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立馬橫槍篇 第十一章 鹿死誰手 第三十六節
魁頭看到落置鞬落羅狼狽不堪地打馬而來,非常吃驚,一股不祥的念頭霎時湧上心頭,失敗的陰影象利劍一般穿透了他的身心。魁頭絕望地搖搖頭,麵如寒霜。
“大王,快突圍,我們守不住了。”落置鞬落羅大聲說道,“現在突圍還來得及。如果再耽擱一段時間,匈奴人和烏丸人就要擊敗東麵的邪歸逆和步度更,那樣我們就被漢軍一分為二,大家都要喪命於此。”
魁頭冷笑道:“我們都能守住,為什麽你不行?你不是有西部鮮卑最強悍的紅日鐵騎嗎?你的鐵騎呢?”
落置鞬落羅神色淩厲地揮手叫道:“我不行?那你知道和我對陣的是誰嗎?是趙雲,是斬殺六月驚雷的趙雲,是豹子手下最厲害的悍將。現在我的鐵騎打完了,西麵的防守也被漢軍突破了,落日泉的防守陣勢已經被漢軍徹底擊毀,我們守不住了,有多少人都守不住了,你知道嗎?我們盡早突圍還有一線生機,否則……”
“否則怎樣?”魁頭憤怒地吼道,“現在突圍就是逃跑,就是把大帥和彌加大人的四萬多鐵騎推進豹子的包圍,就是把大漠拱手讓給豹子。就算我們逃出去了,我們幾千人將來在大漠上怎麽生存?鮮卑哪一個部落還會繼續追隨我們?”
“但你知道慕容風什麽時候來援?慕容風來了之後會不會先把大王救出去?”落置鞬落羅神情激動,揮動馬鞭指著四周慘烈的戰場說道,“你看看,我們還能堅持多久?在你對麵就是豹子,東麵是劉豹劉冥和樓麓,他們都有一萬多人,而西麵的趙雲此時已經重整隊列殺過來了。你自己說說,你還能堅持多久?現在隻有北麵戰場上雙方實力相當,我們也隻有那裏才能找到生機。”
“濰徒然為什麽還能在北麵戰場和漢人打得不分上下?豹子為什麽不在北麵戰場上投下重兵以徹底斷絕我們的退路?”魁頭大聲說道,“我看那裏根本就沒有生機,那裏是陷阱,是豹子要盡快擊殺我們的陷阱。此時我們如果率部向北麵靠攏,軍心必然動搖,敗亡就是眨眼間的事,難道你看不出來豹子的詭計嗎?”魁頭用力一跺腳,歇斯底裏地叫道,“守,我就守在這裏,一步不退,即使被豹子分割包圍了,我也絕不後退。”
“大王如果戰死了,那這一仗到底是為誰而打?”落置鞬落羅氣得怒目圓睜,揮舞著手中馬鞭說道。“慕容風是什麽人?他和豹子是什麽關係?如果我們全軍覆沒了,試問慕容風是選擇繼續戰鬥還是選擇和豹子言和?大王已經死了,慕容風已經是大漠之主了,他還打什麽打?如果他和豹子兩敗俱傷,鐵騎盡數折損,他還能在不久的將來雄霸大漠嗎?你以為他是檀石槐的兄弟,是彈汗山的擎天之柱嗎?你看看他這幾年都幹了什麽?他想盡一切辦法削弱彈汗山的王權和實力,他的目的難道你還不清楚?”
魁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聽著耳邊衝天的殺聲,心裏一陣陣的顫抖。痛苦和絕望的情緒像怒濤一般連續衝擊著他的心靈。我該怎麽辦?是守在這裏牽製住豹子,然後等待慕容風來援和他裏外夾擊殺死豹子,還是突圍撤退?
“殺……”顏良高聲咆哮,長刀挾帶著風雷和滿天的血珠,一刀剁下,一顆光禿禿的髡頭,一截血淋淋的身軀隨著半聲淒厲慘叫掉落到堆滿殘骸的草地上。幾個鮮卑人夷然不懼,奮勇迎上。兩支長矛衝著顏良的咽喉準確紮下,一把戰刀、兩把戰斧也從顏良的身後砍到。顏良身形微側,迅速躲過長矛的刺殺,長刀呼嘯而下,兩顆人頭騰空而起。同時間顏良一拳擊去,把那名執刀大漢連人帶刀打得仰麵栽倒,口中鮮血狂噴。就在這時,兩把戰斧對準顏良的後背劈了下去。
一個漢軍士卒淩空飛起,手中長矛以驚人的速度插進了執斧大漢的脖子。那個鮮卑大漢頓時氣絕,手中戰斧力道驟減,轟一聲劈到了顏良的後背上。雖然有重鎧護身,顏良還是痛得慘哼一聲,差點栽倒。還沒有等那個漢卒落地,一支長矛數支長箭已經厲嘯著鑽進了他的身體,血淋淋的屍體轟然墜地。
正在十幾步外奮力廝殺的李弘看到了一把血糊糊的戰斧,這把戰斧正在往顏良的後背劈去,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入懷,狂吼一聲擲出了那把黑色小斧。小斧一路翻滾呼嘯,狠狠地剁進了那個鮮卑人的腰肋。鮮卑人身軀巨震,張嘴發出了一聲長長慘嚎,手中戰斧頓了一頓,依舊去勢不減,狠狠地砸中了顏良的後背。顏良連遭重擊,一頭栽倒在地。漢軍士卒一擁而上,迎著衝上來的鮮卑人一陣猛砍,拚死護住顏良。
顏良盔斜甲歪,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然後他瞪大眼睛憤怒地吼道:“誰踩了我的頭?誰踩的?”
李弘飛步上前要取回自己的小斧,突然他發現了什麽,抬起的腳竟然沒有踩下去,他看到了砍刀的屍體。李弘心中巨痛,憤怒就象燃燒的大火劇烈地烤炙著他的神經,讓他痛苦不堪,渾身戰栗。他強忍悲痛俯身把砍刀的屍體抱了起來,放到了附近一匹死去的戰馬上。他擔心砍刀的屍體遭到踐踏,他要讓這個跟隨自己征戰數年的部下能夠留得一副全屍。李弘輕輕摸摸砍刀光禿禿的腦袋,一滴淚珠悄然滾落。
“殺,給我殺……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一個漢軍士卒一刀插進了對手的胸膛,那個強悍的鮮卑人毫不示弱,在臨死之前拔出腰間的短刀狠狠地刺進了漢卒的背心。那個漢卒恨恨地罵了兩句,抬頭向天上看去,他想最後看一眼藍天。落日原上的天空灰蒙蒙的,連太陽都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麵。那個漢卒失望地歎了一口氣,緩緩低下頭。驀然,他睜大雙眼,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高聲叫了起來:“魁頭要逃了。”
鮮卑人的大纛突然向東移動。
漢軍將士士氣如虹,“殺死魁頭”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氣勢驚人。“吹號,吹號,命令劉豹占據山丘,立即給我切斷魁頭的退路,快……”李弘一邊大叫,一邊指揮親衛營精銳以排山倒海之勢殺了上去。由於戰場狹窄,死屍遍野,漢軍鐵騎無法展開有效攻擊,趙雲、恒祭和龐德三人隻好各帶鐵騎從兩翼掩殺。
劉豹劉冥和樓麓三人聽到急促的號角聲,隨即指揮匈奴鐵騎和烏丸鐵騎以最快的速度殺進了敵陣中間。劉冥勢不可擋,居中猛進,他在一百多名親衛侍從的支援下,連殺鮮卑人三名千長,砍倒了邪歸逆的戰旗,最後一直衝進了冰冷的湖水裏方才止步。當劉冥從湖水裏洗去滿臉血汙抬頭回顧時,霍然發現跟在自己身後的親衛隻剩下寥寥數人了,一百多名驍勇的戰士倒在了戰場上。
邪歸逆和步度更抵擋不住,慌亂之中帶著殘餘兵力向南撤退,和魁頭會合到了一起。魁頭看到李弘親自帶著漢軍精銳正向自己這個方向飛速殺來,不由急得大喊大叫:“擋住,擋住……”
李弘一槍洞穿飛奔而來的鮮卑士卒,回首狂呼:“兄弟們,殺,給我殺,一個不留……”
漢軍士卒神情激憤,呼號上前。
李弘一刀剁下鮮卑士卒的頭顱,溫熱的鮮血頓時濺了李弘一頭一臉。他舔舔流過嘴角的血液,然後飛起一腳踢飛了那具掛在槍柄上的無頭屍體,再起一槍……
“嗚……嗚……”
落日泉的西麵突然響起了長長的號角聲,號聲蒼涼而悲淒。
“咚……咚……”
接著如雷般的戰鼓聲震撼了原野。
落日泉戰場上奮勇鏖戰的雙方將士同時抬頭向西方望去。
魁頭狂喜,他激動地揮舞著雙臂,縱聲狂叫:“大帥來了,援兵來了……”
鮮卑人歡呼雷動,士氣大振。
步度更喜極而泣,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落置鞬落羅難以置信地望著戰場西麵,喃喃自語道:“慕容風來得這麽早?難道他真的能未卜先知?”
“傳令各部,向西突圍,向西突圍……”
李弘連退幾步衝出了激戰的人群,指著傳令兵大聲叫道:“傳令趙雲、劉豹,各帶人馬迅速趕到落日泉北麵,幫助閻柔圍殲濰徒然。”
“命令恒祭和龐德帶著風雲鐵騎和黑豹義從營立即支援麴義,擋住慕容風的鐵騎。”
“命令劉冥、樓麓,集中所有兵力,從東南方向發起攻擊,迅速擊殺魁頭,擊殺魁頭……”
“告訴田重和鄭信,立即率部接替恒祭和龐德離去後的左翼戰場,從西南方向向魁頭發起攻擊。”
李弘不停地下達著軍令,號角聲和戰鼓聲此起彼伏,高高飄揚的令旗不斷地變換著各種角度和顏色,傳令兵象飛舞的蝴蝶一般四散疾馳,往來穿梭。
諸部鐵騎在李弘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進退戰場,在很短的時間內,恒祭和龐德就帶著漢軍最精銳的兩營鐵騎風馳電掣一般衝進了大漠深處。
大帥,我們終於要打一仗了。李弘默默地望著廣袤的大漠,望著大漢戰旗逐漸消失在天際之間,心裏驀然湧上了風雪的絕世容顏。風雪,你是不是在大帥身邊?你是不是也要和我對決沙場?李弘這一刻黯然神傷,心裏苦不堪言。
“大人,我們已經清理了西麵的山丘,大人可以在那裏指揮”餘鵬、尹思和田疇在一幫親衛的簇擁下,打馬而來。李弘飛身躍上黑豹,舉目向戰場看去。
前麵,顏良、張震和檀奴帶著親衛營將士正在浴血奮戰。左邊,田重和鄭信帶著兵曹營和斥候營的兩千將士正和突圍的鮮卑人酣乎鏖戰。右邊,劉冥和樓麓已經帶著鐵騎殺進了鮮卑人的戰陣裏。遠處,落日泉的北麵,殺聲直衝霄漢。
漢軍將士不畏生死,前赴後繼,英勇殺敵,前麵的士卒倒下了,後麵的勇士接著衝上去,即使是麵對鮮卑人密集的箭陣,也沒有一個人退縮。這就是大漢的武人,這就是大漢的鐵騎。
李弘熱血沸騰,心潮澎湃,胸中的憂鬱和悲傷霎時不翼而飛。戰,血戰,死亦為大漢之魂。
李弘仰天長嘯。黑豹好象感受到了主人的無窮戰意,它急衝兩步,高舉前蹄直立而起,仰首長嘶。李弘舉槍狂呼:“兄弟們,隨我殺上去,殺死魁頭……”
“殺……”近百名親衛齊聲怒吼,緊隨在李弘身後向著突圍的鮮卑人呼嘯而去。
餘鵬無奈地搖搖頭,撥轉馬頭向西麵的山丘衝去。李弘要親臨戰場酣暢淋漓地殺敵,他隻好臨時負起指揮之責了。田疇望著李弘的背影,望著慘烈的戰場,突然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尹思回頭喊道:“子泰,快跟我們走。”
田疇恍若未聞,打馬追在李弘身後,狂奔而去。
落日泉西南方向五裏的原野上。
麴義統帥的這兩營人馬裏,校尉楊明統領的主要是原度遼營的鐵騎,校尉鮮於銀統領的主要是原長水營的鐵騎。長水營校尉劉冥被匈奴單於庭封為日逐王之後,這支鐵騎就由熟知騎戰的鮮於銀統帥,段炫和燕趙為副。
兩營鐵騎裏的將士大都是久經大戰的老兵,大家戰功多,資曆老,說話牛氣衝天。這次遠征大漠兩千多裏,六千鐵騎將士竟然眼睜睜地看著落日泉方向殺得熱火朝天,而自己卻撈不到仗打,一個個滿腹怨言。許多百人隊隊率、屯長找到自己的上官,強烈要求參戰。
各部軍候、軍司馬不知道麴將軍帶著鐵騎大軍列隊在戰場五裏之外是什麽意思,是有仗打還是給攻擊鮮卑人的其他諸營做後援?麴義仿佛知道部下們的心思,他在上午的時候召集兩營的軍司馬、假司馬把落日原大戰的具體情況說了一下。麴義說,為了給將軍大人爭取足夠多的時間圍殲魁頭和落置鞬落羅,我們要在這裏阻擊慕容風和彌加的四萬多鮮卑鐵騎。你們回去告訴自已的部下,我們不但有仗打,而且還是一場血戰。隻要將軍大人全殲了魁頭和落置鞬落羅的兩萬鐵騎,我們就有援軍,就能擊敗慕容風和彌加。
中午的時候,斥候回報,慕容風帶著鮮卑援軍來了。麴義大喜,急忙問慕容風有多少人。斥候說,大概有兩萬多騎。麴義又問,東部鮮卑大人彌加和中部鮮卑大帥熊霸的兩萬鐵騎現在在哪?斥候說:“我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彌加和熊霸來了,我們潛伏在距離落日泉二十裏之外的斥候會立即回來稟報的。”
麴義笑道:“等彌加和熊霸趕到落日泉的時候,魁頭和落置鞬落羅早就被將軍大人解決了,他們來了也不過就是自尋死路而已。”
麴義隨即問鮮於銀和楊明兩人,這仗怎麽打?是讓慕容風攻擊我們還是我們主動攻擊慕容風?
“當然是我們主動攻擊慕容風了。”鮮於銀說道。鮮於銀這幾年隨李弘南征北戰,屢建戰功,人比過去更加沉穩,身體也更結實了。昔日白淨英俊的臉上也因為多年的征戰和風霜早已失去了當年的文雅和清秀,留下的隻有自信和堅韌。
“隻有主動出擊才能攻其不備。”楊明手中的馬鞭指著西麵一望無際的原野,信心十足地說道,“和慕容風對陣,乃是人生一大快事,和黑鷹鐵騎對陣,就是死了也值。今天就讓慕容風和黑鷹鐵騎看看我們大漢國度遼營和長水營的威力。我們殺過去。”
麴義大笑,“好,我們殺過去。”
“擂鼓,上馬……”
慕容風為了保證鐵騎的體力,一路上行進的速度不是很快。五十裏路,竟然從黎明走到了中午。
走到半路上的時候,慕容風接到了魁頭的求援,但他置若罔聞,依舊命令鐵騎緩緩而行。紅日部落的落羅嬰心懸阿爸的安危,數次懇求慕容風加快速度,或者讓自己帶著西部鮮卑的五千鐵騎先去支援,但慕容風一口拒絕了。
落羅嬰非常憤怒,慕容風很耐心地解釋道,大王和落置鞬落羅大人有兩萬鐵騎,這兩萬鐵騎裏有彈汗山王師,有西部鮮卑最厲害的紅日鐵騎,而且他們還占有落日泉的地利。你想一想,豹子即使用五萬鐵騎圍攻,全殲這兩萬人需要多少時間?難道大王和你阿爸連半天的時間都支撐不了?
慕容風又說道,我們飛速趕到落日原,首先鐵騎的體力就有很大折損,其次我們和大王的兵力加起來也隻有四萬五千人,我們和豹子的兵力不相上下,這一仗怎麽打?即使我們全殲了豹子,但我們還能剩下多少人?沒有了鐵騎,我們將來怎麽辦?我們拿什麽去趕走占據大漠南部的匈奴人、烏丸人和羌人?
我們一路慢行,既能保證鐵騎的體力,又能縮短彌加和熊霸大軍來援的時間,還能讓大王和你阿爸重創豹子。等到中午我們趕到落日泉的時候,我們不但在兵力上超過豹子,在鐵騎的體力上也有更大優勢。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用最小的代價包圍豹子,擊敗豹子,將來我們也還有足夠的兵力南下奪回失去的疆域。
落羅嬰雖然被慕容風說得心服口服,但他還是執意要求先帶五千人馬急赴落日泉。
慕容風說:“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為什麽你執意不從軍令?”落羅嬰猶豫不語。慕容風說:“你說,我不責怪你。”
落羅嬰略顯激動地說道:“大人的所作所為雖然都是為了鮮卑國,但大人是冒著犧牲大王和我阿爸,還有兩萬鮮卑勇士的性命為代價的。大人之計無論是否成功,對大人和大人的部落都沒有任何損失,我要去救我阿爸。”
慕容風搖頭歎道:“孩子,此時此刻,要想保住鮮卑國,保住檀石槐大王和數十萬將士打下的這片萬裏江山,沒有一點犧牲怎麽可能?這事情孰重孰輕,你分不出來嗎?”
“那你為什麽不讓大王居中策應?為什麽你不去落日原?”
“落羅嬰,你混蛋。”跟在慕容風後麵的柯比熊漲紅著臉,激動地罵道:“當初我們都以為豹子大叔會渡河攻擊,誰知道豹子大叔會突然兵出狼居胥山從落日原的背後展開攻擊?大帥讓大王和你阿爸先渡河北上,然後又讓大王和你阿爸先到落日原東麵,大帥是什麽心思你難道還不知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是人嗎?”
落羅嬰憤怒地指著柯比熊罵道:“你又是人嗎?你父親出賣大帥,滅了大帥的族,還殺死了數萬鮮卑勇士,你有什麽臉活在這世上?你有什麽臉跟在大帥身後?”
柯比熊臉色大變,眼睛裏盡是凜冽殺氣。
慕容風仰天長歎,“落羅嬰,聽我一句,大王不會死的,你阿爸也不會死。”
“我要去救阿爸。”
慕容風對身後的親衛揮了揮手,幾把戰刀頓時對準了落羅嬰。柯比熊上前解下了落羅嬰的刀箭,然後伸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落羅嬰氣得睚眥欲裂,指著慕容風狂吼道:“我阿爸要是死了,我一定殺了你,一定殺了你。”
距離落日泉八裏的時候,慕容風命令鐵騎停了下來。
斥候紛紛回報,說落日泉方向正在激戰,漢軍圍著落日泉瘋狂攻擊。從飄揚在空中的戰旗來看,大王和落置鞬落羅大人都還在指揮大戰,兩人都安穩無憂。另外距離此地三裏處,漢軍的麴義將軍帶著六千鐵騎從早上一直待到現在,估計是負責阻擊我們。
慕容風命令各部擺下攻擊陣形,準備作戰。鐵鼇、段臻、烏豹、宇文傷、鶩梆、裂狂風等諸部首領各率鐵騎一字展開。
慕容風遲遲沒有發出攻擊的命令,直到他接到彌加和熊霸正飛速而來的消息後,他才下令諸部鐵騎齊頭並進,慢慢向落日泉方向馳去。
戰馬在奔騰,風在耳畔呼嘯,大旗在空中獵獵作響,雄鷹在灰蒙蒙的天上展翅翱翔。
慕容風閉上雙眼,輕輕地趴在馬背上,盡情享受著這大戰來臨前的片刻寧靜和愜意。他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享受過這種快樂了。他想到了檀石槐,想到了金戈鐵馬的征戰歲月,想到了美麗的風雪。風雪是不是安全到了紅水河?阿古羅和他的鐵騎是不是已經來了?隻要阿古羅今天晚上能趕到落日原,豹子和豹子的鐵騎就要盡數葬身於落日原了。
豹子憨厚的笑容,豹子披肩的長發,豹子倔強的脾氣,豹子無敵的武功。慕容風想起了六年前的虎洞,六年前的駒屯戰役。慕容風心裏一痛,眼眶竟然濕潤了。豹子,你為什麽要逼我,為什麽要逼我殺你?當年我把你放回了大漢國,你可知道為此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我遭受了無數的責罵和仇恨。雖然我從來沒有因為放你回家而後悔過,但我卻整日生活在自責和懺悔裏,有多少鮮卑勇士因為我的決定而付出了生命,今天的鮮卑國甚至因為我的決定而陷入了亡國的絕境。
我要殺你,我要堂堂正正地殺你,我也隻能殺了你。殺了你,我就徹底失去了風雪,失去了我唯一的牽掛和寄托。豹子啊,豹子……你奪走了我多少珍貴的東西,為什麽你就不能奪走我的生命。我已經厭倦了,厭倦了戰爭,厭倦了大漠,厭倦了生命,厭倦了我這條沾滿了鮮血和罪孽的生命。
風雪,風雪怎麽辦?我死了,風雪怎麽辦?
慕容風痛苦地長歎一聲,驀然睜開雙眼,坐直了身軀,抽出了戰刀。
鷹唳長空。
“吹號,吹號……”鐵鼇看到慕容風舉起了戰刀,頓時縱聲狂呼,“雁行列陣……全速前進……”
“嗚……嗚……”
落日原突然顫抖起來,巨大的轟鳴聲淹沒了大地,也淹沒了生命和希望。
大漢戰旗從天地之間衝了出來,六千名大漢勇士像颶風一般厲嘯而來。
麴義一馬當先,舉戟狂吼:“錐形列陣……急速……急速殺進……”
空曠而廣袤的原野上,兩萬五千名鮮卑將士就象海嘯一般掀起了一層層的驚濤駭浪,氣勢磅礴。大漢鐵騎卻象一把雷霆之刀,一刀劈下,所向披靡,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