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暮雪千山

“熟?還算吧,至少還沒打過架?”他無意識般的說著,竟勾了勾嘴角,一抹淺笑悄然而露。

女孩的笑容卻僵持了,她幽幽的說:“振炎你,好像變了。”

“怎麽變了,變得麻木,還是自暴自棄?”陳振炎另有深意的問。

“至少有一點沒變,還是穿著這件襯衫。”那個叫做旖兒的女孩美眸流轉,另有深意的回答。

陳振炎再一次看了眼身上這件倍受關注的黑襯衫,薄唇又是輕勾,“現在總該告訴我,為什麽要把這個扣子弄成這樣了吧,嗯?”

她聽了笑得詭秘,說:“不告訴你!”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沒衣服穿了。”他想起昨天在孤兒院趁四下沒人,偷偷把它從衣架上取走的事,不盡自嘲了下。

“那你可以把它丟掉了。”她說著嘟起了嘴說,“那樣可以再買新的。”

“丟了,可以嗎?”他聽了這句心下一沉,冰雹般的表情又回到臉上。

“對不起。”她輕聲說著,低頭一下下的攪拌著杯中的咖啡。

“旖兒,你沒有對不起我的,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他的目光誠摯而悠遠。

“振炎,我有我苦衷,有些事我不會輕意放棄的。”她說。

“不談這些了好嗎,畢業後準備做什麽,還是不改初衷?”他輕聲問。

“是!”她鄭重的說,“我要拿回我們莊家的一切,否則我再沒資格叫莊旖。”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淩永成的生意不是表麵那麽簡單。”

“我知道。”莊旖呷了口咖啡平靜的說著。

“你可能會有危險!”陳振炎雙眼如炬,他說,“旖兒,算了吧不要做沒有意義的事,那樣不值得。”

“那你說怎樣才算值得呢?”她的眼底泛上迷霧,“你也知道,十六年前的那場車禍,它帶走了我爸爸……”

“旖兒——”

“我記得很清楚,這天剛好是我五歲生日,可那時我不知道,這天離我媽咪去世五周年的祭日隻差一個月,我滿月的時候她就出意外死了。”她平靜的目光裏沒有一點波瀾,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三歲的時候爸爸把一個女人帶回家告訴我說,這就是我媽咪,振炎你說,這有多可笑,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突然成了我媽咪……”

“旖兒……”他心疼的望著她。

“更可笑的是,二年之後爸爸也出意外去世,這個女人又把另一個男人和這個男人的一雙兒女帶回了我家,就算是我的爸爸、哥哥和姐姐了,東拚西湊,居然也成了一家人!”她始終平靜。

她的這份平靜在他眼裏就是深深的自責,她的痛與傷,從來安慰不了。

他有些沮喪,“這些我以前就知道了,旖兒就讓它淡去吧,也讓自己快樂點,我隻要你快樂而已。”

“是啊,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你從路邊把我撿到了。”她眼中閃過微光,思緒仍沉浸在故事裏,“那時,我從家中跑出來,我的衣服是破的……又餓又冷……”

“旖兒——”他急切的喚她,緊緊握著那雙冰涼的手說,“過去的事不要再回頭去看了!”

那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時的陳振炎還不過是個十七的少年。

那個秋雨綿綿的早晨,他跟往常一樣,在仁心孤兒院外邊的小路上晨練,在路邊一棵梧桐樹下,發現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蹲著地上,衣衫襤褸、麵色蒼白,目光卻無比倔強,見有人靠近,拔腿就跑,可能是餓久了的原因,沒跑出幾步就暈倒了。

於是,陳振炎把她背回了孤兒院,她在孤兒院呆了近三個月的時間裏,對自己的身世幾乎絕口不談。

連陳亦雲都曾經一度以為她是一個孤兒,直到有一天,一輛深黑色的勞斯萊斯轎車駛入大門,從車上款款走出來一個衣著考究的女子,自稱是她的繼母,她才被領回了家。

“在那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有家的孤兒,”她悲酸的笑了,隻有那笑明明就在她臉上,卻恍如隔著千山暮雪,“直到遇見你,可是……”

陳振炎在等她接下來的話,她忽然不再說下去了——有人朝她招招手,是淩智欣。

“旖兒,可以走了嗎?媽咪在家都等急了呢。”

“好了,姐姐。”她的笑容又天真了。

她倆走遠時,陳振炎依然呆坐著,一臉悵然。

而另一角落的施旎也在鬱悶中,聽淩智欣說,那個女孩是她妹妹,雖然兩個都美麗脫俗,卻有本質的不同,一點都不像是姐妹——

“哎,管她誰呢,又不是我妹妹!”敲了下腦殼,正起身離開時,跟剛往前過來的陳振炎差點撞了個滿懷——

真是冤家路窄,尤其見了他身上的黑襯衫越發氣惱。

“你走還是不走,嗯?”被攔去路,他忍不住問道。

“我走不走好像不關你事吧,這裏不是公司。”她有些小得意,言外之意是你現在管不住我。

“你擋著我路了。”他說著,頭一揚示意她讓開。

她鼓了鼓腮幫,先他一步走了,隻是等電梯時又撞到了一塊。

到了公司,施旎剛坐下來還沒來得及伸個懶腰,陳振炎就抱出一大堆的文件撂在她桌上,說:“麻煩把這些資料拿到江總經理的辦公室去。”

“這好像是秘書做的事耶?”她再一次鼓了腮幫說。

“July突然有事出去了,她說有什麽事讓你代勞。”他說得理所當然。

July好像是有對自己說過來著,她敲了敲腦殼,唉最近老忘事!

他見了很滿足的走開了。

真討厭,這麽一大堆的、又參差不齊,沒走幾步便不斷有東西往下滑,等她三跪九扣般的來到江振輝在麵前時已經氣喘籲籲了。

“今天好像並不太熱嘛?”見她額頭沁著汗,江振輝打趣的說,“振炎那秘書不夠用了?”

施旎則答非所問的說:“看來我以後得注意盡量不去得罪上司了,省得被罰做苦力。”

“你這苦力做得倒也輕鬆。”江振輝興致盎然的觀賞她漲紅的臉蛋,與他泛柔的目光交集一刹間,她心如撞鹿。

“江總要試試。”她反問。

“你說的上司,包括我嗎?”他湊上前來,溫柔的語氣更令她不安定了。

三十六計走為先,呆久了搞不定又出什麽花樣來了。

“你說呢?我任務完成,我走了。”

她說著正準備開溜,轉身時腳下的高跟鞋一拐,整個人失了平衡又要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