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東風折盡情脈脈(3)
李墨的報複,因著她理虧,她咬牙認了,以往的便算了,隻要他舍棄柳氏,舍棄那個孩子,她可以原諒他這一回,她的忍耐真的不多了,李墨。
男人冷嗤一聲,噴出的熱氣掃在她鐵青的麵容,“自然是待柳慧夫人誕下皇子便晉升為妃,太後談何處置?”
“你是認真的?”她問,神色冷冷,“你不過是和我賭氣,李墨你休要太過分,這個孩子,我決計不容!”
男人低低的笑,最後抑製不住笑出了聲,“賭氣?太後你便算準了朕如此窩囊,這輩子栽在你手頭了麽?太後總是如此自信。朕既然讓柳慧夫人有了身孕,便是打定主意好好待她,太後你可得明白,朕並不是非你不可,高曼可以,柳慧夫人可以,天下萬千好女子,你憑什麽認為朕會對著你死心塌地?”
望著女人逐漸蒼白的臉色,他心頭閃過快意,痛嗎?就是要讓她嚐嚐這疼得撕心裂肺的滋味兒才好。
“說到容忍,你又有何資格站在朕麵前大放厥詞容不得朕的孩子?太後,你還是好好守著你的本分才好。”
赫連真漂亮的丹蔻已然被生生折斷在手心裏,卻不覺得疼,她有些許站不穩,退了幾步,差點被自己的裙擺絆倒,她倚在那染了風雪的扶欄上,幾乎喘不過氣來。
“李墨,你知道你這番話的——後果嗎?”
雪下得更大了,飄落在她的頭上,身上,她慘白著一張臉,在那朱色的宮裝下映襯下,愈發白得嚇人。
他心弦微微震動,往前行了一步,卻生生停了下來,手指緊緊握住傘柄,硬了心腸,嘲弄道,“後果?你所謂的後果是怎樣?離開朕嗎?”
他冷哼,聲音冰冷,“隨便你,你不過是仗著朕往日的縱愛才如此肆無忌憚,朕不妨告訴你,以往是朕求著你的愛,如今——是朕不要了,赫連真,朕不要你了。”
赫連真不可置信的抬頭,眼中淚光點點,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男人撇開視線,望向那夜波粼粼的湖麵,“你曾為著太後之位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對朕痛下殺手,如今朕成全了你的願望,你便好好守著你的至尊地位,榮華富貴——終此一生。”
紙傘飄落在地,男人毫不留戀的融進了夜色中。
赫連真好似抽幹了所有的力氣,慢慢的滑坐在地上,夜風刺骨,吹得她頭上的步搖流蘇撞擊發出悅耳的聲響,在這寂靜而又被遺棄的夜裏,顯得格外的落寞。
她終於意識到一個明擺的事實,麵前的男人不再非卿不可了。
她掀起一個難看的微笑,帶著自嘲,李墨說她仗著他的愛恃寵生嬌毫無忌憚,她承認,可如今,他又何嚐不是仗著她的情意一刀一刀往她心上劃。
她仰頭,看那黑得寂寥的夜空,她總以為,無論如何,李墨總是愛著她,舍不下她的,竟是她太過自以為是了麽?
可那樁事,她不是故意的,她怎會舍得要他的命……
她埋頭在膝上,伸手便胡亂的將自個兒頭上的金釵步搖扔進那平靜的湖水中,似乎仍是不泄恨,更是脫掉身上華貴的宮裝,扔得遠遠的,忽覺委屈,誰要做這勞什子的太後!
“娘娘,娘娘,你這是做什麽!”
青禾撐著傘幾步過來,她幾乎嚇壞了,從來不曾失態的主子竟然披頭散發,身上隻著了裏衣,抱著雙膝埋頭哭泣。
她萬幸自個兒多了個心眼兒瞧著情況不對揮退了宮人,不曾想竟是這般模樣,若是被宮人瞧見了,可要生出好些事端。
她心疼的脫下自己的小襖,替赫連真披上,“娘娘,咱們回去。”
“青禾……”赫連真目光渙散,借著她的力道努力站起身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青禾攙著她回了殿,伺候她梳洗,見她悶在被子裏沉沉睡去,眼角隱約帶著淚痕,歎了口氣,悄悄退了下去。
這回鳳章宮的小太後可是真病了,且一病就是小半個月,待她痊愈,寒冬已經過去。
她這段時日想得明白,關於那晚之事,唏噓之際,不免生了懊惱,那日,她鐵定是喝酒誤事,若不然怎會失了分寸,被李墨逼得寸寸失守,落花流水,連滾帶爬窩囊至極。
那男人心下這番必是得意,可她怎會輕易認輸,就算一敗塗地,她不好過,誰也別想有好日子!
隻是這回,她確實寒了心,李墨,第二次了,她對自己說。
她精神起來,便下了懿旨,帶著闔宮上下妃嬪們去千佛寺替柳慧夫人肚子裏的皇嗣祈福,替大黎祈福。
柳慧夫人早同赫連真翻了臉,料定赫連真必定沒安好心,奈何理由冠冕堂皇,她不過一個夫人,怎敢不從,隻是,她必定好好打算,總得萬無一失才好,她所仗的,不過是肚子裏的孩子。
她將信箋密封,交給心腹宮人,一番交代,目光裏閃過陰狠。
初七,天已放晴,今日是離宮的日子。
赫連真裝扮仔細,乘著歩攆到達端午門的時候,一身明黃的男人已經率著眾妃等在那裏。
暖和的日光灑下來,將負手而立的男人身上踱上一層金邊,神聖威嚴不可侵犯,李墨往那一站,芝蘭玉樹般瀟灑俊朗,從那晚之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她不過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精致的五官冷傲,不肯再施舍半分關注給男人。
李墨微微蹙眉,眯著眼打量不遠處由著眾人簇擁著光鮮靚麗的女人,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臉上的血色也消得幹淨,更顯白皙,
眾妃見了禮,赫連真笑笑道了平身,卻親自彎身將柳慧夫人給扶了起來。
“柳慧夫人有了身孕,這些虛禮日後便免了,此去千佛寺,夫人便同哀家一輛馬車,穩妥些總是好的。”
她在笑,眉眼彎彎,目光卻是冷得滲人,力道不可控製的捏在柳慧夫人的手上。
柳慧夫人突然呼疼,赫連真放開她,留下的指印異常明顯。
她肆無忌憚的轉身上了馬車,片刻,便見青禾過來,對著柳慧夫人行了半禮,道:“夫人請上車。”
柳慧夫人防著赫連真還來不及,怎會自投羅網,將可憐的目光定在李墨身上,求救之意明顯。
“怎麽,柳慧夫人是覺著哀家會吃了你不曾!”
車門突然被打開,赫連真傾身,早已斂了笑,一臉冰冷。
帝王沒發話,明顯不會幫她,柳慧夫人暗自咬牙,也罷,該是赫連真怕她有個好歹才是,畢竟——她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了太後的馬車。
眾妃各自妥當,這才起了程。
赫連真撐著腮,好笑的盯著局促不安的柳慧夫人瞧,“怎麽,擔心哀家會對你下手?”
“臣妾不敢。”
“不敢?”赫連真怪笑了兩聲,“第一次見你,你可是自稱嬪妾呢,不過短短幾個月,便改了自謂,柳慧夫人,你的命很好嘛。”
聽赫連真提起所謂的第一次,柳慧夫人的額頭便隱隱生疼,可見那時赫連真便記恨上她了,可笑她還規規矩矩戰戰兢兢,唯恐惹怒太後,替皇上添了麻煩,她真是蠢透了!
複而,柳慧夫人揚起一抹得意的笑,說道:“臣妾有今日,全賴太後同皇上恩典。”
若非赫連真使計陷害她,皇上又何以得以憐惜,所以,她當然要感謝。
赫連真冷冷睨了她一眼,不過得半分榮寵便牙尖嘴利沾沾自喜,她怎會不曉得柳慧夫人字裏行間的敵對同挖苦,哼,弄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你自然要牢記哀家的恩德。”她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倚在位置上,好整以暇道:“若不是哀家同皇帝鬧了不愉快,哪有你的縫子可以鑽?皇上用你氣哀家呢,傻姑娘,你不過是他手裏頭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還天真做著當皇後的夢!”
她輕鬆的語調,平淡的話語讓柳慧夫人麵色一變再變,修為如此淺薄,還敢在她麵前較勁兒!甭管李墨心頭究竟如何想法,這會子能狠狠的捅柳慧夫人一刀,她順暢極了。
“不信?”她坐直身子,用一副高高在上憐憫的目光盯著幾乎要咬破嘴唇的女人,絲毫不留情麵,“皇上他愛了哀家整整六年你不知道吧?先皇在時,他就爬了哀家的床,其間風險,一個閃失,莫說帝位,便是連性命也難保,可他做了,因為他說——他愛哀家愛得要死,你以為就憑你,能輕易動搖哀家在他心中的地位麽?可笑!”
她逼近柳慧夫人,紅唇一張一合,“待哀家同他重修舊好,你信不信,哀家能讓他親手拿掉你的孩子?”
她在虛張聲勢,可柳慧夫人仍是被她嚇得哆嗦,牙齒咯咯的打著架,渾身顫抖,“我…不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