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大結局

李墨在年宴上使了氣,此番揮袖離開卻不曉得要去往哪裏。

小夏子在旁邊撐著傘,全身被雪花沾了個滿,有些冷,見李墨停下來,沉默了半天,眼裏一片迷茫,不由得輕聲喚道:“皇上?”

李墨偏頭瞅了他一眼,倒沒有為難,隻道:“走罷,回乾元殿。”

小夏子跟在帝王後麵,好幾次動了動嘴皮子,終究是沒敢開口,這哪裏是回乾元殿的路?

停在鳳章宮的門口,深深的望著這座黑黢黢的宮殿,李墨隻覺著方才被壓下的酒勁兒又上來了許多,若不然,怎會滿腦子都是她的一顰一笑,一怒一怨,反反複複出現,竟讓他有些分不清現實亦或是夢幻。

“赫連……”他伸出手去,想摸摸她那張精致白皙的小臉,隻可惜,觸手一片濕冷,而比那寒風更凜冽的,是對她的思念。

赫連,你在做什麽呢……

歎息一聲,轉身回了乾元殿,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此刻,乾元殿的氣氛很是緊張。

訓練有素的暗衛們跪了一排,腦袋垂得很低,自覺無顏麵對主子,而此番,委實太過丟臉了些。

他們非但沒能完成帝王的命令——打探太後娘娘在濟州的消息,反而被湛王一係列手段逼得狼狽得逃回帝京。

李墨沉著臉,怒氣騰騰而起,李湛,你居然敢!

轉而,一腔怒氣化為寸寸悲傷,他豈不知,這是赫連真的主意,她竟然狠心得,連她的消息也不願讓他知曉半分。

年初,湛王妃生下一個男孩兒,請封世子的折子送到宮裏,李墨卻是捏著折子舍不得合上,隻因裏麵提了句‘太後甚喜’,他恨不得將這封折子盯壞了,期盼能得到她更多的消息。

可是瘦了?身子養得如何?還咳血麽……他有千百句話要說,對她,有太多的不放心。

“擬旨。”低沉的聲音在蒼涼的大殿裏響起,“湛王護國有功,治國有方,名在當世,功在千秋,今順應天意,加封湛親王,賜滁州、揚州、青州三地,望袛服隆恩,勿忘儆戒,欽此。”

小夏子一愣,不由得有些憤憤不平,那湛王爺從來同自家主子不對付便也罷了,可上次竟然聯合瓦剌大汗圍困帝京,逼得皇上同太後兩地分離,最最可惡便是將太後護得牢牢的,連半點消息也吝嗇傳過來,今兒個不過是得了子嗣,請封世子也變是了,皇上竟然還將江南富庶三地給他。

他實在是瞧不過,不免多了句嘴,“皇上三思,皇上準了世子之位便是鴻恩浩蕩,何必……”何必給湛王如此大的臉麵。

“傳旨便是。”李墨不悅道,他何嚐不想打壓李湛,他不過是為了……她。濟州到底貧瘠偏遠,又是寒冬臘月的,這樣的地方怎麽適合養病呢?江南富饒暖和,差了什麽,缺了什麽,立馬就能補齊,斷斷是舍不得讓她委屈了的。

她還在恨著他,不願留在他身邊也就罷了,便是連半點子消息也不讓他知曉,狠心到如此地步,若是自個兒再對著李湛橫眉怒目、一再打壓,豈不是將她推得更遠,他的心上人,從來吃軟不吃硬。

以往他錯得離譜,竟然不知道,原來她也會是在意名分的,可不是,世上的女孩兒,誰又願意無名無分以那樣尷尬的身份一輩子呢?今日想起來,對她的虧欠愧疚便又多了幾層,她本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可笑他,到如今才明白,愛一個人,是不會叫她吃半點委屈的。

他眺望遠遠的天空,眸光堅定,朝堂雖然穩固,自己也手握生殺大權,但要風風光光將她明媒正娶,阻礙不可謂不大,但,有什麽關係呢,不能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名分,他還算什麽男人,又有何麵目坐在這高高的龍椅上,更何況,這是他欠她的。

濟州。

李湛接了聖旨,自己不但被封親王,皇上更是賜了富饒的江南三地,不僅如此,才出生的兒子被封世子,且賜名‘念之’,這皇恩浩蕩,引得濟州官僚紛紛前來恭賀,幾乎踏破了門檻兒。

今日是孩子的洗三禮,他在前頭應酬了一圈兒,看著每個人掛在臉上喜慶的笑容,隻覺心口沉重,‘念之’,足見帝京那位的思念了,轉而想到懿祥軒那位,更是悲愴。

斷斷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決絕,一心赴死,世上解藥隻有那一瓶,她卻毫不留戀的舍棄。

她的身子每況愈下,隻怕是……

“王爺,娘娘喚你和王妃去呢。”青禾正要去前頭尋,沒料到李湛卻在湖邊發呆。

李湛麵色一變,“娘娘可是又發作了?大夫來了沒有?”

青禾笑道,“王爺莫急,娘娘安好,隻是今日世子洗三,娘娘也想圖個熱鬧,這才遣奴婢來傳話,讓王爺和王妃將小世子抱過去呢。”

李湛又詢問了一番赫連真今日的進食,青禾一一答了,怕他仍是擔心,又道:“娘娘今日氣色好多了,臉上也紅潤了,精氣神兒也好,奴婢瞧著高興。”

說這話,人已經到了懿祥軒,推門而進,果然屋子裏熱鬧得很,一屋子的丫頭嬤嬤,又聽得赫連真在逗念之,阿婉陪著笑,一副其樂融融。

“阿湛來了?”赫連真一抬頭,便瞧見了門口處芝蘭玉樹般的男人,低頭又抓著小念之的手搖了搖,“小念之,看看誰來了,是父王呢。”

李湛看她氣色確實比前幾日好多了,微微放下了心,見著她懷裏的兒子,忙道:“阿婉,別累著娘娘了,讓奶娘將念之抱下去吧。”

“我不累。”赫連真擺擺手,“我哪裏就這麽禁不住了,你也太過仔細了,難得沾一沾小念之的喜氣兒,你倒是不讓了,明麵兒上說著怕我給累著呢,恐怕是舍不得兒子了吧。”

她一邊嗔怪打趣兒,一邊仍是將念之遞給了一旁的奶娘。

一句話,引得屋子裏幾人紛紛心酸,阿婉自是不說,同赫連真打小的情意,而李湛、青禾,也是夠足八年了,他們靠著她,倒是一個個的和和美美了,偏偏她自個兒……

阿婉到底是大夫,赫連真什麽症狀,她不會不明白,昨日裏還臥床不起,今日卻臉色紅潤,精神大好,不過是……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她竟從來沒有想到,赫連真的結局會是這般。

榻上的女子病容難掩,氣息微弱得讓人不敢大力呼吸,她的目光似乎要越過窗檁,望向那遙遠的隔著重重山闕的北方,晶瑩的水珠順著瘦削的臉頰緩緩滴落,最後呼吸急促起來,隻輕輕一歎,閉上了那曾勾魂奪魄的美目,聲音似寂寥,卻更似解脫,“此生,不複相見……”

“主子……”青禾痛呼出聲,隨著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的卻是滿屋子的丫鬟仆婦。

一旁的阿婉倚在李湛懷裏拭淚,歎息道:“她說,不複相見,咱們……”也當全了她的願望,帝京那邊,便也不用再上折子了罷。

李湛拍著阿婉的背無聲的安撫,卻有些發抖,眸子裏的悲慟幾乎要溶解掉那溫潤的目光,雙目裏水色一片,他沉吟半響,向來溫潤的笑容變得蒼白,“她到底是念著那人的,更何況,若不上報,那人又豈會善罷甘休……”

每日各地郡縣的折子一封一封飛入帝都,堆滿了乾元殿的案桌,當濟州一片縞素,折子遞到之時,已是深夜,且下起了連綿寒雨,本來倒不用連夜呈給帝王,卻因著帝王早有吩咐,是以內侍不敢耽擱分毫。

李墨早已就寢,聞得響動,翻身起來,眾人隻看見一身明黃閃過,那素日沉穩的君王隻穿著單衣便到了大殿,宮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低眉斂目,不敢多瞧,有膽子大的,餘光瞥見帝王動作迅速的展開折子,俊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斂,便僵在了那裏,怔了許久。

“大膽李湛,竟敢欺君犯上!”折子被狠狠的摜在了地上,在安靜的大殿裏刺耳非常。

小夏子忙不迭俯身去撿,卻在瞄到折子上的幾個誅心之字時,雙目扭曲,臉色也煞白。

聽到動靜回過神,卻是帝王急匆匆的奔往寢殿,翻箱倒櫃,十分淩亂。

“皇上……”他忙跟了過去,擔憂不已。

“她送給朕的寢衣在哪裏?她在怪朕,對的,在怪朕沒有珍惜她的心意,怪朕嫌棄她縫製的寢衣,朕穿就是。”

終於扯了出來,迫不及待的扯下身上的單衣換上那針腳扭曲的寢衣,他鬆了一口氣,吩咐道:“趕緊傳話過去,朕已經穿上了,朕傷了她,誤了她,也已經知錯了,朕在等她回來,今日的玩笑卻是不能再開的了。”

想了一陣,又覺不妥,“算了,還是朕親自走一趟濟州好了,她那人,可是倔脾氣。”

又在枕頭底下拿出夜夜摩挲的五彩祥雲鳳釵,想在見麵的時候再替她插/在發髻上,她遠走濟州,除了這兩樣東西,竟是什麽也沒為他留下……狠心的女人。

他腳步淩亂的出了大殿,惹得一殿的宮人追隨,“皇上……”

外麵還在下著陰冷的雨,寒風刮得人睜不開眼,待宮人們追上帝王,卻見他已被沈曄攔住,似乎兩人動了手,而一貫天威不可犯的帝王竟被打倒在地,唇角溢出血跡,卻不知是被沈曄傷的亦或是心傷。

李墨攤在雨地裏,雙目放空,隻手裏緊緊握住那枚鳳釵,被刺得傷了手竟也不自知。

這詭異的畫麵眾人不敢多看,隻能依稀聽見帝王呢喃到哭泣,卻喚的是那鳳章宮主子的名,一聲一聲,竟似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