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立馬橫槍 第四十四節

大漢國中平三年(公元186年)九月。

龐德很年輕,身高體闊,一張棱角分明顴骨高聳的大臉,一雙沉穩冷靜神采奕奕的眼睛,英武剛毅,豪爽粗曠,神態間略顯稚嫩。他在張郃的引領下,大步走進軍中大帳。鮮於輔迎上去,彼此寒暄一番之後,問道:“龐大人遠道而來,找我有何要事嗎?”

龐德小聲說道:“下官特來求見李大人。”

鮮於輔心裏一驚,麵上卻笑容依舊,朗聲說道:“李大人在金城和叛軍商談招撫的事,大人難道不知道嗎?李大人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如果龐大人一定要見他,隻有等大人從金城回來了。”

龐德神態莊重,輕聲說道:“李大人已經渡過黃河,從葵山小路悄然而回,大人何必隱瞞。”

鮮於輔駭然心動,臉上笑得更加和善了,“龐大人說笑話了。”

龐德後退一步,再次躬身施禮,言詞懇切地說道:“下官的確有要是求見大人。大人從金城返回,一路上都是由西涼隱士樊老師帶人護送。大人如若不信,可以派人向李大人求證。”

鮮於輔稍加沉吟,然後目視張郃。張郃急忙退出大帳。

鮮於輔一邊請龐德坐下,一邊笑問道:“這位西涼隱士,我好象在哪裏聽說過?”

龐德剛剛坐下,聞言又急忙站了起來,躬身施禮道:“大人……”

鮮於輔伸手拉住他,笑道:“龐大人無須客氣,坐著說,坐著說。我記得他在西涼很有名氣,曾經隨段將軍出征西羌,是嗎?”

“對,他是西涼武者心中的絕代高手,地位尊崇。二十年前,就是先帝延喜八年(166年),段熲段將軍率部在湟中征伐羌人的當煎部落,不慎中了羌人的埋伏被包圍。當時,西涼的兩大高手樊誌老師和張策老師隨侍將軍左右。兩人奉將軍之命,夜入羌人大營,於幾萬大軍之中從容斬殺羌人當煎部落三大渠帥。羌人失去首領,隨即大亂,段將軍趁機率部夜襲,大破羌胡,斬首數千。此戰過後,兩位老師揚名天下。”

這時李弘掀開帳簾,走了進來,他笑著說道:“那要謝謝老聶了,竟然請得這等絕世高手送我回來。”隨即他朝龐德拱拱手,“剛才怠慢了龐大人,請多多諒解。”

龐德驚訝地望著他。

“這位就是李中郎李大人。”鮮於輔笑著介紹道,“是不是太年輕啊?”

龐德一驚,急忙爬起來躬身施禮,“下官隴西郡門下賊曹龐德見過大人。”

李弘急走兩步,一把抓住他的雙手,笑道:“龐大人也很年輕嘛。”

龐德漲紅了臉,十分不好意思地說道:“下官剛才失禮,失禮了。”

李弘無所謂地揮揮手,問道:“你今年多大了?這麽小就供職郡府了?”

龐德臉更紅了,他小聲說道:“下官今年剛滿十七歲。南部都尉馬大人和我家是世交,這次經他推薦,給太守李大人做侍衛頭領。下官到郡府供職還沒有幾天,失禮之處,望大人多多包涵。”

李弘和鮮於輔相視一眼,眼含驚奇之色。

“做侍衛頭領?門下賊曹?”李弘笑問道,“那你武功一定很高了?”

龐德笑笑,顯得非常自信。

“龐大人,你怎麽知道我回來的?誰告訴你的?你可要說清楚。”李弘親昵地拍拍他,笑道,“要是說不清,恐怕你要殺出去才能保住性命啊。”

龐德被李弘說地笑了起來,他問道:“大人,你剛才提到的那位老聶,他是誰?”

“就是聶嘯啊,他是勒姐部落的小渠帥。”

龐德恍然,笑道:“他哪裏有資格請樊老師出馬,這都是邊老師安排的。”

李弘稍一遲疑,問道:“老聶竟敢出賣我?”

“聶嘯不知道這事。”龐德笑道,“大人不要誤解了他。你們所住的那個塢堡家主姓閻,是邊老師的朋友。邊老師聽說大人的手下秘密趕到允吾,估計大人要走,所以特意請出了樊老師和他的弟子專門護送大人,以確保大人的安全。”

“讓邊先生費心了。”李弘感激地說道,“怪不得那天老聶把樊前輩介紹給我時,神色有點不對。”他看了一眼龐德,笑道,“你是樊前輩的弟子?”

“是的。”龐德微微笑道,“我在略陽接到老師的消息後,立即趕來了。”

李弘醒悟過來,他高興地問道:“你也是邊先生的弟子?邊先生就是托你把東西帶給起我?”

龐德笑道:“正是,我受老師之托,已經把東西秘密帶到略陽。”

“太好了。”李弘躬身拜謝道,“太謝謝你了。大人回去後,告訴邊先生,說我絕不會違背諾言,一定完成他的心願。”

龐德躬身說道:“下官一定帶到。”

李弘轉身對張郃揮手說道:“俊乂,立即傳令恒大人,集結四千鐵騎,隨龐大人到略陽跑一趟。”

劉虞緩緩放下手上的密奏,看看麵色陰沉的天子,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李中郎所奏,雖然事實確鑿,但牽扯麵太大,還是慎重一點為好。”

天子冷笑,說道:“朕自有分寸。朕喊你來,是想問問你,李中郎送來的證據呢?你怎麽不給朕?”

劉虞嚇了一跳,急忙跪下道:“陛下,臣剛剛收到,還沒有仔細看,所以……”

“立即拿來。”天子口氣嚴厲,不容置疑地說道,“不要自作聰明,你以為李中郎是白癡嗎?”

“陛下……”劉虞有點害怕,但還是鼓足了勇氣,誠懇地說道,“陛下請三思啊。如果按這個名單抓下去,洛陽會大亂的。如今北軍遠征在外……”

“對。”天子小眼一睜,短眉一挑,大聲說道,“愛卿說得對。立即下旨,命令北軍日夜兼程,火速趕回洛陽。”

劉虞兩眼一翻,心裏後悔的連連埋怨自己多嘴。自己不但勸諫未成,反而提醒了天子,把軍隊調回來了。這個李弘,自己在西涼捅捅簍子也就算了,還鼓動陛下在洛陽搞什麽肅貪,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個小子現在越來越壞了,竟然還防自己一手。這個白癡,他找了一個什麽渠道給陛下送消息呢?

劉虞正在這裏胡思亂想,天子又說話了。

“讓執金吾甄舉隨同北軍一起回來,記住叫他把收繳的金錢繒絹一起給朕帶回來。”

劉虞趕忙答應,隨即再諫道:“陛下,這事牽一發而動全身……”

天子衝他揮揮手,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劉虞驚惶不安地望著他。

“你放心,我不殺人。殺人幹什麽?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朝堂上要是沒有人,我和誰說話?向誰要錢?我就是借機刮刮他們的油水。昨天,大司農王大人在朝堂上向朕哭訴,說國庫裏沒錢。”天子拿起李弘的密奏,晃了晃,說道,“這不就是錢嗎?我在洛陽,在關東這一塊,刮一百億錢應該不成問題吧?”

劉虞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麽好。

“愛卿不相信?”天子詭異地笑笑,說道,“李中郎在西涼那麽個窮地方,隨便抄抄,都能抄出十幾億錢,我在洛陽這麽富的地方,抄不出一百億錢?”

劉虞苦笑。

“你不要再做尚書了。”天子小心地疊好李弘的密奏,看看跪在地上的劉虞,說道,“你最近很辛苦,替朕做了不少事,又給朕舉薦了一個國家棟梁,朕就升你做光祿勳吧。”

光祿勳,主管宮廷內的警衛事務,但它實際的權力遠遠不止於此。皇帝的智囊班子都集中在這裏,同時這裏又是候補官員集中訓練的地方。光祿勳秩俸中二千石,銀印青綬,位列九卿,是一位很大的官。

劉虞先聽天子說罷了他的官職,很是沮喪,自怨自艾,突然又聽到天子封他做光祿勳,頓時狂喜,高興地趴在地上連連磕頭謝恩,高呼“萬歲……”不止。

“起來吧,起來吧。”天子招招手,對劉虞說道,“這事不要泄露出去,否則這些人把錢財轉移了,朕就抄不到錢了。你要知道,朕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做過這麽令人興奮的事了,你可不要掃了朕的興。”

自從西征大軍和西涼本州的軍隊先後進入涼州以後,為了便於管理和協調,張溫命令進入涼州的軍隊糧草都由涼州刺史部統一調撥。耿鄙正是因為有這個權利,所以他很容易的就以各種理由克扣了五萬俘虜的糧食。

“耿大人說,那些俘虜,尤其是羌人,不殺就不錯了,還給一天吃二餐,養著幹什麽?他說當初就不應該留下這些人的性命,應該全體格殺。”鮮於輔憤怒地說道,“我好說歹說,他才答應每人每天給一升口糧。一升口糧吃什麽?不餓死就不錯了。”

麴義怒極而笑道:“老邊收集的證據裏可有關於耿鄙貪汙的事?要是有的話,我們先把他抓起來。”

李弘笑道:“不要生氣,不要生氣,辦法還是有的。”他扭頭看看左彥,問道,“有關於耿鄙的證據嗎?”

“沒有。”左彥說道,“耿鄙去年秋天才上任,那時候老邊早就造反了,他怎麽收集耿鄙的貪汙證據?你們不要癡心妄想了,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馬上就要展開大搜捕了,卻出了這麽一擋子事。”田重捉住自己小山羊胡子說道,“前幾天我們沒有注意這個問題,把他們的謊話當真了,還以為涼州的庫倉裏真的沒有糧食,結果把大營裏的餘糧全部用光了。沒想到這些人的膽子大到這個地步,連我們的軍糧都敢克扣。無法無天。”

“太尉府去了嗎?”李弘問道。

“派人去了,已經送了幾封書信了。”鮮於輔回道,“太尉大人回信說,糧食的確有困難,叫我們自己想辦法,自己解決。”

“陛下答應給我們的糧食呢?”李弘皺眉問道,“按時間推算,也該到了。”

“估計給太尉府扣下了。”麴義恨恨地說道,“如今這世道亂了,連陛下的聖旨都有人敢公然違抗。”

大帳內陷入了沉默。

“國安,俘虜營那邊可有什麽動靜?”李弘問衛政道,“俘虜們知道這個事嗎?”

“俘虜營很平靜。”衛政回道,“雖然現在一天吃兩餐,但還能管飽,暫時不會有什麽事。北宮伯玉和李文侯找過我們幾次,被我們搪塞過去了。目前他們還不知道軍隊缺糧的事。”

“大人,他們既然敢違令扣糧,我們就去搶他的糧庫,你看怎麽樣?”麴義突然站起來,湊到李弘的耳邊說道。

“不妥。”鮮於輔立即阻止道,“董將軍的軍隊和皇甫校尉的軍隊都駐紮在隴縣城外,我們這樣明目張膽的去搶糧,肯定會和他們發生衝突。”

“實在不行隻有去搶了。”田重說道,“按照現在大營的存糧,十萬人一天吃兩餐,也隻能維持四五天,不去搶怎麽辦?難道把俘虜們逼反嗎?”

李弘想了半天,說道,“羽行,你拿著陛下的手詔親自去一趟太尉府,向太尉大人稟明情況,懇求他先給一點糧食應應急。不論怎麽困難,我們都要支撐到金城那邊來消息。隻要叛軍答應招撫,我們沒有了後顧之憂,就可以放手大幹了。”

“如果糧食到了隴縣,耿鄙還是不給呢?”麴義問道,“大人,幾天後,如果不搶,我們就要餓肚子了。”

李弘彷徨無計。

晚上,李弘留幾個人吃飯。麴義抱怨說飯菜太差。田重取笑他,說他是士族子弟,享受慣了,應該單獨坐一桌,單獨給他上幾個菜,士庶不能同桌吃飯的。麴義給他說得很不好意思,但他看到桌上隻有兩個簡單的小菜,實在吃不下飯。

李弘笑道:“雲天,西涼的事如果結束了,我們就要回冀州。臨行前,你要到長安請我們吃飯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麴義說道:“大人放心,我答應你們的,當然要兌現了。到時候,一定請你們到長安最好的酒樓,喝個痛快,吃個痛快,玩個痛苦。”

左彥問道:“大人家裏很富裕吧?”

麴義很謙虛地笑笑,說道:“還好,還好,我們家雖然有不少錢,但都是祖上留下來的。我母親非常喜歡我,對我很溺愛,所以我自小就會花錢,是個敗家子。不過我兩個兄弟會掙錢,這幾年他們在長安置了不少家產。現在我母親和他們一起住在長安。”

鮮於輔趕忙問道:“那你上次回長安,可回家看望了老母親?”

麴義臉一紅,有點尷尬地看看衛政,問道:“這不算違反軍紀吧?”

李弘,田重和左彥笑起來。鮮於輔自覺失言,很抱歉地望著麴義。衛政很嚴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就算違反軍紀,你也應該回家看看母親。下不為例吧。”

李弘笑道:“好,我們總算抓住了國安的把柄,原來刺奸大人也有徇私枉法的時候。”

麴義不滿地瞪了一眼李弘,說道:“我在長安花錢請你們吃飯,你們總要給點好處給我吧。”

幾個人正在這裏說笑著,張郃匆匆走了進來。

“俊乂啊,一塊吃飯吧。”李弘招呼道。

“大人,天子有手詔送到大營。”

“陛下有回信了。”李弘高興地說道,“羽行兄,你去大帳接一下,我還是暫時不露麵。俊乂,你坐下吃飯吧。”

鮮於輔急忙離去。麴義看到張郃狼吞虎咽的很快吃完一碗,奇怪地問道:“你吃飯不要菜?”

張郃詫異地看著他,反問道:“吃飯要菜嗎?”

田重忍俊不禁,失聲大笑起來,他連連搖頭,感歎道:“富家子弟啊……”

時間不長,鮮於輔就回來了。

“陛下在詔書中說了什麽?”李弘問道。

鮮於輔一邊把詔書遞給李弘,一邊笑道:“陛下已經答應了你的請求,準備和我們同時行動。他已經下旨征調北軍立即趕回洛陽。”

麴義聞言疑惑地說道:“陛下難道幡然醒悟,要滌瑕蕩穢,來個血腥屠城?”

李弘把手上的詔書遞給麴義,笑道:“陛下想在洛陽撈一百億錢,那可是個巨大的數字。”接著他望著鮮於輔,繼續說道,“陛下在西涼未平的情況下,緊急調回北軍,必然會引起朝中大臣們的注意。”

“那又怎樣?”麴義說道:“他們不會想到陛下要抽他們的血,剝他們的皮吧?”

帳內眾人輕鬆地笑起來。

“陛下有了這麽多錢,會不會減一點賦稅,給百姓們喘喘氣了?”田重笑著問道。

左彥搖搖頭,歎道:“百姓們更苦了。”

麴義不解地問道:“司馬大人,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李弘也問道:“俊義啊,你為什麽這麽說?”

“我們這麽做,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左彥擔心地說道,“我們從老邊提供的證據裏,整理確認了幾百名大小貪官,這些人和朝堂上的奸閹,世族官僚,還有門閥豪強們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天子追查之後,這幾大勢力肯定要被陛下抓到把柄,遭到斥責。如此一來,他們的權勢不但受到削弱,而且還要花大量的錢財來為自己贖罪。他們憤恨之下,豈能善罷甘休。你們知道,現在各地方州郡的官吏們都是各個勢力的宗室子弟,門生故吏,這些人倒過來就會把損失強加到百姓頭上,他們會趁機增加各種名目的苛捐雜稅,對百姓進行強征暴斂,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們的損失補回來,所以……”

眾人心中的喜悅頓時被左彥的幾句話講得不翼而飛,大家一個個心情沉重,覺得很沮喪。

田重奮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道:“不把這些朝堂上的奸佞鏟除一淨,天下的百姓就沒有好日子過。”

“我要有十萬雄兵在手,我就殺進洛陽,宰了這些禍國殃民的小人,殺盡這些無恥之徒。”麴義猛地站起來,憤怒地說道。

鮮於輔趕忙製止道:“雲天不可胡說。”

李弘頗有興趣地看著咬牙切齒的麴義,突然心中一動,高興地說道:“我有辦法了。”

大家奇怪地望向他。田重問道:“救天下百姓的辦法?”

“我哪有那個本事?”李弘笑道,“我有要糧食的辦法了。俊乂,你快去大帳,叫那位八百裏快騎的騎士稍等片刻,我有密奏給天子。”

張郃匆忙跑了出去。

左彥問道:“大人想出了什麽好辦法?”

“北軍一走,駐紮西涼的軍隊就少了。一旦西涼平定,我們也要離開這裏,那麽西涼的留守軍隊就隻有要董將軍的西部邊軍,雲天的金城邊軍,子烈的郡國兵,還有馬騰的幾千隴西邊軍,加在一起也隻有五萬人馬不到,實力相當薄弱。”李弘擔憂地說道,“如果羌胡入侵,這些人根本不夠。”

麴義突然明白過來,他用力打了李弘一拳,高興地說道:“現在子秀山有五萬俘虜,而且歸屬羌人居多,他們都是身強力壯之人,如果直接把他們轉為西涼士卒,那西涼的軍隊人數猛然之間就翻了一翻,我們的實力就大大的增長了……”他連連點頭,一副垂涎三尺的樣子。

“五萬軍隊……”左彥說道,“大人,現在不比今年春天我們在冀州的時候,那個時候陛下要人打仗,幾萬黃巾軍俘虜說轉就轉過來了。但現在他不需要這麽多軍隊了。西涼戰事即將平定,陛下都已經準備撤軍了,他還會答應擴軍募兵?”

李弘笑道:“我們把情況說嚴重一點,不怕陛下不答應。我們把這批俘虜轉為士卒,糧食就解決了。他們有理由餓死俘虜,但絕對沒有膽子餓死士卒,除非他們都不想活了。另外,這批士卒由雲天,子烈,子威他們帶著,將來就是鎮守西疆的主力,西涼的安定也有保障嘛。”

“大人,快寫,快給陛下寫奏章。”麴義興奮地催促道。

“五萬軍隊?”鮮於輔笑道,“子民,你向陛下要這麽多建製,可能嗎?就算陛下同意了,那些大臣們會同意嗎?朝中的官僚們現在就怕你的軍隊越來越多,勢力越來越大,你想想……”

“不想了。”李弘笑道,“想許多事情還怎麽做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俊義啊,趕快寫……”

衛政難得開口,這時候卻突然說了一句:“大人,北宮伯玉和一幫大小渠帥怎麽處理?”

“我們現在就向陛下要特赦聖旨,讓他們立即回家。”李弘滿不在乎地說道。

太尉張溫,執金吾甄舉,校尉皇甫鴻先後接到撤軍的聖旨。

執金吾甄舉和皇甫鴻不敢耽擱,一麵派人到子秀山大營取了錢帛絹繒珠寶,一麵拔營起寨,迅速東上。

張溫對天子的決定很奇怪,他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他召集太尉府的人商量了半天,還是沒有理出頭緒。西涼的事情還沒有最後敲定,也許還有變故,這個時候陛下匆忙撤軍,對招撫叛軍肯定有影響。李弘是因為受傷滯留在金城,不是因為談判留在金城。如果李弘出現意外,他還要再次派人西上金城招撫叛軍。保持軍隊的數量就能保持對叛軍的壓力。

張溫急忙上書勸阻陛下。以司徒崔烈為首的朝中大臣聞訊之後,不惜重金,上書上朝進行勸諫。天子置若罔聞。

中常侍趙忠和一幫奸閹勢力倒是很高興。如今張溫和李弘的關係越來越惡化,北軍撤回,張溫在西涼就沒有什麽實力了,這對世族官僚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一旦李弘死在金城,奸閹們還有董卓的軍隊可以利用,他們完全可以抓住時機,趁機打擊一下張溫和世族官僚的勢力。

劉虞遷升九卿之一的光祿勳。這個消息讓奸閹和世族官僚們高興了一下。劉虞是李弘的故主,又是尚書,深得陛下的寵信,李弘的許多密奏都是通過劉虞之手第一時間交到了陛下手上。所以朝中的各方勢力早就想把劉虞從尚書這個位置上踢下去,把劉虞從皇帝身邊支走,他們一直都在想辦法。沒想到天子這麽通情達理,把劉虞提拔了一下,遂了他們的心願。

小黃門蹇碩有一天隨侍在天子左右,兩人閑聊,天子高興,隨口向蹇碩吹噓,說他立即要發大財了。蹇碩心裏很吃驚,就狠命地奉承天子,想套他的話。天子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竟然不慎說露了嘴,說他已經答應李弘,要在西涼募兵擴軍了。

蹇碩暗暗心驚,隨即派人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趙忠。他們兩人雖然一直有矛盾,但這個時候,為了宦官們的共同利益,雙方還是要團結一致,互通消息。趙忠和張讓立即召集一幫奸宦私下商量,覺得這裏有名堂。李弘在金城重傷不起,怎麽會有擴軍的要求?是不是李弘已經秘密回到了子秀山大營?趙忠非常擔心,立即快馬通知了宋典和董卓。

這個時候李弘已經接到了天子的聖旨和特赦令,允許他招募叛軍俘虜,立即擴軍,為將來西涼的穩定做準備。

太尉張溫也接到了聖旨。張溫雖然不同意擴軍,但在天子沒有改主意之前,糧食還是要提供的,否則就是抗旨了。

李弘和眾將大喜。鮮於輔和麴義立即召見叛軍首領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對他們詳細說明了天子的旨意,並且拿出特赦令,允許他們帶著各羌族部落的大小渠帥和一部分叛軍軍官離開。他們無罪釋放了。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還能說什麽?第二天,他們就帶著一千多人匆匆離開子秀山,返回金城郡。

五萬俘虜在經過了最初的恐懼和騷亂之後,逐漸平靜下來。他們在哪裏都是當兵,或者當土匪,相比起來,在漢軍大營當兵最好,無憂無慮,衣食不愁,活著有軍餉拿,死了家人還能拿到一筆撫恤。

李弘隨即命令田重下發了第一個月的足額軍餉,俘虜們的情緒隨之穩定下來。三天後,李弘命令鮮於輔和麴義著手重新整編五萬俘虜,並且從西涼軍隊裏抽調了大量軍官充實到被整編軍隊。接著,軍隊開始了訓練。

宋典和董卓接到趙忠的消息後,立即探察子秀山大營,他們通過各種方法,甚至宋典以巡視為名,親自跑到大營四處搜尋,都沒有發現李弘的蹤跡。宋典和董卓商量之後,也摸不透這裏的玄機。但是李儒敏銳地嗅到了危險,他再一次催促董卓,讓他的弟弟董旻帶著一幫心腹離開關中到洛陽去。董卓不敢疏忽大意,立即派人到槐裏老家督促其家人盡快離開關中。

半個月後,甄舉和皇甫鴻帶著北軍趕到洛陽北軍大營。

徐榮在允吾終於和韓遂就招撫問題達成一致意見。邊章和韓遂隨即各書謝罪表獻於天子。聶嘯帶著謝罪表連夜東渡黃河,穿越葵園峽,趕到子秀山大營。李弘隨即上書天子,以八百裏快騎將邊章和韓遂的謝罪表送到洛陽。

天子見到謝罪表,連夜召集太常劉焉,光祿勳劉虞,小黃門蹇碩商議肅貪抄家之事。光祿勳劉虞持兵符到北軍大營領軍坐鎮。太常劉焉,小黃門蹇碩隨即奉旨趕到廷尉府,主持肅貪抄家。一夜之間,洛陽被抓捕官吏達到一百三十七人。第二天,抓捕行動擴張到關東司隸地區的河南府,河東府,弘農府。七天之內,抓捕四百五十六人。關東震撼。

同一時間,李弘盡起一萬鐵騎,在西涼,主要是在關中開始了新一輪的抓捕。幾天之內,抓捕三百二十七人。

大漢國陷入了驚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