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林著 中國古代禮儀文明 (三)
●立德正己之禮:射禮
立德正己之禮:射禮
弓箭是人類在中石器時代發明的狩獵工具,同時也是一種武器,在社會生活中具有重要作用。我國的弓箭史源遠流長,相傳黃帝發明弓箭,夏代有羿射十日的傳說。甲骨文‘侯‘字寫作‘■‘,象箭射向箭靶之形。上古崇尚勇武,射中者為首領,這就是諸侯之‘侯‘的來曆。
春秋時期,諸侯紛爭,弓箭愈益成為戰爭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意味深長的是,正是在這崇尚武力的時代,儒家卻將弓箭變成禮樂教化之具,引導社會走向平和,這就是射禮。
一、射禮梗概
從傳世文獻來看,先秦時期可能有四種射禮:一是大射禮,是天子在重大祭祀之前,為了挑選助祭者而舉行的射禮,大射禮的禮法,見於《儀禮》的《大射儀》;二是鄉射禮,是每年春秋各州為教民禮讓、敦化成俗而舉行的射禮,鄉飲酒禮的禮法,見於《儀禮·鄉射禮》;三是燕射,是國君與大臣在燕飲之後舉行的射禮,旨在明君臣之義;四是賓射,此說僅見於《周禮》,是天子與故舊朋友的射禮。《儀禮》有《射義》一篇,綜論射禮的禮義。大射禮與鄉射禮的級別不同,參加的人員也不同,但儀程基本相同,本文主要介紹鄉射禮。
鄉射禮在州的學校‘序‘舉行。行鄉射禮之前,先行鄉飲酒禮。需要說明的是,主持鄉射禮的是賓,而不是地方行政長官,這一點與鄉飲酒禮相同。賓是尚未獲得官爵的處士,但德行卓著,由賓來擔任射禮的主角,顯然是為了提倡尊賢的風氣。人選一經確定,州長要親自登門約請。行禮之日,州長要在序門之外迎賓。
射禮的具體指揮者是司射,司射與鄉飲酒禮中的司正是同一個人,換了一個稱呼而已。射位在序的堂上,用空心的‘十‘字做標誌。箭靶稱為‘侯‘,設在堂正南方三十丈遠的地方,侯的左前方有一曲圓形的皮製小屏,是報靶者的藏身之處,箭到此處已經乏力,故稱為‘乏‘。一切準備完畢後,司射上堂報告賓,賓宣布射禮開始。州學的弟子把弓、箭、筭籌等器具搬到西堂下陳設好。
鄉射禮的核心活動是三番射。‘番‘是次、輪的意思,三番射就是射手之間的三輪比射。第一番射側重於射的教練。司射挑選六名德才兼備的弟子,將射藝相近者兩兩配合為一組,一共三組,分別稱為上耦、次耦、下耦,是所謂‘三耦‘,每耦有上射、下射各一名。每番比射,射手都是發射四支箭。
射禮開始,報靶者將報靶用的旌旗倚靠在侯的中央,為全場指示箭靶中心的位置。司射命令三耦:‘依次而射,不得雜越!‘三耦都脫去左手的外衣衣袖,在右手拇指上戴上鉤弓弦用的扳指,在右手臂上套好護臂,左手執弓,右手的指間夾一支箭,另外三支插在腰帶中。
第一番射
三耦在堂下站定,司射在堂上作射儀的示範:先將左足踩到射位符號上,麵朝西,再扭頭向南,注視靶的中部,表示心誌在射箭,然後俯身察看雙足,調整步武,最後開弓射箭,直至將四支箭全部射完。
於是,上耦的兩位射手上堂射擊,按照司射的要求在射位站好,目光盯住靶心,等待司馬和司射的命令。司射在堂下命令道:‘不許射傷報靶者!不許驚嚇報靶者!‘上射向司射行禮後射擊,射出一箭後,再從腰間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然後由下射射。如此輪流更替,直到將各自的四支箭射完。報靶者揚聲向堂上報告射中的結果。第一番射是習射,所以不管射中與否,都不計成績。
接著,上耦下堂,次耦上堂,雙方在西階前交錯時,相揖致意。次耦習射的儀式與上耦相同。最後,次耦下堂,下耦上堂習射。至此,司射上堂稟告賓:‘三耦都已射畢。‘
第二番射
第二番射是正式比賽,要根據射箭的成績分出勝負。參加者除三耦之外,還有主人、賓、大夫和眾賓。主人與賓配合為一耦,主人擔任下射,以示謙敬;大夫身份比較高,但為了表示謙虛,都與士一一配合為耦。堂下的眾賓也配合成耦。
首先由三耦比射。三耦到箭架前取箭,接著堂下的眾賓也前往取箭,然後在三耦的南麵順序而立,以北麵的位置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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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射命令上耦開始射擊。兩位射手相互拱手行禮後上堂,報靶者迅速離開靶位。司射宣布說:‘凡是沒有射穿箭靶的,一律不計成績!‘兩位射手象第一番射時那樣輪流開弓射箭。
如果射中箭靶,負責計算成績的有司,就抽出一支筭籌丟在地上。上射的筭籌丟在右邊,下射的筭籌丟在左邊。如此這般,三耦全部射畢。
接著是由賓與主人配合成的耦、大夫與士配合成的耦、眾賓之耦先後上堂比射。比射的程序以及計算中靶次數的方法,與先前一樣。射畢,有司拿起剩餘的筭籌報告賓:‘左右射都已射完。‘司馬命令將射出的箭送回,報靶者聞聲應諾,拿著旌旗背朝箭靶站好。
於是,有司開始統計左右射的筭籌數量,先數右麵那一堆筭籌,以兩根筭籌為一‘純‘,右手一純一純地數到左手上;取滿十純則作一堆,縱向放在盛籌器的西側;再取滿十純時,就另作一堆放置。剩下的籌,如果是雙數,就按‘純‘為單位,橫向放在十純一堆的西側;如果是單數,則要把零單的籌豎向放在‘純‘的西側,使總數一目了然。然後數左獲的筭籌。釋籌者拿著勝方淨勝的筭籌向賓報告比賽結果。如果是右獲一方勝,就說:‘右方勝了左方。‘如果是左獲一方勝,就‘左方勝了右方‘。淨勝數如果是雙數,要以‘純‘為單位報告;如果有單數,則在純數之後再報單數。如果左、右獲筭籌的數量相等,就從雙方的筭籌中各取出一支報告賓,說:‘左、右方筭籌的數量相等。‘
司射命令三耦和眾賓:‘勝方射手脫去左袖,戴上扳指,套上護臂,手執拉緊弦的弓(表示能射)。負方射手穿上左衣袖,脫下扳指和護臂,將弓弦鬆開。‘各耦射手先後上堂,負方射手站著將罰酒喝完,再向勝方射手拱手行禮。但如果負方是賓、主人和大夫,則不必執弓,以示尊優。司馬酌酒向報靶者獻酒,並到靶前的左、中、右三處致祭。司射酌酒向堂下的釋籌者獻酒,第二番射至此完成。
第三番射
第三番射的過程與二番射基本相同,隻是比射時有音樂伴奏。樂工演奏《詩經·召南》中的《騶虞》,樂曲的節拍,演奏得均勻如一。司射在堂下宣布:‘不按鼓的節奏射箭的,不得計數!‘三番射與二番射的程序相同,先由三耦比射,然後是賓、主人、大夫和眾賓順序比射。凡是應著鼓的節拍而射中靶心者,有司就抽出一支筭籌扔到地上,最後將比賽的結果稟告賓:勝方贏若幹籌,或者是雙方射平。三耦、賓、主人、大夫、眾賓順序上堂,負方射手喝罰酒。三番射至此結束。
旅酬
旅酬是射禮的餘興節目,程序與鄉飲酒禮的旅酬基本相同,從身份高的人開始,依次向下進酬酒,先由賓酬主人,大夫酬眾賓之長,直到將在堂上就坐的所有賓客都進過酬酒。最後二位受酬者站在西階上,依尊卑之序向堂下的各位眾賓酬酒,直到全部輪遍。其間,堂上堂下的音樂或間或合,歌奏不已,盡歡而止。
賓起身告辭,走到西階時,樂工奏《陔》的樂曲。賓出大門,眾賓也都隨之出門,主人在門外以再拜之禮相送。次日,賓到主人家拜謝,隨後,主人到賓家拜謝。
二、射以觀盛德
射禮的性質是什麽?有學者認為,射禮‘具有軍事訓練的性質‘;也有學者見古代國學、鄉學中有教射的科目,認為是軍事教育。其實並非如此。
上古社會素樸無華,射事屬於男子。所以,男孩出生之初,父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弓箭射天地和四方,希冀他將來成為一名誌在天地四方的男子漢。
高超的射藝,原本是勇力與技巧相結合的技藝。例如,養由基百步穿楊,孟子說,‘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孟子·萬章下》),能射出百步之遠,是勇力過人的表現;而能射穿百步之外的楊樹葉,就不僅僅是勇力所能達到的了,還必須有技巧。
春秋時期,人們注重射手的力量和準確性,《左傳》成公十六年記載,潘黨與養由基將七副盔甲疊在一起,居然能一箭射穿。古代的箭靶一般用獸皮製作,故簡稱‘皮‘。以較量射中、射穿為目的的比賽,稱為‘主皮之射‘。孔子對這種將人們的注意力引向力量的比賽很不以為然,認為違背了‘古之道‘,他說:‘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論語·八佾》)他認為,能否射中‘皮‘,取決於射手的體能,不值得看重;所當注重的,是射手的德行和修養,這是一種‘飾之以禮樂‘(《射義》)、寓教於射的活動,與軍事訓練有本質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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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認為,要想射中目標,必須‘內誌正,外體直‘,‘持弓矢審固‘,(《射義》)。正如我們在前麵所介紹的,儒家的禮樂思想的主旨,是強調用樂來引導心誌的中正、用禮來規範形體的正直。儒家巧妙地抓住了射與禮樂的結合點,在保留比射的形式的同時,重塑了射禮的靈魂。射手的一步一式都必須體現禮樂之道,‘進退周還必中禮‘(《射義》)。四肢發達、勇力無比而不知禮義者,在射禮中將無所措手足。
據《周禮·地官·鄉大夫》記載,行鄉射禮時,鄉大夫要向圍觀的眾庶征詢對射手表現的評價。評價的項目有五條:‘一曰和,二曰容,三曰主皮,四曰和容,五曰興舞。‘第一番射,不計成績,隻要求容體合於禮,所以說是‘容‘。第二番射,屬於正式的比射,射中箭靶才能計算成績,所以說是‘主皮‘。第三番射,射手不僅要容體合於禮,而且要按照樂節發射,所以說是‘和容‘;由於射姿與樂節相配合,所以又說是‘興舞‘。在鄉射禮的評價體係中,所注重的是‘和‘與‘容‘。漢儒馬融將‘和‘解釋為‘誌體和‘,就是心誌與體態相和,頗得其旨。‘和容‘射禮的最高境界,是射手深層修養的外現。儒家的射禮,實際上是逐步誘導射手學習禮樂、使心誌與形體都合於‘德‘的教化過程。
三、‘發而不中,反求諸己‘
儒家將往昔的田獵之射,提升為富有哲理的普遍之道,內涵十分豐富,其主題之一,就是把射禮作為正心修身、反躬自省的一種方式。
《射義》說:‘射之為言者繹也,或曰舍也。繹者,各繹己之誌也。故心平體正,持弓矢審固;持弓矢審固,則射中矣。‘意思是說,所謂射,是尋繹的意思。射者身份各不相同,但都應在射禮的過程中尋繹自己的誌向。隻有心氣平和,體態正直,緊握弓箭,瞄準目標,才有可能射中。《射義》還提出,無論是做父親的、做兒子的,還是做人君、人臣的,都要把箭靶作為自己的道德標準來射。盡管同用一個箭靶,但各人所要命中的道德目標卻各不相同。射鵠的過程,就是反複內省、存養、進取的過程。因此,孔子說:‘發而不失正鵠者,其唯賢者乎!‘(《射義》)
儒家提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是第一位的。人生不會一帆風順,如何麵對待失敗,培養起百折不回的毅力,從失敗走向成功,可以從射禮中得到體悟。《射義》說:‘射求正諸己,己正然後發,發而不中,則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射箭的成敗,關鍵在於能否調整好自己的體態和心誌。發而不中中,根本原因在於自身,不要怨天尤人,尤其不要埋怨射中者,而是要‘反而求諸己‘,反躬自問。
中國古代的射禮傳入朝鮮半島後,對當地的儒家化產生了重要影響。這種影響,至今仍能強烈地感覺到。韓國人把射箭稱為‘弓道‘,認為它含有深刻哲理,在健身的同時,可以涵養心性和道德,而不是一種簡單的體育運動。目前,韓國弓道協會有二十多萬會員。筆者數年前曾在韓國漢城參觀過白雲山弓道俱樂部,見到了古代的角弓,教練為我作了使用的示範。牆上貼著的‘練功八法‘中,就有‘發而不中,反求諸己‘等文句,這是國內已經看不到了的場麵,令人既感到親切,又感到失落。
四、‘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
人在社會中生存,就必然會與他人之間出現競爭,如果沒有健康的競爭心態,就很容易引發惡鬥、影響社會安定。如何處理這類問題,關係到國家長治久安。
孔子認為,人隻要注重提升精神境界,自然就會淡泊名利,平心靜氣地對待競爭。他說:‘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論語·八佾》)意思是說,君子以修身進德為本,所以不妄與別人爭高低。如果一定要說有所爭,那就是比射了。比射要分勝負,輸了要當眾飲罰酒,所以君子在比賽中要力爭勝利,但在比賽時,卻是處處與對手揖讓而升,下來後一起飲酒,這就是君子之爭。
所謂‘揖讓而升‘,包括兩個方麵,一是指與合耦的射手上堂比射時的一連串禮節。例如,第一番射開始時,上耦的兩位射手拱手謙讓後,從庭西並排往東走,上射在左側,下射在右側;走到正對著西階的地方,兩人拱手謙讓,然後北行;到西階下,彼此再次拱手謙讓。於是,上射先登階,走到第三級台階上時,下射才走上第一級台階,兩人之間要空一級台階。上射走到堂上後,要略向左側站立,以便為下射讓出登堂的地方,並在此等待;下射登堂後,上射麵朝東向他拱首行禮,然後並排向東走去。當兩人都走到正對著射位符號的地方時,麵朝北行拱手禮,然後北行;走到射位符號前時,再次麵朝北行拱手禮。司射在合耦時,充分考慮到了他們的水平,每一耦的上射與下射,水平都比較接近,競爭必然比較激烈,二者之間必有勝負。但是,射禮要求射手每一個儀節都彼此敬讓,每一番射都是如此。以次來培養競爭者的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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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君臣上下相尊之義:燕禮
中國古代禮儀文明之十四
明君臣上下相尊之義:燕禮
燕禮之‘燕‘通‘宴‘,義為安閑、休息。燕禮是古代貴族在政餘閑暇之時,為聯絡與下屬的感情而宴飲的禮儀。燕禮可以是為特定的對象而舉行的,如出使而歸的臣僚、新建功勳的屬官、聘請的貴賓等,也可以是無特殊原因而宴請群臣。天子、諸侯、族人各有燕禮,但多已亡佚,本篇為諸侯宴請臣下之禮。燕禮的儀節比較簡約,以飲酒為主,有折俎而沒有飯,隻行一獻之禮,意在盡賓主之歡。《儀禮》有《燕禮》一篇記燕禮的禮法,《禮記》有《燕義》一篇記燕禮的禮義。
一、燕禮的陳設
燕禮是在路寢舉行的。古代天子有六寢,路寢一,小寢五。諸侯有三寢:路寢一、小寢一、側室一。路寢是正寢,是天子、諸侯在此聽政、處理事務;小寢是休息的地方。
燕禮開始之前,有司們要陳設好各種器物。膳宰將肴饌陳設在路寢的東側。編鍾、編磬、鍾、鎛、鼓等樂器陳設在堂下的東、西兩階之間。在正對著堂屋東側屋簷滴水處的地方,放著洗手時接棄水用的盆--洗;洗的東邊是盛水器--罍;洗的西邊是稱為‘篚‘的竹筐,裏麵陳放著爵、觶等供卿大夫用的酒器。國君使用的酒器是用象牙裝飾的,稱為‘象觚‘。陳放象觚的篚稱為‘膳篚‘,設在洗的北邊。
國君與卿大夫的酒尊也是分開的。卿大夫用的是兩隻方壺,陳設在堂上的東楹柱之西。國君專用的酒尊稱為‘膳尊‘,陳設在卿大夫的酒尊之南,上麵用粗葛布或細麻布覆蓋,尊的底部有托架。參加燕禮的還有許多尚未得到爵命的士,稱為‘士旅食者‘,他們用的是兩把圓壺,陳設在門內的西側。
順便要提到的是,燕禮吃的是狗肉。狗肉香氣濃鬱,又能補益身體,是古人喜愛的食品。古人在十分鄭重的場合用牛、羊、豕;在相對隨意的場合則用犬。古代寢廟門外的東、西兩側都有灶,吉禮用東邊的灶,凶禮用西邊的灶。燕禮的狗肉在東邊的灶上烹煮。
二、席位與尊卑
參加燕禮的人很多,身份與地位有很大差別,因此,席位的安排要體現出尊卑與等差。
《燕義》說:‘君席阼階之上,居主位也;君獨升立席上,西麵特立,莫敢適之義也。‘國君的席位設在阼階之上,居於整個禮儀的主位。儀式開始時,惟有國君一人上堂,獨自麵朝西而立,其餘的人都站在堂下。‘適‘與‘敵‘通,是匹敵的意思,‘莫敢適‘是說國君是一國的至尊,沒有人敢以與國君相匹敵的身份與之行禮。
國君就位之後,卿、大夫、士、士旅食者等在小臣的引導下進入寢門。卿大夫在門內的右側、麵朝北、按照尊卑的順序並排而立,尊者在東。士在門內的左側、麵朝東並排而立,尊者在北。士旅食者在門內左側、麵朝北而立,尊者在東。
卿大夫等站定後,‘君立阼階之東南,南鄉,爾卿,大夫皆少進,定位也‘(《燕義》),意思是說,國君下堂,站在阼階東南,‘南鄉‘,‘鄉‘通‘向‘,南向就是麵朝南;‘爾卿‘,‘爾‘通‘邇‘,是靠近的意思,爾卿就是說國君向諸卿行禮,讓他們近前來。於是,諸卿的隊列轉而麵朝西,尊者在北;國君又向大夫行拜禮,讓他們近前來,大夫隻是稍稍上前,隊列的方向不變;士的隊列依然在原地。如此,國君麵朝南,卿、大夫、士等分立於東、南、西三麵,圍擁著國君。君臣的這一方位,正是燕朝之位,所以這一程序含有定君臣之位的意思。
在燕禮進行的過程中,賓和卿大夫先後要登堂入席,他們在堂上的席位也預先作了安排:賓的席位在堂上的戶、牖之間;上卿的席位在賓席的東側,上卿中的尊者席位在東首。大小卿的席位在賓席的西側,其尊者的席位在西首,靠近賓席;大夫的席位接著小卿的席位往西排,如果大夫的人數較多,西側排不下,可以在西序之前折而往南坐。席位安排的原則是,地位越尊,離國君的距離越近。士沒有資格在堂上就坐,席位安排在庭中的東方。
三、賓與主人
古禮宴飲之禮,一定要設主人和賓,否則就不成其禮。前麵介紹過的鄉飲酒禮和鄉射禮都是如此,燕禮自然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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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常理,燕禮的主人應該由國君擔任,賓則由卿中的尊者擔任。但是,禮儀中的主人與賓平起平坐,彼此匹敵。如此一來,就會發生兩個問題,其一,卿在朝臣中的地位最高,地位僅次於國君,尊卑最為接近。如果以國君為主人、卿為賓,則國君勢必要處處與卿分庭抗禮,不免有‘國有二主‘之嫌;其二,如果讓國君擔任主人、卿擔任賓,則兩人始終為繁瑣禮儀所累,難以盡興暢飲。因此,燕禮使用了一種變通的方法:讓主管膳食的宰夫擔任主人,宰夫的爵等是士;另選一位大夫擔任賓。讓宰夫和大夫去周旋揖讓,不僅沒有了君臣無別的顧忌,而且可以使國君和卿得到解脫,坐觀其成,歡聚燕飲。所以,《燕義》說:‘設賓主,飲酒之禮也;使宰夫為獻主,臣莫敢與君亢禮也;不以公卿為賓,而以大夫為賓,為疑也,明嫌之義也。‘
賓的人選,由國君指名決定,被指名者要稍稍上前婉言推辭,表示不敢當。在國君重申剛才的決定之後,賓這才再拜叩首,接受任命,並到大門外等待主人的正式邀請。於是,國君在庭中向卿大夫行拜禮,然後上堂入席。接著,有司迎賓入門,來到庭中。盡管燕禮中的賓並非嚴格意義上的賓,但在形式上依然是燕禮中的重要人物,所以,在賓進入中庭之後,國君要從堂上走下一級台階向他作揖,以表示優禮。
同樣,宰夫雖然擔任主人,但他隻是代替國君獻酒的主,並非燕禮上真正的主人。因此,宰夫在上、下堂時都不得走阼階,而隻能與其他人一樣走西階。
四、賓主的一獻之禮
燕禮從賓、主行一獻之禮開始。賓主上堂後,彼此行禮。然後,主人準備向賓獻酒。獻酒的儀節是程式化的,在燕禮中反複出現,為了行文簡明起見,這裏先將獻酒的禮節作一介紹,後麵從略,不再重複。按照宴飲禮節,主人在斟酒之前,要先下堂到庭中的‘洗‘之前洗手、洗酒爵(或觚),以表示鄭重和潔敬。此時,賓不能獨自在堂上安坐,那樣有役使主人之嫌,是自大的表現,所以要隨之下堂。此時,主人要辭謝對方下堂;賓則以禮作答。洗手、洗爵畢,雙方一起上堂。接著,主人再次下堂洗手,以示為對方酌酒的鄭重。出於同樣的原因,賓要再次下堂,彼此之間辭讓的儀節與剛才一樣。於是,雙方再次上堂,主人酌酒之後,向賓獻酒。賓拜謝後接過爵,入席坐下作食前祭祀,即先用脯醢祭祀,再用酒祭酒,意在紀念先世創造這些食物的人。賓祭畢,要稱讚酒的甘美;主人答拜;賓將爵中之酒飲盡,拜謝主人。主人答拜。這是主人向賓獻酒,稱為‘獻‘。
接著是賓酌酒回敬主人,即所謂‘酬‘,儀節與‘獻‘基本一樣,隻是賓、主的角色發生了轉換:賓成了敬酒者,而主人成了接受敬酒者,因此,兩人的禮節正好與前麵相反。唯一的不同是,主人喝完酒之後,不能讚美酒的甘美,因為酒是自己的。酬畢,主人執持空觚下堂,放入庭中的篚內。
照例,此時再由主人酬賓,一獻、一酢、一酬,一獻之禮才算完成。但是,燕禮中的主人不是正主,賓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賓,主賓之禮不得掩蓋國君。所以,燕禮在儀式上不得不有所變通,在保持賓主儀式的同時,要兼顧到國君的尊嚴。為此,在賓、主獻、酢之後,插入了主人向國君獻酒的儀節,這是其它宴飲禮節所沒有的現象。
主人向國君獻酒時,賓不敢在堂上安處,主動下堂回避。國君請賓上堂,以示優禮,賓這才上堂站在西序的內側。主人下堂洗手、洗象觚(國君專用的酒器);然後上堂酌酒獻給國君。國君拜謝後接過象觚。主人下堂麵朝北向國君行拜送禮。於是,國君作食前祭,祭畢,將象觚中的酒飲盡,拜謝主人。主人在堂下答拜,然後上堂接過象觚,再下堂放入膳篚。
按理,接著要由國君洗手、洗爵,酌酒之後酢主人,但是主人不敢與國君行此大禮,所以隻能自己為自己酢酒。主人下堂,另取一爵洗濯,再上堂酌酒。由於這酒是代表國君而酢,所以要從膳尊中酌取。然後下堂,在阼階下向國君再拜叩首。國君答以再拜之禮。接著,主人作食前祭祀,祭畢,將酒飲盡,向國君再拜叩首。國君答以再拜之禮,主人將空觚放入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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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酬賓的儀節,此時方才得以繼續進行。主人下堂洗手、洗觚,上堂從方壺中酌酒後,向賓行拜禮。賓答拜還禮。主人代替國君祭酒,接著飲酒;賓不敢當此大禮而推辭。主人將觚中的酒飲盡後拜賓;賓答拜。主人洗觚之後從膳尊中酌酒,賓拜謝後接過觚,主人拜送。賓入席祭酒,祭畢,將觚放在脯和醢的東側。
五、四舉旅酬
主賓的獻酬禮完成之後,是國君自上而下地為臣下進酒勸飲,即所謂‘旅酬‘。燕禮的旅酬,每次都以‘舉爵‘作為開始的信號。而國君所舉之爵,要由專門的人(《燕禮》稱為‘媵爵者‘)準備好,並放在國君的席位前。
由於與禮的人數很多,身份等級彼此不同,而且每人都要被輪到,燕禮的程序相當漫長而繁複。《燕義》把這一係列程序概括為如下的幾句話:‘獻君,君舉旅行酬;而後獻卿,卿舉旅行酬;而後獻大夫,大夫舉旅行酬;而後獻士,士舉旅行酬;而後獻庶子。‘
‘獻君,君舉旅行酬‘,是為賓舉旅酬。‘而後獻卿,卿舉旅行酬‘,是為卿舉旅酬。‘而後獻大夫,大夫舉旅行酬‘,是為大夫舉旅酬。‘而後獻士,士舉旅行酬‘,是為士舉旅酬。庶子的地位卑微,不再為之舉旅酬。所以,在燕禮中先後要為賓、卿、大夫、士等四次舉爵勸酒,即所謂‘四舉旅酬‘。
燕禮旅酬的大致過程是:主人向賓獻酒之後,向國君獻酒,國君飲盡後,往爵中酌滿酒、高高舉起,向在座者酬酒勸飲;接著,主人向卿獻酒,卿飲盡後酌酒高舉,向大家酬酒勸飲;主人又向大夫獻酒,大夫飲盡後酌酒高舉,向大家勸飲;主人又向士獻酒,士飲盡後酌酒高舉,向大家酬酒勸飲;最後,主人向庶子獻酒。如此由上而下,酬及每一位與禮者。整個過程如同接力賽,一環扣一環,緊湊而又熱烈。
其間,先是堂上的樂工在瑟的伴奏下,歌唱《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等樂曲。演唱完畢,主人向樂工獻酒。接著,吹笙者站在鍾、磬的中間,吹奏《南陔》、《白華》、《華黍》等樂曲。演奏完畢,主人向吹笙者獻酒。之後,堂上堂下交替歌奏樂曲:堂上鼓瑟《魚麗》之歌,堂下則笙奏《由庚》之曲;堂上鼓瑟《南有嘉魚》之歌,堂下則笙奏《崇丘》之曲;堂上鼓瑟《南山有台》之歌,堂下則笙奏《由儀》之曲。接著歌奏地方樂曲:《周南》中的《關雎》、《葛覃》、《卷耳》,《召南》中的《鵲巢》、《采蘩》、《采》。此時,往往要用射箭的方式來樂賓,儀節與鄉射禮一樣。
正式的禮節至此結束,接著進入‘無算爵‘的階段。每人的席前都擺上了佐酒的肴饌,此時飲酒,相互勸酒,不再計算行爵的次數,可以隨意酌飲、相勸,至醉而休。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是在無算爵之時,也絕對不允許因醉失禮,為此而專門指定了監酒者對與禮者進行督責。
入夜,阼階、西階、庭中以及門外,都有火燭照明。賓微醉時,取走自己席前的脯、下堂。樂工奏《陔》的樂曲,賓將所取的脯賜給敲鍾的樂工,然後出門。卿、大夫隨之出門。
六、燕禮所要表達的君臣大義
中國古禮的高妙之處在於,每一個看似平淡的儀節,都賦予了很深的禮義,行禮之時,即不知不覺受到德的浸潤,即使在燕禮這樣的閑暇燕飲之禮中也不例外。
例如,國君舉酬酒於賓,或者賜爵於其他人,受賜者都要特地下堂、麵朝北行再拜稽首之禮,這是臣子對國君應有的禮節。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國君是國家的代表,不如此則不足以表達內心的崇高敬意。製禮者希望通過這樣的禮節,來培養臣下勤勉力於國事的意識。
國君雖然是一國的至尊,但禮是雙方的行為,中國古禮的原則之一,是講究禮尚往來。如果一方虔敬地行禮,而另一方卻毫無表示,是非常失禮的。即使尊卑如君與臣,也是如此。因此,國君為了表示謙讓,讓小臣下堂加以阻止,於是受賜者上堂完成拜禮。不僅如此,每次臣下向國君行禮之後,國君都要以禮答拜,這就是《燕義》所說的‘禮無不答‘。禮無不答就是禮尚往來,是東方人交往和溝通時尊重對方的特有方式。由答拜之禮可以引申到君臣之道,就是《燕義》所說的‘禮無不答,言上之不虛取於下也‘。不虛取於下,是儒家提倡的君臣之道的重要原則,《燕義》解釋說:‘臣下竭力盡能以立功於國,君必報之以爵祿,故臣下皆務竭力盡能以立功,是以國安而君寧。‘禮無不答是對國君的一種提示:不能隻是要求臣下盡心竭力,而自己沒有相應的表示。在禮儀場合是如此,在治國之道上也是如此,對於為國家建功立業的臣下,國君應該用爵祿來報答。如此,所有的臣下也都會努力地去建功立業,因而也才會有君臣的和諧與國家的長治久安。所以,《燕義》又說:‘燕禮者,所以明君臣之義也。‘這就是儒家所說的君臣上下之大義。
由君臣關係可以引申到君民關係。《燕義》說:‘上必明正道以道民,民道之而有功,然後取其什一,故上用足而下不匱也;是以上下和親而不相怨也。‘意思是說,國君必須用‘正道‘來引導人民,人民接受了正確的引導,勉力去從事各自的工作,就一定會創造出充足的物質財富來。即使如此,國君依然輕徭薄賦,僅僅征取其十分之一用於政府開支。君民相親無怨就是‘和‘,上下財用都不缺乏就是‘寧‘;‘和寧‘就可以走向天下大治。所以,《燕義》又說:‘和寧,禮之用也。‘可見,燕禮並非一場簡單的宴請,而有深義存焉,不過處處自然合理,毫無說教的痕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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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侯相接以敬讓:聘禮
中國古代禮儀文明之十五
諸侯相接以敬讓:聘禮
在古代,天子與諸侯、諸侯與諸侯之間,一般要在盟會等場合才有機會見麵。如果長期沒有盟會,為了聯絡感情,要派卿大夫相互聘問,此即聘禮。聘禮是貴族之間的高級會見禮。天子與諸侯相聘問的禮節文獻闕如,今已不能得知。諸侯之間的聘禮,有大聘、小聘之分,兩者的儀節基本相同,隻是使者的身份、禮物的多少等有所不同。《儀禮·聘禮》記載了大聘的儀節,《禮記·聘義》則闡述了聘禮的禮義。
一、聘禮梗概
組團告廟出發。
出聘的國家和使者,由國君和諸卿商定,並選擇一位卿擔任正使,稱為賓;一位大夫擔任副使,稱為上介;隨行的其它正式成員由士擔任,稱為眾介,由司馬任命。
出行前一天,有國君在場,逐一核驗禮品,確認齊備無誤後裝車,禮單交給使者。出行之日,使者要先在自家的禰廟進行告廟儀式,把行將出聘的事向廟主報告。出行之初,使者及隨行者要以物祭祀道路神。卿大夫在土堆旁用酒和幹肉致祭,接著飲酒,為使者餞行。
入境郊勞設館致飧
到達聘問國國境前,使團要演習聘問的儀式。先堆土為壇,再畫上台階,模擬宮殿的殿堂;北麵設置帷圍,象征國君所在的方位;演習是鄭重的表示。入境時,所有人員起誓,決不違反聘問國的禮法。接著,謁見關人,說明來意。經國君同意後,使團入境。
使者到達近郊後,國君派卿帶著束帛前往慰勞,代國君致慰問之辭。使者用皮和束錦酬謝卿。接著,國君夫人派下大夫帶著棗和栗前往慰勞,使者用皮和束錦酬謝下大夫。
使者來到聘往國的外朝,大夫為使團安排館舍,上卿在此致國君之命,請使者在此下榻,使者再拜叩首致謝。宰夫在堂上陳設饋贈給使者的食品,門外有米、禾草等物,副使和隨行人員也分別饋贈有食品。正式的食禮,應該包括腥(宰殺後尚未煮的牲)、飪(宰殺後煮熟的牲)、餼(未經宰殺的活牲)三類,而此時提供給使團的食品隻有腥和飪,屬於非正式的禮儀,稱為飧。
聘享。
聘享是聘禮中最核心的部分,分為聘國君、享國君、聘國君夫人、享國君夫人等四個儀節。聘享之日,國君派下大夫到賓館迎接使者。使者將幣帛等禮品在廟門外展陳。國君任命卿為上擯,大夫為承擯,士為紹擯,自己在大門內迎請使者。國君與使者上堂。使者麵朝東代表自己的國君致詞,並將圭呈給國君。國君麵朝西向使者行再拜之禮,親手接過圭。
聘畢,使者下堂出門,然後再次入門行享禮。使者奉束帛加璧,上堂麵朝東代表自己的國君致詞,並向國君贈送幣帛。國君麵朝西向使者行再拜之禮,親手接過幣帛。
向國君夫人行聘禮時,玉器用璋;行享禮時則用琮,儀節與聘享國君時一樣。但夫人不親自接受,而由國君代為接受。
私覿
聘享之禮是代表自己的國家而進行的,此後,使者等還要以個人的名義拜謁國君國君,在這一禮儀稱為私覿。私覿之前,先要由國君禮賓。國君出廟門迎賓入內,雙方上堂後,國君親自將漆幾授於使者,並用醴酒款待他。有司在庭中陳設作為禮物的四匹馬。接著,國君向使者贈送束帛,使者再拜接受。
使者私下見國君,一手捧束錦,一手總攬四匹馬的轡繩而入。國君與使者相互揖讓後上堂。使者向國君呈獻幣帛,國君親手接受。副使、隨行人員私見國君的儀式與此類似。
歸饔餼
國君出廟門送使者。即將到大門口時,國君詢問對方國君的起居情況。使者回答後,國君行再拜禮,祝他平安無恙。國君又問及對方卿大夫的情況,並對使者辛勞而來表示慰問,又慰問隨行人員。
國君向使團饋贈駐在期間的食物,稱為歸饔餼。饋贈的食物為飪一牢、腥二牢、餼二牢,總共五牢;醯酒和肉醬共一百甕,米一百筥;此外還有米三十車,禾草三十車,柴薪和草料六十車。國君的夫人、卿大夫等也有饋贈。副使、隨行人員也分別受贈有相應的食物。
其間,國君邀請使團觀國之光,參觀宗廟和宮殿等。國君還以饗禮、食禮、燕禮等形式款待使者和副使;卿也以饗禮、食禮款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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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卿大夫。使者以國君的名義問候諸卿,隨後又以私人的名義拜見諸卿。副使等隻以私人的名義拜見諸卿。
還玉賄禮
使團行將歸國之前,國君派卿將使者在聘禮中致送給自己的圭、致送給夫人的璋一並交還使者。之後,國君將束紡交給使者,請他轉交給他的國君,這一禮儀稱為‘賄‘;又用幣帛等物作為對享禮的回贈,這一禮儀稱為‘禮‘。國君夫人派下大夫向使者回贈以籩、豆和酒。大夫向使者致送束帛等禮物。副使和隨行人員也都各有饋贈。
送賓
國君親往賓館會見使者,對使者奉君命來向自己和夫人行聘享之禮,又問候各位大夫表示感謝,對使者即將歸國表示送別之意。使者到朝上行三拜之禮,感謝國君的賜予。於是使者一行踏上歸途,當日在近郊住宿。國君又派卿前往贈物送行,派下大夫向副使贈物送行,派士向使者的隨行人員贈物送行。士要一直將使者一行送到國境。
複命告廟
使者回到本國近郊時,請郊人稟告國君,然後穿上朝服,舉行禳祭後入城。使者將對方國君、卿大夫贈送的幣帛陳列在治朝上,使者執圭麵朝北而立,副使手執璋站在使者的側。使者向國君複命,詳盡稟告出使的經過。國君慰問使者、副使和隨行人員,並一一賜以幣帛。
使者在家的大門旁用束帛告廟儀式,告知廟主,出使歸來,酬勞隨行人員。副使回到自己家中,也要如此舉行告廟儀式。
二、聖王貴勇敢強有力者
在儒家的禮儀中,行禮時間的長短有很大差別。禮越重,則禮節越複雜、行禮的時間越長。聘禮、射禮屬於至大之禮,主要的禮節從天剛亮開始,差不多要到正午時才能結束。如此冗長的禮儀,一般的人來說,無法想象,如果不是強有德力者,沒有超群的精神力量,就不可能堅持到底。
行禮的過程中,彼此敬酒,都隻是象征性地喝一口,即使是口渴難當,也不會取飲;席上的肉都快晾幹了,即使饑腸轆轆,也不會去吃;到日暮時分,別人都因疲倦而懈怠了,而行禮者依然莊敬、整肅,認真地履行著每一個儀節,因為他知道,君臣、父子、長幼之義就蘊藏在其中。
隻有能自始至終地完成全部禮儀的人,才是德行強勁者。《聘義》說:‘此眾人之所難,而君子行之,故謂之有行。有行之謂有義,有義之謂勇敢。‘
君子就是有德行之士,有德行的士行事必然處處得宜(此處的‘義‘是‘宜‘的意思),能把握分寸,臨事果決勇敢。
《聘義》說有兩種強有力的勇敢者,一種是將勇力用於私鬥的勇敢者,實際上是危害社會的亂人,無足稱道;另一種勇敢者,‘天下無事,則用之於禮義;天下有事,則用之於戰勝‘;《聘義》說,後者才是古昔聖王所推崇的勇敢者。這樣的勇敢者在戰爭年代能夠為公義而戰,而且有決戰決勝的能力;在和平年代能奉行天子製定的重要禮儀,達到天下之大順;‘外無敵,內順治,此之謂盛德。故聖王之貴勇敢強有力如此也。‘
可見,聘禮、射禮等禮儀具有磨礪人的意誌、激勵人的精神的作用。儒家製禮,並要求人們時時習行,正是要使禮義潛移默化,造就君子。
三、圭璋與德
聘禮中最重要的禮物是玉器,如聘國君的圭、享國君的璧;聘國君夫人的璋、享國君夫人的琮等,其中又以圭最為重要。
古代用以朝見天子的圭有九寸長,下麵有長度相等的托板。圭厚半寸,寬三寸,頂部左右各削去一寸半、呈銳角形;托板上用三種顏色橫向畫有六道圓圈,三種顏色的順序是朱色、白色、蒼色,朱色、白色、蒼色。聘問諸侯用的圭,托板隻有朱色和綠色兩種顏色,圭和托板的長度都是八寸。這兩種托板末端都有長一尺的絲帶,上麵為玄色,下麵為纁色。
在出發前的告廟儀式之上,有司打開珍藏玉器的櫝,取出圭,交給宰。宰將圭交給使者。使者捧圭聆聽國君之命,並複述國君之命。然後接過璧、璋,最後,逐一仔細裝入盒子,然後啟程。使團入境、到達遠郊和下榻賓館後都要核驗禮品。三次核驗的重點是圭、璋等玉器,不僅要檢查是否完好,還要取出擦拭。珍視的程度可以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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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聘義》記載,子貢對這樣的現象非常不解,因而問孔子,為什麽君子‘貴玉而賤碈‘(碈是與玉非常相似的石頭)?是否因為碈多而玉少,物以稀為貴?孔子回答說,並不是因為碈多而賤之,玉少而貴之,而是因為玉的手感、觀感、質地都有獨特的優點;這些特點與君子所追求的品格非常相似:玉色溫潤而有光澤,很象仁;紋理縝密而堅硬,好比智;雖有棱角而不傷人,如同義;玉體垂之而下墜,似人的謙卑有禮;用物敲擊它所發出的聲音,開始時清揚遠播,結束時嘎然而止,如儒家的為樂之法;瑕不掩瑜、瑜不掩瑕,與人的忠心外露相似;彩色見於外表,象人的信用沒有隱掩;玉的白氣,如虹貫日,好比是天;玉藏於山川,精氣徹見於外,猶如地氣;行聘禮使用圭璋時,不需要再加其它物品,恰如有德之人;天下之人都喜愛玉,好比萬物離不開道。玉具有的仁、義、禮、智、樂、忠、信、天、地、德、道等十一種美好的品質,正是君子修身所要追求的目標,所以孔子說‘君子比德於玉‘,因而深深寶愛之。孔子引《詩經·秦風·小戎》‘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之語,說明詩人心目中的君子,溫潤如美玉。
中國與墨西哥、新西蘭並稱世界三大古玉產地。中國的玉材分布廣泛,玉器製作源遠流長。早在新石器時期,我國南北各地都已經能夠製作精美的玉器,而且器型豐富多姿,出現了係列化的傾向。到了夏商周時期,玉器的製作工藝已經相當成熟。與墨西哥、新西蘭不同的是,由於儒家賦予玉器以豐富的人文內涵,中國玉器就不再是僅供玩賞的工藝品,而成為了文人展示內心德行或價值趨向的特殊物品,進而形成了君子佩玉之風。中國與玉相關的成語相當之多,與琳琅滿目的玉器相映成趣,形成了獨特的中華玉文化(參閱拙著《文物精品與文化中國》第四講:《良渚‘琮王‘與中國史前時代的玉文化》;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至此,玉器在聘禮中的重要含義也就不難理解了。
四、還玉與重禮輕財
如前所述,出聘的使者在國君麵前稟受圭璋是相當鄭重的。行聘享禮時更是如此:有司啟櫝取圭,交給副使;副使恭敬地轉授給正使;正使此時要‘襲‘。古代有‘裼(xi)襲禮‘,古人平時穿葛布衣或裘皮衣,外麵要加一件稱為‘裼‘的漂亮的罩衣,正式的禮服則穿在裼衣之外。在一般的禮儀中,行禮者的前襟不扣,並脫去左袖,意在露出裏麵的裼衣。在特別隆重的場合,則要扣好前襟,套上左袖,將裼衣遮掩住,這就是所謂的‘襲‘。使者此時即將向聘問國國君行聘享禮,所以要‘襲‘而執圭。由於禮儀的隆重,聘問國一方先要‘辭玉‘,以示謙虛、不敢當,然後才同意使者上堂行聘享之禮。國君受玉時也要‘襲‘,以示對圭的敬重。可見,聘禮的隆重主要是透過對圭璋的敬意來體現的。
國君受玉完畢,使者的主要任務似乎已經完成。但是,在使者即將歸國之時,聘問國的國君派卿到使者的館舍舉行‘還玉‘的儀式,就是將先前接受的圭、璋原物奉還使者。使者‘襲‘而受圭,極其鄭重。接著還璋,儀式與還圭一樣。
人們不禁要問,國君既然已經收下圭璋,為什麽又要送還呢?這一看似奇怪的現象,其實藏有很深的含義。試想,如果使者帶去的玉器非常精美、數量十分之多,而作為主人的一方照單全收,則行禮雙方的興奮點就落在了禮品上,不僅有貪財之嫌,而且有違聘禮的本義。天子為了親和諸侯,規定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使彼此以禮來相互勉勵。諸侯能以禮相交,就會外不相侵,內不相陵。這就是天子引導諸侯的高妙之處。因此,聘禮的目的在於聯絡感情,而不在於禮物的厚薄。用圭璋行聘,正是希望彼此以德行相砥礪。如果帶去的玉器太多,聘禮就成了以財物為主,禮的本意就會被淹沒,勢必有傷於德行。《聘禮》說:‘以圭璋聘,重禮也;已聘而還圭璋,此輕財而重禮之義也。諸侯相厲以輕財重禮,則民作讓矣。‘一方麵要用辭玉、受玉以及襲等等的禮儀來突出禮的規格和莊重,另一方麵又要用還玉的方式來突出禮的人文趨向,防止禮因規格很高而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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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侯相聘問能重禮輕財,就是為天下作表率,人民就會崇尚禮讓之風。這就是聘禮的製作之本義之一。
五、介紹而傳命,敬之至也
‘介紹‘一詞,在現代漢語中使用得非常廣泛,一般指溝通雙方的第三者的言語或行為,但很少有人知道,‘介紹‘原本是指古代禮儀中的一種傳話方式。
古代公侯伯子男五等諸侯朝見天子或者諸侯相聘問,相見伊始,彼此之間有相當的距離,主、賓不能直接對話,而要通過站立在彼此之間的人來傳話,客人一方傳話者稱為‘介‘,主人一方的傳話者稱為‘擯‘。主、賓之間的距離長短,依雙方的地位而定,地位越尊,距離越遠,中間的介也就越多。《聘義》說:‘上公七介、侯伯五介、子男三介。‘幾位介都有專門的名稱,居首者一人稱‘上介‘;居中者或一人、或三人、或五人,均稱為‘承介‘,承是承接的意思;居尾者稱‘末介‘。擯也是如此,有上擯、承擯、末擯之別,隻是人數比介要少些。擯、介的身份有尊卑之別,一般來說,上擯為卿,承擯為大夫,紹擯為士;介也是如此。
雙方相見之初,各陳擯、介。賓要對主人說的話,先告知上介,上介傳於承介,承介傳於末介;末介再傳於對方的上擯,上擯傳於承擯,承擯傳於末擯,末擯傳於主人。主人的回話,則按照與此相反的順序傳達於來賓。這就是《聘義》所說的‘介紹而傳命‘,‘紹‘是繼續、承接的意思。《聘禮》中,使者行聘享之禮前,雙方在廟門內各陳擯介,但行文相當簡略,所以,我們必須作如上的說明,讀者才能明白。
為什麽雙方說話要由介來紹而傳之呢?這是古人表示敬意的一種方式。古人相接,不能直指對方姓名,那樣是失禮的表現,而要稱對方的表字,這樣就能在謙遠之中顯示出尊敬;稱對方為閣下、稱天子為陛下等,都是同樣的意思。《聘義》說:‘介紹而傳命,君子於其所尊弗敢質,敬之至也。‘意思是說,君子對於尊者,不敢直麵對話,因而用通過擯介傳命的方式來表達備極敬重的心意。現代漢語中的‘介紹‘一詞正是來源於此,並且殘留著古意。
六、最早的外交禮儀程式
《聘禮》是我國現存最早的外交禮儀規範的文本,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外交禮儀規範的文本。它確立了一係列外交禮儀的原則,展現了我國古代發達的禮儀文化的一個側麵,下麵略舉數端。
互利互惠
出訪途中往往要經由其它國家,在到達其邊境時不得隨意闖入,而應該向邊防管理者提出借道的申請,先征得對方同意,這是對它國領土和主權的尊重。過往國國君一般應該準予通行,並提供方便,向過境人員饋贈牛、羊、豕等食物以及牲口用的草料等必須的物品,然後派人帶路,直到走出國境為止。過境者在入境之前則要起誓,保證遵守過往國的法令,決那麽在到達其邊境時不擾民。類似規定提供了外交活動中彼此尊重、互利互惠的關係的、可供操作的範式。
外交禮遇
使團是國家的代表,在出訪時理應受到東道國的特別關照。例如,使團入境後,國君要派人到邊境迎接,接著要派大夫前往行郊勞之禮,慰問風塵仆仆的客人;下榻以後,主人要提供客人三天洗一次頭,五天洗一次澡的條件;要提供駐在期間所需的各種食物;邀請他們參觀宗廟、宮殿等地,即所謂‘觀國之光‘;回國前要為之準備旅途所需的各種食物。類似的規定,《聘禮》中觸目皆是。
禮儀規範
外交是國與國的交往,處處涉及到國家的形象。在繁複的禮儀中先後出麵的人物,其身份、舉止、語言都要合於禮,《聘禮》中都給出了規範,使出訪者有所遵循。
例如,聘享之禮,國君要親自到廟門之內迎接使者,接受圭璋的儀式要在宗廟舉行,北麵拜貺,拜君命之辱,所以致敬也。為了表示自謙,出聘者不能在與自己身份相當的人的宗廟中下榻,而應該降一等,卿住在大夫的宗廟,大夫住在士的宗廟,士則住在工商之人的舍中。
饋贈使團成員的腥、飪、餼、米禾、芻薪等的數量,以及陳設時正鼎、陪鼎、籩豆、簠簋的位置、朝向等,都有嚴格的規定,不得隨意擺放。
國君宴請使者,食禮一次,饗禮兩次;宴請副使,則食禮一次、饗禮一次;使者和副使都要在次日到朝上拜謝國君。大夫宴請使者,饗禮一次、食禮一次。大夫宴請副使,則食禮、饗禮選其一就可以了。
限於篇幅,不再列舉,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閱讀原文。《儀禮》記載的各種規範,成為我國古代外交禮儀的淵藪,被曆代政府所沿用或根據社會的變遷而改造。
作者:溪山琴況2005-8-1220:15回複此發言
71回複: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彭林著《中國古代禮儀文明》連載
●稱情而立文:喪服
中國古代禮儀文明講話之十六
稱情而立文:喪服(上)
大凡文化比較進步的民族,在親人死亡時,都會用某種特定的形式來表達內心的哀痛。在我國古代的禮儀中,有‘禮莫重於喪‘之說。因為一般的禮儀一天或者幾個時辰就結束了,而喪禮前後長達三年之久,而且儀節極為複雜,內涵也相當豐富。喪服製度是喪禮的重要組成部分,它與古代宗法製度相為表裏,是古代社會生活中非常突出的文化現象之一。《儀禮》有《喪服》一篇,是古代喪服製度的原典性文獻,相傳為子夏所傳。《禮記》則有《雜記》、《喪服小記》、《大傳》、《喪大記》、《問喪》、《服問》、《三年問》、《喪服四製》等篇討論喪服的禮義。曆代學者討論喪服的著述可謂汗牛充棟,問題極形複雜,本文試作粗淺的介紹。
一、以三為五,以五為九:親屬關係的確立
喪服製度的原則,《荀子·禮論》說是‘稱情而立文‘,意思是說,喪服的節文是按照生者與死者的感情深淺來確立的,而感情的深淺是由彼此關係的親疏決定的。
從理論上來說,一個家族的繁衍永遠沒有窮盡,因此,人的親屬係統總是在向上下、左右不斷擴大。為著生活和管理的便利,需要劃分家族。任何人與父親、兒子的血緣關係都是最近,相處最為密切,恩情也最深。因此,古人將父、己、子三代作為家族的核心。以此為基點,通過兩次往外擴展來確定家族的範圍,這就是《禮記·喪服小記》所說的‘親親,以三為五,以五為九‘。‘三‘,指的就是父、己、子三代。由父親往上推一代是祖父,由兒子向下推一代就是是孫子,經過這樣一次擴展,親屬關係就由原來的三代延伸為祖、父、己、子、孫五代,這就是‘以三為五‘的意思。接著,再由祖、父、己、子、孫五代分別再向上、向下推兩代,經過這一次擴展,親屬關係就延伸為高祖、曾祖、祖、父、己、子、孫、曾孫、玄孫九代,這就是‘以五為九‘的意思。
為什麽要將親屬關係擴展到九代呢?因為人一生中能夠見到的直係親屬,向上數最多不過到高祖,向下數最多到玄孫,這是一個極限範圍。以此為基礎,旁係親屬從兄弟開始,可以有從父兄弟(與自己同祖父的兄弟)、從祖兄弟(與自己同曾祖的兄弟),最遠隻能到族兄弟(與自己同高祖的兄弟)。如此,上至高祖四代,下至玄孫四代,加上自身一代,一共九代,包括從父兄弟、從祖兄弟、族兄弟等在內,構成了習慣上說的九族,囊括了本宗家族的全部成員。
中國古代用九族劃分家族的方法,至遲在宋代傳就已傳到朝鮮,並為朝野普遍接受,世世代代沿襲不廢。為了更加簡明,他們用‘寸‘
作為基本單位來表示家族之內的關係,對於我們理解親疏關係有一定幫助,要點如下:
凡是父子直係相傳的關係都是一寸。高祖與曾祖、曾祖與祖父、祖父與父親,兒子與孫子、孫子與重孫、從孫與玄孫,彼此都是父子關係,所以都是一寸的關係。在宗法理論中,夫婦一體,所以夫婦之間沒有‘寸‘的距離。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彼此也沒有‘寸‘的距離。因此,子女與母親的關係同於父親,都是一寸。
橫向的關係都是兩寸。父親的兄弟屬於旁係親屬,他們都要另立一宗,彼此的關係要比父子關係疏遠,因此規定為兩寸,如自己與堂兄弟、堂兄弟與再從兄弟、再從兄弟與三從兄弟,都是兩寸的關係。
如此,在五服關係的座標上彼此的親疏關係,隻要說出寸數,就完全清楚了。如堂兄弟是二寸,從兄弟是四寸,再從兄弟是六寸,都是兄弟關係;與伯叔的關係用直係的寸數加上旁係的寸數,如叔叔是三寸,堂叔是五寸,從叔是七寸,都是單數。寸數越多,關係越疏。從高祖到玄孫,關係最遠的是八寸,所以,韓國人常用‘同高祖八寸‘表示一個家族,圖示如下:
高祖
1寸|
曾祖--曾祖兄
1寸|
祖--祖兄--祖堂兄
1寸|
父--叔伯--堂叔伯--從叔伯
1寸|
自己--堂兄弟--從兄弟--再從兄弟
1寸|
子--侄--堂侄--從侄
1寸|
孫--兄孫--堂兄孫
1寸|
作者:溪山琴況2005-8-1220:16回複此發言
72回複: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彭林著《中國古代禮儀文明》連載
曾孫-兄曾孫
1寸|
玄孫
這種方法在南北朝鮮至今仍在使用,我們在與他們交往時,常常可以聽到他們直接用寸數來表示親屬關係。幾年前,韓國嶺南大學的一位教授在東北找到了他的一位失散多年的親戚,回到北京後,他激動地告訴筆者:‘他是我的五寸叔父!‘五寸叔父是堂叔父,關係很近,所以他特別高興。
二、上殺、下殺、旁殺:喪服等差的確立
如果凡是占一點親的人死了都要服喪,則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服喪,這就很難有正常的生活,社會也就沒法發展。因此,古人將服喪的範圍限製在九族之內。
但是,九族之內的親疏關係有很大差別。父、已、子三代最親,而無論向上、向下還是向旁係,親情關係都是越來越疏遠,自己與祖父、孫子不僅在血緣上隔了一層,而且相處的時間一般也比父、子少,彼此的情感自然會遞衰。與曾祖、高祖就更是如此了,甚至可能從未見過麵,隻是聽父祖說起,情感自然會再度遞衰。這種遞衰的現象禮書稱為‘減殺‘,‘殺‘(shai)是減少、減損的意思。
如前所述,禮的表現形式是與人的內心情感相一致的。在如此親疏不同、恩情不一的家族中,自然不可能用同一種喪服。古人根據家族內親情‘減殺‘的原則,製訂了與之相對應的五種等次的喪服: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
直係向上,親情逐代減殺,喪服的等級也由重到輕地下降,稱為‘上殺‘,例如,為父親服斬衰,為祖父母服不杖期,為曾祖父母、高祖父母服齊衰三月。
直係向下,親情也逐代減殺,喪服的等級也由重到輕地下降,稱為‘下殺‘,例如,父親為嫡長子服斬衰,為嫡孫服不杖期,為曾孫、玄孫服緦麻。
同樣,親情向旁係親屬的減殺,稱為‘旁殺‘,如為親兄弟服齊衰不杖期,為從父兄弟服大功,為從祖兄弟服小功,為族兄弟服緦麻。
不同的親屬關係服不同的喪服,《禮論》說是‘稱情而立文‘,是與不同的情感相適應的。上殺、下殺、旁殺的結果,函蓋了人一生中所有的親屬,所以《禮記·喪服小記》說‘上殺、下殺、旁殺而親畢矣‘。
五等喪服的範圍,包括了高、曾、祖、父四代以內的所有親屬,最輕的喪服是緦麻,所以《禮記·大傳》說:‘四世而緦,服之窮也。‘因此民間往往用‘五服‘來指代家族關係,用是否出了五服來衡量彼此是否屬於同一個家族。那麽,出了五服的遠親有喪事時,又應該如何處理呢?《大傳》說有兩條原則,一是‘五世袒免‘,就是說,五世之親有喪事,不必為之服喪,隻要在入殮、出殯時左袒、著免(wen,‘著免‘是在頭上結一條一寸寬的喪帶)就可以了;二是‘六世,親屬竭矣‘,到了六世,盡管彼此的先祖有親緣關係,但親屬關係就此斬斷,即使對方有喪事,也可以不作任何表示。可見,‘五世袒免‘是一種過渡性的喪飾。
三、五等喪服的十一小類
五等喪服,由重到輕依次為斬衰(cui)、齊(zi)衰、大功、小功、緦(si)麻,五服之內又有細分,一共有十一種服喪的情況,其名目和服喪對象大略如下。
斬衰是五等喪服中最重的一等。
1、斬衰三年。斬衰《禮記·喪服四製》說:‘其恩厚者其服重,故為父斬衰三年,以恩製者也。‘服斬衰的對象最少,在本宗內隻限於子女為父親、妻子為丈夫、父親為嫡長子等少數幾種情況。
齊衰是次於斬衰的喪等,根據親疏的不同,有用杖(喪杖)與不用杖的區別,喪期也有長短,總共有四種情況:
2、齊衰三年。父卒為母,母為長子服。《喪服四製》說:‘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國無二君,家無二尊,以一治之也。‘
子女對於父親、母親的恩愛是相同的,但在喪服上卻有所不同,主要是出於‘家無二尊‘的考慮,實際上是為了突出父係的主體性。
3、齊衰杖期。父在為母、夫為妻服;喪服與齊衰三年全同,但喪期為期年(一年)。
4、齊衰不杖期。為祖父母,世、叔父母,兄弟等服之;與以上兩種喪服的主要差別是
不杖。
5、齊衰三月。為曾祖父母等服之,庶人為國君也用此服。
大功
6、大功九月、七月。為從父兄弟、丈夫的祖父母等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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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功殤九月、七月。此服主要是為殤者而服。為子、女的長殤、中殤;兄弟之長殤、
中殤等服之。
(8)繐衰是一種特殊的喪服,諸侯之臣為天子服之。
小功
9、小功殤五月。為叔父之下殤、兄弟之下殤等服之。
10、小功五月。為從祖祖父母,從祖父母,外祖父母等服之。
緦麻
11、緦麻三月。為族曾祖父母、族祖父母、族父母、族兄弟,以及妻之父母、舅、甥、婿等外親服之。
五服與九族以及外親、妻親(外親和妻親詳見第六節)的關係非常複雜,因此,古人每每畫為圖表,以便查閱、記誦。長沙馬王堆帛書中已經出現‘喪服圖‘。在敦煌文書中也發現了依據唐代喪服製度而作的‘喪服圖‘,但分為三圖,比較複雜。現在我們將先秦時期的喪服關係簡略列如下表。
高祖父母
(齊衰三月)
族曾祖父母
(緦麻)曾祖父母
(齊衰三月)
族祖父母
(緦麻)從祖
祖父母
(小功)祖父母
(不杖期)
外祖父母、
從母(小功)
族父母
(緦麻)從祖父母
(小功)世父母、叔父母
(不杖期)父
(斬衰三年)母:
父卒則為母(齊衰三年);
父在為母(杖期)從母昆弟、
舅、舅之子、
甥、(緦麻)
族昆弟
(緦麻)從祖昆弟
(小功)
從父昆弟
(大功)昆弟
(不杖期)
己妻
(杖期)妻之父母、(小功)
族昆弟之子
(緦麻)從父昆弟之子
(大功)昆弟之子
(不杖期)子:
長子(斬衰三年);眾子(不杖期)嫡婦(大功);庶婦(小功)
從父昆弟之孫
(緦麻)昆弟之孫
(小功)孫:嫡孫
(不杖期);庶孫
(大功)
昆弟之曾孫
(緦麻)曾孫
(緦麻)
玄孫
(緦麻)
喪服簡圖
四、服術有六:確定喪服的原則
服喪的原則,以單個的家族為主體,但又不局限於該家族。家族不過是社會的一個細胞,細胞要存活,就要與其它細胞聯係、與有機體聯係。簡單來說,一個家族不同輩份的人都要與異姓家族建立婚姻關係,既有娶進門的異姓,又有嫁出去的同姓。如此一進一出,原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家族之間就建立了親屬關係,某些原本是本宗的人卻成了異姓家族的人,許多人的身份起了變化,角色發生了轉換。這種錯綜複雜的社會關係,在喪服製度上必然要有所體現。此外,每個家族都在一定的行政區中生活,家族與社會的聯係非常密切,因此,當諸如一國的行政首腦去世之後,各個家族如何為之服喪,也需要有相應的規定。
《禮記·大傳》歸納了形形色色的喪服條例,認為其中貫穿著六種原則,稱之為‘六術‘:‘服術有六:一曰親親,二曰尊尊,三曰名,四曰出入,五曰長幼,六曰從服。‘
‘親親‘是六術中最基本的原則,即按照血緣關係的親疏遠近來決定喪等。親親以父親為首,次及於妻、子、伯叔等。親親的相關情況,已在上文作了介紹,此處不再複述。
‘尊尊‘,是指為沒有血緣關係、但有社會地位的人服喪。尊尊以國君為首,次及於公卿、大夫等,意在確立君臣關係。為什麽要為這些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服喪呢?根據儒家的理論,一個人的地位應該與德行相稱,地位越高,德行也應該越高。國君等是社會的組織者和領導者,肩負重大的責任,應該受到社會的尊敬。《喪服四製》說,平時要像尊敬父親那樣尊敬國君,君喪則要比照父喪服斬衰:‘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貴貴尊尊,義之大者也。故為君亦斬衰三年,以義製者也。‘根據尊尊的原則,卿、大夫、士、百姓要為國君服喪,諸侯、卿、大夫要為天子服喪。
‘名‘,指異姓女子嫁到本族之後而形成的名分關係。例如伯母、叔母與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但她們通過婚姻,已經與伯伯、叔叔結為一體,又與自己的母親平輩,因而有了‘母‘的名分,所以要為之服喪。對兒子的妻子、弟弟的妻子等也是如此。
‘出入‘,主要包括兩種情況,一是女孩子出嫁與否,出嫁之前屬於本家人,應該為之服正服;出嫁以後成了外家人,盡管還是本家的血統,但地位變輕了,因此喪服要降等。如姑、姊、妹尚未出嫁就已去世,應該為她服齊衰期年;如果出嫁之後才去世,就隻能為之服大功九月;二是男孩過繼給別人,成了他家的嗣子,身份發生了變化,本宗人為他服喪也要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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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幼‘,長幼是指成年或未成年。成年者是家族的正式成員,未成年者則是家族扶養的對象,因而喪服也有區別。古人稱未成年(不滿二十歲者)而死為‘殤‘,按照殤者的年齡大小,殤又分為三種:19-16歲為長殤,15-12歲為中殤,11-8歲為下殤。為殤者服喪稱為‘殤服‘,殤服要降等,例如,為叔父應該服齊衰期年,但如果他是長殤或者中殤,就要降為大功九月;如果是下殤,就隻能服小功五月。
未滿8歲而死,稱為‘無服之殤‘。無服之殤不穿喪服,僅僅哀哭之。哀哭的時間與實際年齡相應,就是將死者的年齡折合成月數,然後‘以日易月‘,生一月則哭一日。古禮,孩子生下來三個月才取名,如果是尚未取名就死去,則不必為之哀哭。
‘從服‘,從服的情況相當複雜,這裏隻介紹兩種,一種是指彼此原本沒有直接的親屬關係,但隨從親屬或尊者而為之服喪,例如,兒子隨母親為外祖父母服喪,妻子隨丈夫為丈夫的親屬服喪;另一種是彼此沒有任何親屬關係,隻是由於君臣關係或其它間接的關係等連類而及的喪服,如臣下必須為國君服喪、而連帶為國君的某些親屬服喪,又如妻子因為丈夫的關係、要為丈夫的國君服喪,等等,都屬於從服。
中國古代禮儀文明講話之十六
稱情而立文:喪服(下)
四、喪服的精粗與輕重
從文獻記載來看,至遲在春秋時期,喪服就已經在各國流行,先看《左傳》中的兩條記載。
《左傳》僖公六年夏,中原諸侯攻打鄭國。楚國為了救援鄭國而包圍了許國。到冬天,諸侯國屈服,遂由蔡穆侯帶著許僖公前往武城去見楚王。許僖公雙手反綁,嘴裏銜著玉璧,以必死的罪犯自居,士用車載著棺材,大夫都‘衰絰‘。相傳武王克商時,微子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去見武王而得到赦免,所以許僖公仿微子故事。
魯僖公十五年,秦晉韓原之戰,晉侯的戎馬陷於泥淖,秦穆公俘虜了晉惠公,準備回國後用他祭祀上帝。秦穆公的夫人穆姬是晉惠公的姐姐,聞知此事,便帶著太子罃、兒子弘和女兒簡璧,登上搭好的高台,踩著上麵的柴薪,派使者免冠束發‘衰絰‘去迎接秦伯,要挾說:如果要處死晉惠公,自己立即就死!秦穆公隻得作罷。
以上兩條記載中的‘衰絰‘,都是指喪服。為什麽要把喪服稱為衰絰呢?這要從古代的服飾製度講起。
古人稱上衣為‘衣‘,下衣為‘裳‘。喪服上衣的前襟縫有一塊稱為‘衰‘的布條,所以,通常又用‘衰‘來指代喪服。‘絰‘是用麻繩做的帶子,有首絰和腰絰之別。古代男子戴冠,圍在喪冠之外的稱為首絰。古人平時穿衣,腰間有大帶和革帶。大帶用來束衣,革帶是用皮革做的,用來係掛小刀等物件。穿喪服時大帶和革帶都不用,而是另外用兩條麻繩代替,其中一條苴麻(或牡麻)製作,稱為腰絰;另外一條稱為絞帶。腰絰象大帶,絞帶象革帶。古代男子重首,女子重腰,故尤其看重絰。絰是最重要的喪飾之一,所以,《左傳》每每‘衰‘、‘絰‘連用以指代喪服,也就不奇怪了。
喪服的功能之一,是要體現喪等的輕重。為不同親屬關係的死者服喪,喪服質料的精粗、製作的方法都有差別,服喪者與死者的親疏關係,隻要看看喪服就可以一目了然。
喪服的等差有多種表現方式,一是製作方法的繁簡。如斬衰之服的布料用刀斬斷後,不再縫邊,故名斬衰裳。因為孝子驟然遭遇大喪,哀痛欲絕,無心修飾,喪服的製作,當然處處從簡。齊衰是次一等的喪服,哀痛之心稍減,所以衰裳的邊緣就緝了邊,顯得比較整齊,故名。餘可類推。
二是布料的精粗。古人織布,標準幅寬為二尺二寸。古人用‘升‘表示布的精粗,一升為八十縷,就是八十根經線。在同樣的幅寬之內,線縷的數量越少,布料就顯得越稀疏;反之,就越精細。古人日常所用的衣料為十六升,即在二尺二寸的幅寬內,排列有1280縷經線。喪服用布,因喪等的不同,升數有很大差別。喪越重則布料越粗疏,這也是與喪家心情的哀痛程度相一致的。就五等喪服的正服而言,斬衰為三升,齊衰為四升,繐衰為四升半,大功殤為七升,大功成人為八升,小功為十一升,緦麻為十四升半(一說為七升半)。緦麻的升數與日常布料已經非常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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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加工程度的深淺。古人加工麻類植物,先剝去表皮層,再撕分韌皮層,使之成為條形紡材;再用浸泡、捶打等方法脫去表麵的膠,使纖維分散而柔軟;然後再漂白、紡成麻線,用來織布。斬衰和齊衰服的麻縷都隻經過簡單的加工,所以顏色粗惡。大功喪服,‘大‘是大略的意思,‘功‘指人工,大功布經過粗略捶打和水洗後,除去雜質並脫膠,纖維比較柔和,但顏色不太白。小功布則是在大功布的基礎上進一步加工,使麻纖維顯得更白。將麻線加工得細如絲線叫‘緦‘,緦麻之布的脫膠,做得比大功和小功之布更加仔細。
與喪服配合使用的還有喪杖。上古時代的杖,原本是有爵位者使用的。在喪禮中,杖成為專門的喪具,但並非服喪者都可以使用,而主要限於以下兩種情況:一是喪主,喪杖具有表示其在喪家中的身份的作用;二是年老體衰或有病之人體力不支,需要借助於杖來支撐,具有‘扶病‘的作用。未成年的兒童不用杖,因為他們年齡小,還不太懂得喪失親人的痛苦,不會因哀傷而致病。喪杖有竹杖和桐杖之別。為父親服喪用竹杖;為母親服喪用桐杖,就是用桐木削成的杖。喪杖的高度與心齊平,竹根一端朝下,高度與心齊平。
此外,在不同的喪等中,喪服的帽、纓帶、鞋等的樣式、質地等也各有區別,因過於瑣碎,恕不贅述。
五、喪期的加隆與減殺
為至親服喪,原本都以期年為斷限而除服,這就是禮書上說的‘至親以期斷‘。因為自然界的循環是以一年作為周期的。一年中包含了四季,恰好是自然界萬物代謝的一個輪回,人類生死的道理與萬物相通,所以在確定喪服期限時,就比照了這一原則。既然如此,為什麽又會有三年之喪呢?《荀子·禮論》解釋道:‘加隆焉,案使倍之,故再期也。‘意思是說,父親是一家之主,為父親服喪應該重於母親,服喪的時間也應該‘加隆‘,於是將為母親服期年之喪的時間‘倍之‘,變成‘再期‘,就是兩個‘期年‘,然後再增加一個月,變成二十五個月,跨了三個年頭。所以,通常所說的三年之喪,實際上是二十五個月(一說二十七個月)。
關於三年之喪的來曆,儒家還有另外一種解釋,那就是為了回報至親的養育之恩。春秋時期,綱紀鬆弛,道德淪喪,表現在喪服問題上就是追求短喪,不願將三年之喪服完。據《公羊傳》記載,魯哀公五年秋九月,齊景公去世,可是次年秋七月,喪期尚未過半,就‘除景公喪‘,全無哀敬之心。普通人也有這種情況,《論語·陽貨》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宰我對孔子說:‘三年之喪時間太長,一年即可,因為舊穀吃完了,新穀已經上來;鑽木取火用的木頭每季不同,一年也就輪了個遍;所以一年就可以了。‘孔子反問他:‘父母死了僅僅一年,你就象常人那樣*米,穿有文彩的衣服,於心可安?‘宰我說:‘心安。‘孔子說:‘君子居喪期間,總是口不甘味,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既然你覺得心安,那你就這麽辦吧!‘宰我出去後。孔子生氣地批評宰我‘不仁‘,說孩子生下之後,要精心撫養三年才能離開父母之懷。所以天下人都奉行三年之喪,為的是報答父母之恩。宰我這樣的人,‘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順便要提及的是,對於子女而言,父母之恩沒有高低。《禮記·喪服四製》說‘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意思是說,用侍奉父親之道去侍奉母親,恩愛是相同的。既然如此,為何為父親服斬衰三年,為母親隻能服齊衰一年呢?《喪服四製》解釋說:‘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國無二君,家無二尊,以一治之也。故父在為母齊衰期者,見無二尊也。‘可見,隻要父親尚健在,就隻能為母親服期年之喪,是為了突出父親的家長地位。但為了顧及子女的哀思,期年之後可以‘心喪‘,直至三年期滿。如果父親先去世,那麽可以為母親服‘齊衰三年之喪‘,喪期與父親相同,但喪等為‘齊衰‘,依然與斬衰有別。到了唐代武則天時,規定父母之喪一律為三年。
那麽,為什麽又會有九月、六月和三月的喪期呢?《荀子·禮論》解釋道,那是因為死者不如父母親的緣故。最初規定喪等輕的服半年,稱為‘功服‘。為了進一步區分親疏,又將功服分為大功和小功:相等相對重一些的,就在服喪六個月的基礎上加一季,成為大功九月。喪服相對輕一些的則在服喪六個月的基礎上減少一季,成為緦麻三月。喪等居中的稱為小功,六個月。可見,喪期的長短,是依據了歲月和季節的轉換,是取法於天道而製定的,所以《荀子·禮論》說:‘上取象於天,下取象於地,中取則於人,人所以群居和一之理盡矣。故三年之喪,人道之至文者也,夫是之謂至隆。是百王之所同也,古今之所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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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說明的是,在服喪的過程中,有些喪等需要在葬後改穿比較輕的喪服,禮書稱為‘受服‘。一般來說,受服的現象一般出現在喪期比較長的喪等中。由於喪等比較重,服喪的時間漫長,哀思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遞減,逐步向正常生活過渡,為了比較自然地脫喪,所以需要變換輕的喪服。如斬衰三年之喪,喪服為三升布;到了既虞卒哭(詳見下一章《喪禮》),就改穿六升布的喪服;再如齊衰之喪,喪服為四升布,受服時改穿七升布的喪服;又如大功九月之喪,在服三月之後改服小功衰。而時間較短的喪服,一般穿到脫喪,中間不受服。如為曾祖父母、庶人為國君,喪期都隻有三個月,故喪服自始至終不變,但是,中間往往采用除去某種喪飾的步驟,來向最終脫喪過渡,在此就不細談了。
六、宗親、外親與妻親
在一個大家族中,有直接血緣關係的本宗親戚稱為‘宗親‘,宗親者同姓。某些原本沒有直接血緣關係的外姓人,因為婚姻的係聯而成為家族成員,如母親和妻子。母親和妻子的本宗親戚也由此成為了自家的親戚。但是,由於他們不是同姓,所以都不得進入自家的本宗之列,而分別稱為外親、妻親。
外親包括母親的本宗親戚,如母親的父母、兄弟、姊妹等。此外,姑、姊妹是本宗親戚,但他們的子女隨其父之姓,因而也屬於外親。
凡是宗親,一律納入服喪的範圍,通常用正常的喪等。而外姓親戚不然,隻有少量的人可以進入服喪範圍,喪等也都壓低。
為外親服喪,母家的親戚隻有以下幾種:一是母親的父母,即外祖父母;二是母親的兄弟姊妹,即舅舅和姨媽;三是舅舅、姨媽的兒子。本宗的女性外嫁,隻有姑媽的兒子應該服喪。外親的喪等都比較低,為外祖父母隻服大功,為舅舅和姨媽服小功,為舅舅、姨媽、姑媽的兒子服緦麻。
妻親的服喪對象就更小了,僅僅是妻子的父母,即嶽父母,喪等僅為緦麻。反過來,嶽父母也隻為女婿和外孫服緦麻。
之所以出現上述內外有別的喪服規則,主要是由宗法製度決定的。宗法製度以男性世係為主體,而外親和妻親是依附於本宗的。如果三者混同不別,一律與宗親同等對待,則服喪的對象和時間將增加三倍,不僅宗法體係將不複存在,而且人們服喪的次數和時間將大大增加。所以,嚴加區別,分清主從,不僅有利於維護宗法製度,而且能夠減省人們耗費在服喪上的精力和時間。
前麵我們談到韓國人用‘寸‘表示親屬關係時,說的是本宗的親屬。韓國人對於外親、妻親係統的親屬也是嚴加區別的,方法是在寸數之前加區別字,如‘外三寸‘、‘外五寸‘等。同樣,妻族的親屬則在寸數前麵加上‘妻‘字,如‘妻三寸‘、‘妻五寸‘等。可見,盡管由於婚姻關係而成為一家人,但本宗和非本宗的區別依然存在。
七、恩服與義服
喪服有‘恩服‘與‘義服‘之別。恩服是為有血親之恩的親屬所服的喪服,前麵已經談及;義服則是為某些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所服的喪服,典型的例子是為國君服喪。其原因何在?讓我們來看看儒家的解釋。
《荀子·禮論》說,國君是‘治辨之主‘,‘文理之原‘,治理國家,使得法理條貫,其本原在於國君。因此,群臣盡忠敬之心,‘相率而致隆之‘,就是用最隆重的喪禮來悼念他,就是理所當然的事。《禮論》引《詩·大雅·泂酌》加以申述。《泂酌》是歌頌周王或諸侯愛護人民的詩篇,《詩》中說‘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意思是說,和樂平易的君子啊,就像人民的父母一樣!因為父親能把孩子生下來,卻未必有能力撫養他;母親能哺育他,卻未必能教誨他。而一國之君,不僅能給他俸祿,而且能教誨他。可見,國君對臣子,兼有父母之恩,用三年之喪來報答他,難道過分嗎?
《禮記·喪服四製》則從‘義‘的角度來論說:‘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貴貴尊尊,義之大者也。故為君亦斬衰三年,以義製者也。‘意思是說,用侍奉父親之道來侍奉君,其恭敬的心情是等同的。貴其所當貴,尊其所當尊,就是最大的義了。所以,臣子為諸侯、天子服斬衰三年,就是根據‘義‘來製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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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文獻看,最初隻是臣子為國君、天子服喪,後來,隨著君王權威的提高,君喪逐漸成為每位普通百姓都要為之服喪的國喪、大喪。
朋友之間,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有同道之恩,如果發生喪事,前往吊唁時,不穿喪服,隻要將係上緦麻之服的首絰和腰絰即可,而且吊唁結束之後就可以除去。
如果有人客死他鄉,周圍沒有親人可以為之主喪,怎麽辦呢?這時,他的朋友應該起來負責將他的遺體護送回故鄉。這位朋友不是他的血親,但又不能穿平常的衣服料理喪事,禮書上規定了一種權變的辦法:先袒免(wen),就是袒露左臂,再用一條一寸寬的麻帶從頸後向前額繞去,然後再往回繞到發髻處打結,此外,再係上朋友吊唁用的首絰和腰絰。一旦將遺體運回故鄉,喪事就由死者的親屬接管,護送著就可以除去喪飾。
八、服喪期間必須堅守的原則
古人很看重人在服喪期間的表現,以此來判斷人的情感的真假,以及德行的高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記載了這樣一件事。魯襄公卒,魯襄公之妾敬歸的妹妹齊歸的兒子公子裯被立為國君,也就是魯昭公。由於他是庶出,既非嫡子,又非長子,德行也不好,襄公死了,他‘居喪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本應哀戚,卻有喜色,所以大臣穆叔極力反對他繼位。昭公當時已經十九歲,而童心不減,在安葬襄公之日,依然嬉戲如常,以致將喪服弄髒,‘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一連換了三次喪服,而衣襟還是髒得像舊的一樣,‘君子是以知其不能終也‘,認為從他在喪期中的表現,就可以斷定他不得善終。
《禮記·檀弓下》也記載了一個故事。晉國的大夫智悼子(即荀盈)死了,還沒有埋葬,晉平公就喝起酒來,還讓樂師師曠和近臣李調陪飲,鼓鍾助興。杜蕢聽說後,直接進入寢門,走上堂,舀了一杯酒命令師曠喝,又舀了一杯酒讓李調喝,然後自己喝了一杯,什麽也不說就下堂了。晉平公感到奇怪,把他喊了回來,問他剛才的舉止是什麽意思?杜蕢說:紂王死於甲子日,夏桀在乙卯日被流放,後來的君王都把甲子、乙卯作為忌日,不敢奏樂。如今,您的大臣智悼子的靈柩尚未安葬,這種悲痛要比甲子、乙卯之日大得多,您卻飲酒作樂。師曠身為晉國的樂師,居然沒有提醒國君,所以,我讓他喝罰酒。李調是國君的近臣,竟為了酒食而忘了國君的過錯,所以,我也讓他喝罰酒。晉平公問杜簣:為什麽你自己也喝酒呢?杜簣說:我不過是執掌膳食的宰夫,卻超越職權,過問起國君的過失,所以也要受罰。於是,杜簣洗了酒爵,舀了酒,高高舉起。晉平公十分慚愧,對左右的侍者說:將來我死了,一定不要廢了這個酒爵,要永遠記住杜簣的勸戒。這個故事說的是,君臣之間在喪期如果不能體現出應有的情分,君臣關係就會不正常。到南宋時,國君甚至不出席朝廷重臣的喪禮,朱熹認為這不僅是君臣感情淡漠的表現,而且是國家衰亂的重要原因之一。
失親之痛,發自內心,喪服是為了體現內心悲傷而製定的,喪期的長短是由生這與死者的恩情決定的。因此,在服喪期間,應該時時追思死者對自己的恩情,為失去至親骨肉而哀傷不已,那裏會有心情去享用酒肉美食、欣賞音樂舞蹈,更不會有男女之歡。所以,在古代社會,凡是居喪期間有飲酒作樂、生兒子等行為的,都會被視為喪失人性、不知親情的禽獸之行,為社會所不齒,甚至受到官府的製裁。有關的記載,史不絕書,此不贅引。
九、喪服製度在海外的孓遺
中國的喪服製度傳入朝鮮半島後,在當地普遍遵行。時至今日,由於西方宗教與文化的強勁進入,以及由於工業經濟下的人們生活節奏大大加快,在韓國的城市裏已經很少看到身穿喪服的人。但在傳統文化的積澱比較深厚的韓國農村,特別是在某些世家大族中,喪服製度還比較完整地保留著。1998年初,韓國慶尚北道清道有一位年逾九旬的老人去世,他的子孫和弟子決定為他舉行‘儒林葬‘,即地道的儒家葬禮,實際上是《朱子家禮》中的喪葬禮儀。筆者前往考察時發現,死者的幾位兒子都身著斬衰的喪服,據說布料是用專門從中國進口的麻做的;喪服的邊緣都不縫邊,可以看到刀斬的痕跡;喪服的下衣還上衣的衰、負版等喪飾,以及喪冠的樣式等等與中國古代禮書所記載的完全一樣;首絰和腰絰用顏色十分粗惡的麻繩搓成。由於死者已是九十高齡,家族中五代同堂,服喪者有上百人之多,不同親屬關係的親戚,根據五等喪服服喪,衣服的顏色、精粗等判然有別。整個喪禮,嚴格按照《朱子家禮》的儀節進行。據說,由於工業化的飛速發展,即使在韓國能這樣按照古禮辦喪事的人家也已經越來越少了,所以前往觀禮的專家學者、攝影愛好者、民俗研究者以及電視台的記者等竟有幾百人之多。在遠離中國的地方看到千年之前傳播而來的、如同活化石的喪禮,令人唏噓不已。
時移勢易,喪服製度無論祖國大陸,就是在海外的華人世界中也早已不存在,但喪服關係的稱呼卻依然在台灣報紙的‘訃聞‘中使用著,這似乎並不奇怪。令人吃驚的是,遠在南洋的菲律賓群島,居然也可以看到相同的‘訃聞‘。2002年,筆者到菲律賓參加學術會議期間,翻閱當地的華人報刊,發現有一版內容全部是訃聞,內中不乏有沿用古代喪服關係稱呼的,這裏略舉兩例。其中一條訃文說,某夫婦不幸喪子,喪家將於某月某日在某教堂舉行喪禮,敬請親友參加雲雲,喪主夫婦的署名前有‘反服‘二字。意思很清楚,按照一般的規律,本當兒子為父母服喪,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父母反過來為兒子服喪。
另一條訃文說,某君不幸喪‘德配‘(配偶),將於某時在某地舉行遺體告別儀式雲雲。訃文的末尾署為:‘杖期夫某某。‘這種稱謂的含義,目前內地已經很少有人能明白了。按照《儀禮》喪服製度的規定,妻子死,丈夫為之服期年之喪,期年之喪又有‘用杖‘和‘不用杖‘的區別。根據東漢經學家鄭玄的解釋,如果喪主的父母親尚健在,那麽,喪主服喪時就不能用喪杖;反之,就可以用杖。這位喪主自稱‘杖期夫‘,可知其父母已經故去,當是中年或老年喪偶。僅此兩例可見,盡管在菲律賓社會已經沒有了持喪杖、服齊衰之服的做法,甚至喪禮借用教堂舉行,但中華兩千多年來的文化積澱,依然深深地存在於海外的華人的血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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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回複: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彭林著《中國古代禮儀文明》連載
●侍奉逝者的魂魄:士喪禮
中國古代禮儀文明之十七
侍奉逝者的魂魄:士喪禮
如何處理親人的遺體,是人類社會的重要文化現象之一,這在宗教團體中表現尤盛。無論是佛教、伊斯蘭教、還是基督教,都有相當複雜的喪禮,從而顯示出不同的文化觀。儒學不是宗教,儒家喪禮最鮮明的特色是處處體現出生者對於死者的溫情。
由於文獻闕佚,先秦喪禮的全貌已經無法考索。所幸的是,《儀禮》一書記載了諸侯之士為父母、妻子、長子所行喪禮的詳細過程。由於喪禮儀節複雜,篇帙繁重,故《儀禮》的編撰者分之為兩篇,上篇為《士喪禮》,下篇為《既夕禮》。《士喪禮》從死者新亡起,至卜擇葬日止,都是在未啟殯以前的事,主要儀節有招魂、報喪、設奠、沐浴、飯含、襲屍、小斂、大斂、朝夕哭、筮宅、卜葬日等,下麵扼要介紹。為了敘述的方便,某些儀節作了歸並。
一、壽終正寢
《士喪禮》的第一句話是‘死於適室‘。適室就是適寢之室,通常稱為正寢。古代從天子到士的居室,都有正寢和燕寢。燕寢是平常居住的地方,正寢不然,《禮記·檀弓》說:‘君子非致齋也,非疾也,不晝夜居於內。‘這裏的‘內‘,是指正寢;可見正寢隻有齋戒和生病時才用。古人認為,正寢是正性情的地方,人必須死在正處,所以,自古有‘壽終正寢‘之說。天子、諸侯的正寢稱為路寢,《春秋》宣公十八年,‘公薨於路寢‘,正是說魯宣公死於正寢。正寢在堂後,朝南。南牆的左麵是‘戶‘(古人稱單扇的門為戶),右麵是牖(you,窗戶)。
二、複
判斷病人是否咽氣的方法,《禮記·喪大記》說是‘屬纊以俟絕氣‘。‘纊‘(kuang)是一種極其輕薄的絲絮,放在病人的鼻孔前,隻要一息尚存,纊就會飄動。如果纊紋絲不動,表示已經氣絕,家屬最害怕的事已經發生!但是,親人們不能接受,希望奇跡能夠出現。複是招魂的意思。古人認為,人的生命由魂和魄組成,魂是靈魂,是一種精氣;魄是軀體,是魂的寄寓之處。靈魂附著在體魄中,則生命存在;靈魂如果離開了體魄,人就會昏迷或者死亡。古人認為,人剛死的時候,魂氣離開體魄不遠,大聲呼喊,或許能讓它回複於體魄之中,使生命重新存在,楚辭中的《招魂》正有此意。因此,喪禮中把招魂的儀節稱為‘複‘。
複的程序是,命令一人擔任‘複者‘(意思是招魂者),找出一套死者生前穿過的、並且能代表死者身份的衣服,--對於士來說,就是爵弁服;把衣和裳綴連在一起。複者將它搭在左肩上,衣領插入自己的衣帶內固定,然後登上屋脊,麵朝北拉長聲音呼喊道:‘噢--某人回來吧!‘如果死者是男子,就喊他的名;如果是女子,就喊她的字。連喊三遍,然後將衣服從屋前扔下,堂下的人隨即將衣服拿進屋,覆蓋在死者身上,希冀魂能回複於體魄。
人死不能複生,複的儀節幾乎不可能帶來奇跡,但複的儀節體現人死之初,家屬不能接受現實,不願馬上就把親人當死者來對待的至愛之情。所以,《禮記·檀弓》說:‘複,盡愛之道也。‘
三、奠
在當今的追悼會上,親友致送的花圈正中都寫著一個‘奠‘字,這是什麽意思?恐怕已經很少有人能說清楚了。
古代喪禮包含兩大理路,一是對死者遺體(魄)的處理,二是對死者精神(魂)的處理。從下文的沐浴、梳洗,一直到埋葬棺柩,都是對遺體的處理;而此時開始的奠祭,則是奉事死者精神的開始。什麽是奠祭呢?上古時期,人們將器物放在地上叫‘奠‘。喪禮中把作為酒食等祭品放在地上的祭祀稱為奠祭,或者徑稱‘奠‘。為什麽要用這種形式祭祀呢?原因有三,第一,古人認為,盡管死者的靈魂已經離開體魄,但靈魂依然要享食,隻要親人擺上酒食,靈魂就會來附,所以供品就是鬼神的憑依之處;第二,喪家遽逢大喪,哀痛欲絕,不免諸事倉促,所以祭祀的儀式也就因陋就簡;第三,古人以死者為鬼神,正式祭祀鬼神要立‘屍‘,屍由未成年的孩子擔任,在祭祀時代表受祭者。但死者新亡,家屬一時不能接受這一殘酷的現實,不忍心馬上就用鬼神之禮祭祀,所以把死者生前食用過的酒食端來,放在死者的右側,含有依然侍奉他進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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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回複: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彭林著《中國古代禮儀文明》連載
古人把從始死到棺柩落葬之前的祭祀統稱為‘奠‘。治喪期間,凡是有新的儀節,或者遇有特殊的日子,都要舉行奠祭,所以有始死奠、小殮奠、大殮奠、朝夕哭奠、朔月奠、薦新奠、遷柩朝廟奠、祖奠、大遣奠等等的名目,下麵擇要介紹。
小斂奠是小斂時在室內進行的奠祭,祭品是醴酒、脯醢和牲肉。牲肉放在俎上,俎的兩端是牲的左右兩髀,內側是左右兩肩,再向內是兩脅,帶有脊骨的肺放在最中間,牲肉都倒扣著放,骨的根部都朝前。
大斂奠是大斂時進行的奠祭。祭席設在室內西南角,席麵朝東。俎上的食物,魚頭朝左,鰭朝前,一共三列,每列三條魚;臘肉的骨根朝前。在席前設豆,最右邊是盛菹的豆,左邊是盛肉醬的豆,菹豆南邊是盛栗脯的籩,栗東邊是盛幹肉的豆。豚俎在豆的東邊,再往東是魚俎。臘肉單獨放在兩俎的北邊,醴、酒放在栗籩之南。
朔奠或稱朔月奠,是大斂後如果適逢朔(初一)而舉行的祭祀。祭品是一隻小豬、魚和風幹的兔肉,都放在俎上,此外還有醴、酒、菹、醢、黍、稷等。陳設的位置是:盛肉醬的豆在北、盛菹的豆在南,豚俎在兩豆之東,魚俎又在其東,臘肉單獨放在俎豆之北。盛黍稷的敦放在大斂時放籩的位置。醴、酒的位置與大斂時一樣。牲肉上用巾遮蓋。
現代社會的火化相當於古代的落葬,追悼會一般在火化之前進行。生者將花圈放在死者遺體的周圍,上麵寫著‘奠‘字,正是古代奠祭的孓遺。
四、哭位。
家中發生喪事,往往會亂成一團,如此,不僅會使喪事無法順利進行,而且族人與死者的親疏、上下、內外關係完全被淹沒,喪禮的原則也就難以體現。因此,必須規定不同身份的服喪者的哭泣之位。
屍體放在在室內南牆的窗下,頭朝南、足朝北。喪主的哭位在屍床的東側,喪主之妻在屍床西側,與喪主夾床相對;兩人都坐著。喪主的庶兄弟都站在他身後,麵朝西;妾和眾子孫站在屍床西側,麵朝東。他們都是大功以上的親戚。小功以下親戚的哭位分兩處:婦人都站在室戶之外的堂上,因為婦人的活動範圍是在堂上和房,連送客人都不下堂;男子站在堂下,因為他們的活動範圍是在堂下與門;但不管站在堂上還是堂下,都麵朝北向著屍床。顯而易見,哭位的安排,是依照內外、親疏的原則安排的。
五、報喪和吊唁
在當今,我國每逢國家領導人逝世,都要向國內外發‘訃告‘。在港澳台和海外華人世界裏,喪家也一般要在報刊上發‘訃聞‘向親友報喪,這些都是古代喪禮的遺風。
喪事的第一天,喪主首先要向國君報喪。死者有士的身份,是國君的臣下,猶如國君的股肱耳目,彼此有恩情。因此,國君得悉噩耗後,隨即派一位士前往喪家吊唁。作為國君委派的代表,士要向喪家致哀悼之意。此外,國君還要另外派人致送助喪的物品。喪家要按照喪禮的要求治喪,必然會有家中沒有或者一時來不及備辦的物品,因而特別需要周圍的幫助。身份越高,需要的喪具也就越複雜。先秦時期,一國有君喪,天子和諸侯都要來助喪,《左傳》隱公元年,‘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穀梁傳》解釋說:‘乘馬曰賵,衣衾曰襚,貝玉曰含,錢財曰賻。‘
吊唁是與死者的告別,是表達內心情意的最後機會。《顏氏家訓·風操》記載,南北朝時期的江南,生活在同一城邑的好朋友,聞喪而三日之內不去吊唁,喪家就會與之絕交,日後即使路上相遇,也是回避而不打照麵,‘怨其不己憫也‘。因有它故或者路遠不能前往吊唁者,可以用書信致哀並說明情況,‘無書亦如之‘,連書信也沒有者,也與之絕交。
六、沐浴飯含襲
有司用煮過的淘米水為死者洗頭,梳理頭發,再用巾拭幹水。接著,用巾為死者澡身,再用浴衣將身上的水拭幹。然後為死者剪指甲,理順胡須,就像平時為主人所做的那樣。最後用絲帶為死者束發,插上發笄,穿上貼身的衣服。
接著要在死者口中放米和貝,這一儀節稱為‘飯含‘。喪主在床邊坐下,用角匙從敦中取米,放入死者口內的右側,放三匙,再加一枚貝。接著,用同樣的方法在口中間和左側放米、貝。然後再往口內放米,直至填滿口腔。飯含的儀節,表達了子女不忍心讓親人空著嘴離開人世的心情,所以《禮記·檀弓下》說:‘飯用米貝,弗忍虛也。‘飯含是身後得到奉養的表現,《戰國策·趙策三》說‘鄒魯之臣生不得事養,死則不得飯含‘,正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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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回複: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彭林著《中國古代禮儀文明》連載
‘襲‘是沐浴、飯含之後為死者設掩和幎目、穿鞋衣,直至加冒等等一係列儀節的總稱。為了入殮的方便,死者不能戴生前的帽子,於是用一塊稱為‘掩‘的布覆蓋在死者的頭頂,然後將布的兩端撕開,分別向前麵的頤下與腦後的頸部打結。死者的兩耳用絲綿填塞。然後用一塊稱為‘幎目‘的布覆蓋在死者麵部,將絲帶向腦後係結。最後為死者穿鞋,鞋帶結在足麵上,再用剩餘的帶子將兩隻鞋的鞋帶孔穿結在一起,以免死者的雙足分開。緊接著為死者穿衣服,一共三套,貼身的衣服不在此數。然後,在三套衣之外結以大帶,又將手板插入帶內,在死者的右手拇指套上扳指,帶子係在手腕處,在拇指根打結;再在左手纏繞一塊稱為‘握‘的布,其絲帶與扳指的絲帶相連結;再用‘冒‘(屍套)將屍體裝入,冒分上下兩截,先用下截從腳下往上套,再用上截從頭部往下套。最後用衾被覆蓋。
七、為銘和設重
家中發生喪事,喪家需要讓過往的人周知,於是將其死者前所用的旗旌插在堂的西階上,這就是‘為銘‘。如果死者生前是沒有資格建旗的不命之士,就用一塊一尺長的黑布,下麵綴以二尺長的赤色的布,寬都是三寸;在下端赤色的布上寫上:‘某氏某人之柩。‘旗杆長度為三尺。筆者在韓國訪問時,曾見到某一店家門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喪中‘,屋簷下則懸掛著一個韓式的方形燈籠,燈籠的上下兩截用了藍、白兩種顏色,應當就是古代喪禮中‘銘‘的一種變化形式。
沐浴、穿衣完畢,要為死者‘設重‘。按照喪禮的規定,要到棺柩落葬之後,才可以為他做‘木主‘,也就是通常說的牌位。作為過渡,此時要在庭中立一根稱為‘重‘的木柱,意思是讓死者的靈魂有一個比較固定的依附之處。重的形製是,先在上端斫削再鑿眼,然後插入一根稍細的木棍,然後再兩端各懸掛一個鬲,鬲口用粗布蓋住,鬲中是用飯含剩餘的米熬成的粥。於是用葦席將重木和鬲掩卷起來,然後用竹篾索縛住。
由於死者已經裝進屍袋,死者的麵貌已經看不到,為了彰顯行將出現的棺柩的身份,有司要將放在西階上的銘插在重木上。
八、小斂
小斂是死後第二天中最重要的儀節,主要內容是為死者穿衣、加衾,地點依然是適室之內。
小斂時應該穿多少套衣服,因死者的身份的高低而有不同的規定,士為十九套。士平時穿的衣服,不過是爵弁服、皮弁服、褖衣等幾種,這時一定要湊滿十九套。含義何在呢?鄭玄說是‘法天地之終數‘,古人認為天數一、地數二,依次往下數,最終是天九、地十;人死在天地之間,所以小斂的衣服要取天地的終數。前麵說過,屍體經過‘襲‘之後,已經裝入屍袋,實際上已經無法再為死者穿衣了。所以,小斂的所謂穿衣,實際上是將衣服裹在屍袋上下。為了保持外形的整齊,死者兩肩上方的空虛處要用卷好的衣服填滿。最後,要用布帶捆紮,使之牢固。捆紮的布帶是‘橫三縮一‘,即橫向三條,縱向一條。
小斂完畢,喪主、喪主之婦在屍床兩側撫屍,頓足痛哭。由於此時還沒有成服,而喪事已經開始,故不得不采取一些權宜的措施:喪主用麻挽發,袒露左臂,喪主的庶兄弟等用布束發,去冠戴免,婦人們麻與發合結。
接著,士抬起屍體,眾男女則在兩旁捧持著屍體,然後將屍體安放在堂上,用夷衾覆蓋屍體,等待大斂。眾男女在屍周圍頓足而哭。
九、大殮
大斂是死後第二天中最重要的儀節,主要內容是為將屍體裝入棺柩。地點由適室轉移到堂上,表示死者正一步一步地離開自己生活過的地方。
為了便於將屍體裝殮入棺,先要在在堂的西階之上挖一個稱為‘肂(si)‘的坎穴,其深度以能見到棺與蓋之際的木榫為準。然後用窆車將棺柩徐徐放入坎穴中,棺蓋放在地上。
接著在堂上張設帷幕。婦人們站在屍體西側,麵朝東。喪主與親屬在屍體東側,麵朝西,袒露左臂。有司在東階上鋪席,並依次陳放斂屍用的絞帶、單被、絮被、衣服,最好的祭服放在外麵。將屍體抬到大斂席上,按與小斂類似的方法為死者加衣。根據喪禮的規定,士大殮所加的衣服為三十套。加畢,也用絞帶捆紮,‘橫五縮三‘,即橫向五根,縱向三根。喪主號哭時,頓足不計次數。接著,喪主將屍體捧入棺木入斂,喪主察看坎穴中的棺木,接著在棺木四旁各放一筐放置炒熟的黍稷,這是為了吸引日後鑽入棺木中的蟲蟻,以免它們噬咬屍體;然後蓋上棺蓋,再在其上塗泥。喪主號哭,頓足不計次數。大斂完畢,撤去帷幕。喪主、喪主之婦撫屍痛哭,有司將標誌死者身份的旗旌插在坎穴的東側。大斂畢,喪主與親屬開始正式服喪,應該有喪杖的要執持喪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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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回複: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彭林著《中國古代禮儀文明》連載
大斂以後,棺柩停放在殔內,等待落葬。古人把停柩稱為‘殯‘。今天,人們將停放屍體的地方稱為殯儀館,其源蓋出於此。《禮記·王製》說:‘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三日而葬。‘意思是說,從死到停柩,天子需要七天,諸侯需要五天,大夫以下隻要三天;停柩的時間,天子為七月,諸侯為五月,大夫以下隻要三天。這是因為葬禮的規模不同,需趕來參加喪禮的人相差懸殊,所以需要準備的時間也就有長短。
十、國君親臨大斂
喪禮的過程很長,國君不可能全部參加,一般來說,如果是大夫去世,國君要參加小斂和大斂;如果是士去世,那麽,參加大斂就可以了。國君到達時,喪主要到外門之外迎接,看到國君車駕的馬頭,就不再號哭,回到門內麵朝北而立,並與眾主人一起袒露左臂。國君脫去吉服,進門後從阼階上堂,麵對屍體而哭。喪主奉命進行大斂,隨同國君而來的公卿大夫依次奉命上堂,站在喪主之西。
大斂完畢,公卿大夫下堂,回到哭吊之位。國君有一個‘坐撫當心‘的儀節。在喪禮中,用接觸死者身體的方式死者作最後的告別,稱為‘馮(ping)屍‘,不同身份的人馮屍的方式和具體的叫法各不相同。子女對於父母,是抱持屍體的心口,稱為是‘馮屍‘;父母對於兒子,是執持胸口的衣服,稱為‘執屍‘;妻子對於丈夫,是執拘屍體的衣服,稱為‘拘屍‘;國君對於臣下,是按撫屍體的心口,稱為‘撫屍‘。四者之中,馮屍最重,拘屍次之,執屍又次之,撫屍最輕。四者的劃分,體現了尊卑和恩情的深淺。
國君撫屍完畢,先後命令喪主、喪主之婦馮屍。他們不能撫mo國君撫mo過的地方。抬屍入棺時,喪主要捧住死者的頭部。蓋上棺蓋後,有司在棺上塗飾。國君在祭席擺設完畢後出廟門,喪主號哭,拜送國君。
君親坐撫當心的儀式直到北宋時還存在,如司馬光死,哲宗哀臨其喪。但凡是擔任過執政,即使是致仕而死者,皇帝也必親臨喪禮,並為之罷樂。若大臣死於遠方,皇帝無法親臨,則必定派遣郎官前往吊唁。到了南宋,風氣丕變,除秦檜死,宋高宗親自臨喪之外,其餘皇帝均不親臨大臣喪禮,君臣恩義之淡漠,不難想見。朱熹批評說:‘今日之事,至於死生之際,恝然不相關,不啻如路人!‘(《朱子語類》卷八十五)朱熹認為古代的君臣之禮,有其積極作用:‘看古禮,君於大夫,小斂往焉,大斂往焉;於士,既殯往焉,何其誠愛之至!‘‘古之君臣所以事事做得成,緣是親愛一體。‘(《朱子語類》卷八十九)可見,君臨臣喪是體現君臣關係的重要儀節。
十一、成踴、代哭、朝夕哭
失去親人所帶來的痛苦可猶如肝裂膽,但過渡的悲傷會奪去生者的生命,以致前喪未了,後喪又起,這是死者所不願看到的局麵。而且,親人的喪事尚未辦完,喪主就死了,實際上沒有盡到為父母送終的責任,這也是不可取的。為了防止釀成這類‘以死傷生‘的不良後果,需要從禮製上作出種種限製,使喪家都能麵對現實,節哀順變,於是就有了哭踴、代哭、朝夕哭等規定。
人在悲傷之極時會情不自禁地‘辟踴‘,也就是捶胸跳足,所以《禮記·檀弓下》說:‘辟踴,哀之至也。‘為了防止辟踴時失去控製,喪禮有‘成踴‘的規定,除了少數儀節可以不加限製外,多數儀節為‘三者三‘,即每一儀節三踴,每一踴三跳,一共九跳。禮節中的這類數量限製,稱為‘有筭‘,《檀弓下》說:‘有筭,為之節文也。‘
在大斂之前有‘代哭‘的規定。代是輪流更替的意思,代哭就是親屬輪流到殯宮哀哭,喪家既是哭聲不絕,同時大家的身心又可得到保護。
大斂以後,哀痛之情稍殺,全家男女每天隻要在朝、夕兩個時間時到殯宮號哭就可以了,不再代哭,稱為朝夕哭。當然,哀痛所至時,也可以到殯宮痛哭,並非一律禁止。
十二、筮擇墓地和卜葬日
墓地要用通過卜筮來決定。的安葬處後,塚人度量墓地。挖掘墓地時,四角的壤土堆在四角之外,墓地中央的壤土堆在墓地南側。朝哭之後,喪主和眾主人都前往預選的墓地之南,麵朝北而立,解除帶。宰站在主人右邊。筮者打開筮草筒,麵朝南接受喪主之命。主人命令說:‘哀子某人,為其父某甫卜筮選擇墓地。選定此處為幽冥之宅,墓地始得,將來有災難嗎?‘筮者聞命後,指著墓中央所起壤土卜筮。筮畢,筮者將得到的卦交給宰。宰看過後還給筮者,筮者麵朝東,與其下屬的筮人共同占筮此卦的吉凶,占筮畢,稟告宰和喪主:‘占筮的結果是吉利。‘喪主號哭。如果占筮的結果不吉利,再另選墓地占筮,儀節與前麵相同。
古代棺外有呈井字形的槨,槨木做完後,喪主先拜謝工匠,然後周繞槨架一圈,檢視質量是否合格。進獻來做明器的木材放置在殯門之外,喪主也要進行檢視。獻尚未修飾的明器和已完工的明器,儀節也是如此。
落葬的日期要通過占卜來決定。占卜的儀式在殯宮外進行,喪主和眾主人就位後,族長在門東即位。宗人將龜甲遞給族長,並指示當灼的部位。族長以喪主的口氣命令占卜葬日。宗人將命辭傳達給龜,將龜甲交給卜人。卜人坐下,用荊樹枝灼龜。族長接過龜甲觀察。於是,三位占者一起占卜所得之卦,占畢,宗人向族長和喪主稟告占卜的結果。如果占卜的結果不吉利,可以重新占卜。
82回複:清華大學曆史係教授彭林著《中國古代禮儀文明》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