就算了,還拿刀拿槍對著幹,整個一蠻夫。我就不懂,殿下看上他那一點。”接著他擦了擦眼角,低聲說道,“哭得讓人心酸啊,我都掉眼淚了。”
“你掉什麽眼淚?”劉和沒好氣地說道,“我看你高興得很。”
“你也算是他的皇兄,這種事你應該關心關心。”楊彪抬頭向天,歎了一口氣,“先帝在天之靈看到他女兒如此悲痛欲絕,肯定非常傷心。”
劉和撇撇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仲淵,你過來……”楊彪指著站在水池邊垂頭喪氣的李瑋說道,“這事情和你有直接關係,你立即想個辦法,把這事解決了。”說完他拉著蔡邕走了。
劉和和崔琰互相看了一眼,緊隨其後,拍屁股走人。
李瑋、劉放、黃嶽三個人大眼瞪小眼,一籌莫展。
“是不是再和子泰(田疇)談談?”劉放問道。
“子泰已經被長公主轟到大司馬府去了。”李瑋無奈說道,“而且現在形勢明擺著,天子不去洛陽,這事情根本沒有轉機。”
“仲淵兄有何對策?”黃嶽問道。
“讓天子禦駕親征。”李瑋說道,“洛陽攻克後,天下形勢會發生很大變化,而大將軍此次的目的不過是為了逼迫長公主和朝廷讓步而己,將來還會不會禦駕親征就很難說了。”
“那就是說,今年天子和朝廷不再遷往關中了?”
“當然要遷。”李瑋非常堅決地說道,“這關係到天子和朝廷的威儀,遠比年內攻克洛陽重要。”
“如果朝廷堅持搬遷,洛陽就無法開戰。洛陽不打仗,天子禦駕親征豈不是笑話?”劉放疑惑地問道。
“洛陽的仗也要打。”李瑋輕輕一笑,“天子禦駕親征,大軍攻打洛陽,這也是給天子和朝廷增加威儀的機會,豈能錯過?”
“朝廷有這麽多財賦嗎?”黃嶽吃驚地問道。
“我手上還留了一些錢糧。”李瑋從容說道,“不出意外的話,可以滿足洛陽戰場兩個月的需要。兩個月後,黃河快要封凍,嚴冬就要來臨,洛陽的仗不停也得停了。”
劉放和黃嶽對視一眼,長長鬆了一口氣。
“仲淵,原來你留了一手。”劉放敬佩地說道,“還是你有先見之明。”
“我主動要求出任大司農卿當然是有目的的。”李瑋淡淡笑道,“我預料到朝堂上會有一番爭鬥,但沒想到長公主和大將軍之間出了問題,而且是其他人無法解決的問題,這很麻煩。”
“要不,等長公主情緒穩定下來再勸勸……”劉放馬上建議道。
“時間來不及了。”李瑋搖手道,“我今天就要把問題解決掉。”
趙岐老大人走進了鳳凰池,還沒等他下跪行禮,長公主就象孩子一樣撲進他的懷裏,傷心痛哭。
老大人想起逝去的先帝,想起和善可親的董太後,心裏酸楚,不禁把瘦弱的長公主緊緊摟在了懷裏,“再熬幾年,等天子長大了,你就可以過自己的日子了。”
“我還能有自己的日子嗎?”
“當然了。”趙岐白須飄動,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你為大漢嘔心瀝血,早已感動了上蒼。上蒼會眷顧你,會讓你心願得償。先帝和你慈祥的奶奶也會在天上保佑你。”
“但他已經變了,他幾年都不回來,也不給我禮物,甚至連書信都不願寫,奏章都讓別人代筆。”長公主趴在趙岐懷裏,輕聲抽泣,“現在他又要奪走天子,他要把我唯一的希望都奪走,他太殘酷了,他就是一頭豹子,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豹子,我恨他……”
趙岐笑了,他輕輕拍了拍長公主的後背,“天子總要長大的,總要離開你的懷抱,他不可能一輩子待在你身邊。天子是大漢的雄獅,要想讓雄獅成為叢林之王,就要讓他到叢林裏去戰鬥,去廝殺。你把他放在自己的羽翼下,他是長不大的,也無法帶著大漢走向中興。”
長公主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
“大將軍活得很苦,非常苦,你要理解他,始終不渝地信任他。”
“他從大漠回到大漢,想尋找自己的記憶,尋找自己的母親,尋找自己的親人,但他從踏足故土那一天起,他就在戰場上廝殺,在一個又一個的戰場上廝殺。十七年了,他何曾停止過廝殺?何曾停下揮舞的戰刀去尋找自己的根,尋找自己的父母兄弟?難道他不想知道自己的過去?不想跪在父母麵前喊一聲爹娘?”
“十七年來,有多少將士追隨大將軍浴血奮戰?十七年來,大將軍還能看到幾張熟悉的麵孔?十七年來,幾十萬將士成為累累白骨,這些白骨象山一樣壓在大將軍的身上,讓他無法喘息。今天,大將軍要讓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要讓活著的人看到希望,所以他依舊在戰鬥,依舊在廝殺,依舊在生與死中煎熬。”
“我們應該幫助他,應該幫助他讓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讓活著的人看到希望,這樣我們才能得到大將軍的信任,才能得到大將軍的忠誠,才能得到大將軍的心。”
長公主緩緩離開趙岐的懷抱,雙手挽住了趙岐的胳膊,嘶啞著聲音說道:“老大人,我陪你走走吧。我想陪你一起去看看黃昏。”
九月上,天子下旨,禦駕親征,率虎賁、羽林軍急赴洛陽戰場。
同日,天子下旨,拜大祭酒鄭玄、太傅楊彪、大司馬大將軍李弘、右衛將軍光祿勳張燕、龍驤大將軍趙雲、涼州刺史賈詡、中書監田疇、大將軍府長史傅幹等八位大臣為“天子師”。
同日,天子下旨,朝廷諸府即刻遷到關中長安,因長安城尚未修繕完畢,天子行宮和朝廷諸府暫置櫟陽城。
同日,拜大司馬府司馬蕩寇將軍皇甫酈為涼州刺史,即刻上任。轉拜賈詡為護軍將軍,即刻趕到洛陽戰場隨侍天子。轉拜田疇為五官中郎將,轉拜田豫為左中郎將,轉拜段炫為右中郎將。轉拜城門校尉解悟為虎賁中郎將。
同日,下旨組建天子營。右衛將軍光祿勳張燕為天子營統帥,護中將軍賈詡副之。其餘五官中郎將田疇、左中郎將田豫、右中郎將段炫、虎賁中郎將解悟、羽林中郎將張蕭率五千虎賁、羽林軍相隨。
鄭玄大師在邯鄲,為不耽誤天子學業,朝廷特拜大師弟子太學博士趙鬆為諫議大夫,隨營代師授學。太傅楊彪的兒子郎中楊修才華出眾,朝廷也拜楊修為議郎,讓其隨營代父授學。
長公主詔告大將軍,朝廷同意大將軍攻擊洛陽之策,天子到達洛陽後,即可展開攻擊。
長公主又給大將軍寫了一封書信,我和朝廷諸府大概在十一月前後到達關中櫟陽。如果你在黃河封凍之前尚未攻克洛陽,請停止攻擊,並把天子送回關中。此次一切如你所願,你滿意了,但我不滿意。你即刻上書請罪,要自己寫,否則我親自趕到洛陽向你問罪。還有,新年的時候要給我一樣東西,不要又忘記了。我現在恨你,如果你還是忘記了,我會切齒痛恨你。
大將軍接到聖旨,即刻命令趙雲率五千鐵騎北上風陵渡迎接天子,並命令各部做好攻擊準備。
大將軍回書長公主,委婉解釋了自己的苦衷,並說了一句和趙岐老大人一樣的話,我要讓死去的人得到安息,讓活著的人看到希望。當死去的人得到安息,活著的人看到希望後,我會用我的生命來報答你的恩賜。
九月中,豫州梁國,睢陽戰場。
彭烈在豫州梁國戰場上的攻擊取得了突破,他攻克了睢陽。
這一下徐州和豫州緊張起來。袁譚在汝南北部部署了數千人馬,率主力大軍急速反攻睢陽城。同時間,曹操的軍隊在彭城集結完畢,夏侯淵統率一萬人馬沿著馳道急速西進,他們到達梁國的下邑(即今碭山附近)停了下來。下邑距離睢陽大約兩百裏,可以給袁譚以強有力的支持。
彭烈很快得到了消息,急告陳留大營,請求支援。
前將軍呂布命令彭烈固守城池,並給予糧草軍械支持。書告左將軍顏良,請他適當時候讓駐守許昌、穎陽一線的宋憲主動出擊汝南,以牽製袁譚兵力。
呂布又書告高順、魏續、孫鸞、臧霸四位將軍,請他們率軍向徐州逼近,威脅曹操。
呂布派人即刻趕到徐州,警告曹操不要沒事找事。呂布說,雖然北疆軍主力都在攻打洛陽,但我一樣可以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今春朝廷向你催討賦稅,你一拖再拖,如今馬上就要秋收了,你還有什麽借口?十一月前後請你務必上繳賦稅,否則天子怪罪下來,大家臉上不好看。
呂布似乎有些興奮,他把曹操臭罵了一頓後,馬上又書告江東孫權,春天的時候催你繳賦稅,你推三阻四,理由一大堆,現在呢?秋收之後如果你還是不給,你最好想想袁紹。和袁紹比,你算個什麽?充其量一個江東的小土豪而已。奉勸你不要和朝廷對抗,免得九族盡誅,死無葬身之地。
呂布這兩封信的效果很不錯,曹操和孫權先後回書,秋收後,一定如實上繳。呂布得勢不饒人,馬上派使南下徐州和江東,囑咐他們無論如何帶些錢糧回來,以便緩解河北財賦的緊張。
曹操和孫權其實氣得七竅冒煙,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呂布。北疆軍從開春攻擊洛陽開始至今已有七個多月了,早就打得疲憊不堪,財賦不用說也是緊張到了極致。一隻被敲斷了牙齒和爪子的老虎還敢耀武揚威?攻克了洛陽,耀武揚威一番還說得過去,但現在洛陽城還沒有打下來,神氣什麽?
曹操斷然下令,讓夏侯淵帶人冒充袁譚的軍隊,幫助袁譚攻打睢陽。睢陽無論如何不能丟。接著他書告劉表、袁譚、孫權、周瑜,相約秋收後在合肥相會,商議開辟東路戰場的事。如今河北氣勢逼人,如果讓他們攻克洛陽,其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揮軍南下,而首選目標不是荊襄就是江淮,河北不會放過一個對手。為了自己的生存,隻能奮起反擊了。
九月下,大將軍書告呂布,洛陽攻堅即將開始,請他設法穩定戰局,確保洛陽外圍的安全。
此刻睢陽戰鬥非常激烈。呂布為了避免損失過大,也為了緩和與曹操之間的矛盾,他命令彭烈率軍退出睢陽,堅守於襄邑、滑亭一線。
九月,益州,漢中。
劉備早在出兵漢中之前,曾和劉璋、王謀、張任等益州大吏商議過攻打漢中的事。當時別駕張鬆說,在五鬥米道中,張修的威望要遠遠高於張魯,但張修這個人野心大,他想帶著軍隊殺進關中,打算象張角一樣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張角和黃巾軍的敗亡是個教訓,而益州很多太平道信徒和五鬥米道信徒也曾暴動過,但都失敗了。張魯和很多五鬥米道的大祭酒都反對張修出兵關中,他們想以漢中為根基割據巴蜀,這樣對五鬥米道的發展更有利。張修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殺的。張修有很多忠實的弟子,在張修死後,他們雖然很痛恨張魯,但出於對五鬥米道的維護,他們還是忍氣吞聲承認了張魯的“師君”身份。
張鬆認為,張魯在漢中苦心經營了十年,五鬥米道深入人心,要想強攻漢中,難度很大。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張修的弟子對張魯的怨恨,激起漢中內訌,繼而奪取漢中。
劉備虛心求教。張鬆說,張修的好友和弟子在張修死後,大都心灰意冷,歸隱山林了,其中名氣較大的有旭累、正方和寒貧等人。但有一個最重要的人卻留下了,那就是李休。漢中有兩大豪族,一個是楊家,一個是李家。當年張魯在殺了張修後能迅速穩住漢中,功勞全在楊家,所以現在楊鬆、楊柏、楊任、楊昂等楊氏子弟都在漢中出任文武大吏。李休要照顧自己的家族,要安撫張修的部下弟子免得內訌禍亂漢中,再加上張魯和楊家的威逼利誘,他隻能選擇留下。張鬆建議劉備到了漢中後,立刻尋找旭累、正方和寒貧等張修舊部,通過他們聯係李休,然後裏應外合,拿下漢中。
劉備接受了張鬆的建議,並拜托張鬆幫他在蜀郡尋找了幾位張修舊部,請他們幫助尋找旭累、正方和寒貧等人。
劉備到了陽平關後,和張魯會談破裂,隨即準備強攻漢中。這時旭累、正方和寒貧等人到了劉備的大營。劉備的條件很優厚,五鬥米道不但可以在漢中、巴蜀發展,將來天下平定後,還可以在大漢十三州發展。當然了,前提是五鬥米道不能象太平道一樣禍亂社稷。至於幫助大軍平定天下的五鬥米道功臣,封侯拜將不成問題。這三位高人對傳播五鬥米道有興趣,對做官不感興趣,而且他們也不願意幫助劉備誅殺張魯。不過為了防止劉備殺進漢中後屠殺五鬥米道信徒,他們給劉備提供了一個可以奪取漢中的計策。
楊家幾個兄弟中,楊柏、楊任、楊昂都不錯,但最有才華、最聰明的卻是楊鬆,而這個楊鬆偏偏又是個貪婪卑鄙的小人。當初勸說張魯誅殺張修的就是他,隻要把他買通了,不但陽平關可以拿到手,連漢中都能拿到手。
劉備派孫乾、龐統帶著重禮去跑一趟。龐統看看禮單,對劉備說,大人,這也叫重禮?這最多隻能讓楊鬆給我們喝碗水而已。劉備不好意思,重新擬了一份禮單。龐統搖搖頭,很鄙夷地說道,大人,你能不能大方一點?這點錢能幹什麽?最多不過讓我們走進陽平關而已。劉備生氣了,那你說要多少?龐統笑笑,在禮單上寫下了兩個大字,“漢中”。劉備先是吃了一驚,然後笑了起來,你以為他是白癡啊?這種承諾他也相信?龐統笑道,楊鬆在漢中這個地方,要錢有錢,要地有地,什麽沒有?能讓他動心的就是漢中。你隻有承諾把漢中給他,他才會幫你殺了張魯。貪婪的人和正常的人不一樣,想法更是大相徑庭。這種人不能以常理揣度。在目前這種形勢下,我們還是和他聯手為好。說實話,他既然能幫你取得漢中,當然有辦法讓你失去漢中。自古強龍不壓地頭蛇,將來要殺他,也讓別人去殺,比如李休,但大人千萬不要殺他。
劉備從其計,讓龐統帶著隻有兩個字的禮單拜會楊鬆。龐統先把劉備攻殺成都,然後和劉璋聯手誅殺趙韙,穩定巴蜀的事說了一下。現我六萬大軍就在關外,而且旭累、正方和寒貫等人給我們提供了一條小路,可以繞過陽平關直殺南鄭,漢中旦夕可下。不過我們的目的不是打漢中,而是北伐關中。我們雙方打起來了,漢中生靈塗炭,北伐的時間也有可能耽擱,所以車騎將軍才想到了大人,願意幫助大人取得漢中。大人如果願意,不但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漢中,還能成為大漢中興名臣。大人意下如何?
楊鬆考慮了一個時辰,答應了。
九月上,楊鬆部署好了一切,並命人通知劉備。劉備急告蒯良、張任、龐季,速速率軍來會。
九月十一日夜,陽平關守將楊昂打開關門,劉備率軍進駐陽平關。
九月十二日上午,劉備準備了一顆人頭,用一個特製錦盒裝好,交給了一個楊鬆派來的刺客。這刺客穿上漢軍鎧甲,夾在龐統和二十個悍卒中間飛馳南鄭。
劉備率軍隨後跟進。
九月十三日下午,楊鬆陪同龐統拜見張魯。刺客手捧錦盒走上大堂獻上人頭,不待張魯細看,那刺客一拳砸開錦盒夾層,扣動了放置在夾層裏的弩弓。三支弩箭霎時洞穿了張魯,鮮血四射。
堂上大亂。刺客乘亂而逃,龐統和二十個悍卒被抓。楊鬆早已利用各種機會把張魯的親信臨時調出了城外,此刻城內隻有楊鬆的哥哥楊柏主掌軍隊。楊鬆迅速控製了局勢。
九月十三日深夜,劉備率軍包圍了南鄭。楊鬆並沒有打開城門,還在城內大開殺戒。
張魯的弟弟張衛,手下大將張英等人此刻都率軍在外,聞訊急速回援,結果遭到張任、龐季的伏擊,各軍盡數覆沒。
五天後,張魯的勢力幾乎被一掃而淨,但劉備依舊沒能進入南鄭。
楊鬆的要求很簡單,他要先見到益州牧劉璋,得到益州牧劉璋的任命。劉備這個車騎將軍,在他眼裏不過是個過路客,在益州說話沒份量。劉備意不在漢中,對楊鬆的要求不以為意。楊鬆和李休握手言和,讓李休和自己的堂弟楊任帶著張魯兄弟的人頭,急赴成都拜見劉璋。
劉備和楊鬆仔細商談後,把軍隊屯於陳倉道的進口沔陽(今漢中勉縣),並開始囤積物資,征召民夫,商討攻擊之策。
楊鬆為了盡快把北征軍送走,也是不遺餘力,有求必應。
九月底,洛陽。
天子和天子營進入函穀關,大將軍和文武大臣在關隘處迎接。
天子個子不高,身材較瘦,白嫩的小臉上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大概是因為常年待在深宮裏的緣故,他的臉上總有幾分膽怯,眼睛裏充滿了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出遠門,非常興奮,雖然連日奔波極為疲勞,但精神頭依舊十足。
三年沒見,大將軍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大將軍了。大將軍還是像過去一樣,高大魁梧,長發飄散,氣勢威猛,誰看見了都有幾分懼怕。天子也不例外,他躲在段炫的身後,把頭藏在段炫的戰袍裏,既不敢看,也不敢說話。
段炫、張蕭宿衛禁中,早晚都要拜見天子和長公主,因此在天子營,和天子最熟悉的就是段炫、張蕭兩人。段炫性情和善,容易親近,而天子對這位斷臂將軍又很喜歡,所以兩人一直處得不錯。出門在外,親人不在身邊,天子自然而然把段炫當作了親人,事事都要依靠他。
“陛下,這就是你經常念叼的大將軍,你不認識了?”段炫笑著把小天子拉到身前,指著笑容滿麵的李弘說道,“他就是雯兒和秀兒的爹。”
小天子偎在段炫的懷裏,盯著李弘看了一會兒,突然想了起來,“朕認識你。姑姑的屋子裏有一副畫,你就是那畫上的人,你坐在那裏哭,臉上還有一滴淚水。姑姑常常坐在畫前呆呆地看著你,一看就是很長時間,有時還掉眼淚。”
李弘頭一暈,尷尬不已,接著驀然想到逝去已久的先帝,心中黯然,隨即又想到美麗的長公主,更是惶恐不安。
周圍的大臣們先是一愣,接著會意地笑了起來。這種話,也隻有天子敢說。
“這位是左衛將軍麴義大人。”段炫擔心天子還要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急忙給他介紹麴義。
“陛下還認識我嗎?”麴義躬身問道。
“朕認識你。過年的時候,你和孔大人鬥酒,孔大人喝多了,拿酒勺砸你的頭,你就把孔大人丟到酒甕裏去了。”天子驚喜地拉住他,連聲說道,“麴愛卿,你太了不起了,能喝那麽多酒。”
麴義哭笑不得。大臣們看到小天子一臉崇拜的樣子,無不失聲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