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醋海生波意難平(6)

是日,司馬鈺綾同駙馬孟拾遺正下棋,聽得探子來報有重要機密要事,探子抬頭瞧了瞧坐在一旁雲淡風輕的駙馬爺,沒有開口。

司馬鈺綾將黑子扔進棋婁裏,笑道:“無礙,駙馬不是外人,你且說便是。”

探子聞言,才據實以高。

原來雍州主帥英國公中毒昏迷,識人不清,而幾位將軍因著爭奪軍權大打出手,各自為政,雖不致自相殘殺的地步,但到底如一盤散沙。

司馬鈺綾微微一笑,道:“木將軍果然不負本公主厚望。”一路攻進大黎,若不是木封得力,隻怕是裏應外合也吃力得緊,現下更是做得漂亮,大黎群龍無首,眾將又是意見相左大打出手,正是一舉殲滅的好時機。

司馬鈺綾很是喜悅,並沒有瞧見孟拾遺眼中的小小波動。

“公主,此番是否要出兵,殺大黎一個措手不及?”有隨侍將士在側,聽到探子回稟,亦是激動不已,“隻待一舉攻破雍州,我鄴齊便可率軍北上,直奔大黎帝都,屆時兵臨城下,大黎江山便如囊中取物。”

司馬鈺綾想了一會兒,忽然看向一側的孟拾遺,問:“此事駙馬如何看?”

孟拾遺撚起白子摩挲了一陣子,淡淡一笑,道:“既然公主問起,我便說說我的看法。”將白子置在黑子中,瞬間解了黑子之圍,道:“按照方才所言,此舉乃是進攻乃至拿下雍州的大好時機,勝算至少有九成,然而——”他頓了頓,看向司馬鈺綾,繼續道:“兩軍交戰,所謂兵不厭詐,隻怕大黎乃是使了瞞天過海之計,讓我軍放鬆警惕,屆時集中全部兵力相抗,即使我軍打了勝仗,攻破雍州,想來死傷亦是不輕,著實不劃算,且大黎皇帝禦駕親征,不日便要到達,此乃精銳之師,我軍若是元氣大傷,何以抵擋?還望公主三思而行。”

聽他一番話,帳內眾人皆是默了默。

司馬鈺綾眸中精光一閃,懷疑的打量著孟拾遺,見他仍是噙著笑,溫文爾雅的模樣,看不穿心思。

誠然,她自然是信不過孟拾遺的,不過對於自己的巫術,天下隻怕沒有第二人敢同她爭鋒,她已經抹去了孟拾遺的記憶,也不怕他恢複記憶將她一軍,再者言,木封辦事,她亦是放心的,大黎群龍無首,軍心渙散,此消息當屬真實,雖然她並不將大黎的殘兵弱將放在眼底,但小心為上亦是不為過。

正思忖著對策,卻聽急報傳來,“稟公主,大黎一齊姓將軍率領八萬大軍在三裏外叫戰,說是要替英國公報仇雪恨。”

“哦”司馬鈺綾站起身來,輕蔑一笑,問:“來人可是齊家的小鬼?”

“正是。”

“好啊。”司馬鈺綾拿過佩劍,道:“上次讓他僥幸逃過,此番竟敢在外叫陣,不過區區八萬小兵,且看本公主如何將其打敗。”

她說著要走,手腕卻被一雙大手給拽住,指尖微涼。

“公主,不可。”孟拾遺拉過她,皺眉道:“此事太過蹊蹺,當是詭計,大黎此番敢來叫陣,必定做了萬全的準備,不可大意。”

司馬鈺綾一笑,“就算是詭計,大黎也翻不起風浪,我五十萬大軍,別說拿下區區八萬將士,便是大黎傾巢出動,也奈何不了,駙馬不必擔憂。”

她甩開孟拾遺的手,將將走了兩步,被一個大力扯住,隨後倒在一個淡淡藥香的懷抱,男人將她摟得緊,頭頂傳來的聲線帶著緊張,“綾兒,莫要胡鬧!若真是詭計,兩軍硬碰硬,你吃不了好處,我軍已缺糧三日,怎可將對方小瞧了去,且你重傷在身,刀劍無眼,若是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不若先派二十萬大軍前去交戰,二十萬對八萬亦是綽綽有餘,我們再觀摩一番,可別中了對方的圈套。”

司馬鈺綾被他圈在懷裏,就算在戰場上再勇猛無敵,這時,倚在喜歡的男人懷裏亦是飛起紅雲兩片,胸口在澎湃起伏,綾兒麽?這麽多年,再無人這麽喚她,他在擔憂她,在關心她,讓一身防備她突然軟了下來,她要強獨立了這麽久,總算有一個男人真心疼她,這般滋味,果真好受得緊。

“駙馬……”她嗓音有些許的顫抖,定了定神,才覆上他的大手,道:“我聽你的就是。”不單是為著他的情意,更何況,孟拾遺所言本身就很有道理,不管如何,且看看再說。

於是,按著孟拾遺的法子,司馬鈺綾點兵點將,遣了二十萬大軍前去迎敵,要讓黎軍有來無回。

大帳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孟拾遺放開她,對她楫了一禮,道:“綾兒,此番當著眾人對你指手畫腳,為夫錯了。”拿過小幾上的茶盞,遞給她,笑道:“夫人飲了這杯茶,便原諒為夫這一遭吧。”

司馬鈺綾噗嗤一笑,被他的甜言蜜語攻擊得有些飄飄然,隨手接過茶盞,飲了一口,眉眼彎彎的靠在他懷裏,揚唇道:“駙馬,我喜歡看你這樣,看你這般關心我,我可真高興。”如果有人疼,有人寵,有人護著,她也不願這般辛苦,畢竟,她到底還是一個女人。

聞言,孟拾遺微微一笑,撫著她的白發,溫聲道:“你我夫妻,我自然是關心綾兒的。”

兩人窩在寢帳裏說了一會子話,又討論了一番軍情,想了幾個方案,不過麽,也隻是有備無患而已,畢竟,她相信她的二十萬大軍,定是不費吹灰之力擊敗齊善。

然而兩個時辰後,賬外號角忽然吹了起來,此乃救急之音。

她猛的坐了起來。

“報——”一身狼狽的兵士跪在麵前,稟告道:“啟稟公主,我軍傷亡慘重,已潰不成軍,恐怕再撐不了半個時辰,請公主定奪。”

司馬鈺綾臉色已經鐵青,忙問:“怎麽回事?對方不是隻有八萬麽?”二十萬竟敵不過八萬,豈有此理!

兵士道:“是有八萬不假,然而此番敵軍異常勇猛,也太過狡詐,對方知曉我軍三日未曾進食,便到處揮灑黑豆,戰馬聞著味兒,便停滯不前,戰馬被砍了腿,我軍又亂了軍心,是以對上八萬黎軍很是吃力。”

“既如此,又何來傷亡慘重,抵抗不了之說?”司馬鈺綾怒。

“我軍中了大黎圈套,待兩軍交戰疲憊之時,城門大開,大黎集中所有力量,對我軍大肆絞殺,是以節節敗退,如今二十萬大軍不足三萬……”

司馬鈺綾倒退兩步,被孟拾遺給扶住。

她捉住孟拾遺的袖子,恨聲道:“你說得對,沒想到果真是圈套!”想起內應,又問,“木封呢?膽敢傳假消息給本公主!”

士兵道:“木將軍早已被發現,此刻腦袋被掛在城牆上。”

“可恨!”

司馬鈺綾咬牙切齒,不知道緣何大黎突然有了神助一般,此刻卻來不及多想,連連下了幾道命令,又增派二十萬大軍前去助力,但前頭已經折了二十萬,此番再去二十萬,對方就算先前有所損傷,但主力仍在,隻怕不好對付,一個不好,就會全軍覆沒。

不,她決計不允許!

“準備祭壇,本公主要祭天!”

她吩咐下去,孟拾遺嘴角挑起一抹微笑,轉而斂了笑,換上擔憂的神色,牽住她的手,道:“我陪你去。”

遭此一役,方才兩人又情意綿綿,司馬鈺綾自是對孟拾遺又少了幾分防備,頗有些感動的點點頭,帶著他去了祭壇。

她穿上祭服,一步一步登上祭壇,一頭白色的發絲在陽光下閃著陰森的光芒。

她拿過匕首,劃過手掌,將懷中的一小塊玉佩取出,血液滴在上麵,原本通透青綠的玉佩瞬間變得血紅,而後升起陣陣黑煙,她嘴裏念著咒語,豆大的汗滴從額角不斷的淌下來,臉色也愈發白皙,幾乎到透明,她的身子搖了搖,有些站不穩。

隨著黑煙的覆蓋區域越來越大,遠處的帳篷隱隱有動靜,不一刻,便聽見陣陣鐵騎之聲傳來,整齊劃一的站在了祭台下,手中皆握著兵器,一股子陰冷肅殺之色,隻是,眼眸裏,一片死寂,沒有半分神色。

孟拾遺皺緊眉頭,這就是不死不滅的鐵騎了,大黎眾多勇猛的士兵皆是死於其手。

突然,祭台上的司馬鈺綾猛地嘔出一口鮮血,天空的黑雲迅速消散,她見狀,忙又撐著幾口氣念咒語,哪裏曉得心口血液翻滾,又吐出一大灘,她臉色慘白,被黑雲反噬,受傷極重。

孟拾遺上台將她扶起來,瞧見她原本柔嫩的肌膚迅速枯萎下來,移開了眼,起身至祭壇麵前,亦是用匕首劃過手掌,將血液滴在玉佩之上,閉眼念起了咒語,黑雲消散得無影無蹤,露出原本湛藍的天空,烈日炎炎下,方才還肅殺錚錚的鐵騎一個個發出怪異的聲響,緊接著,竟是全部倒下,粉身碎骨成一大灘。

“不——”司馬鈺綾趴著朝鐵騎伸出手,聲嘶力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

她偏過頭,狠狠的瞪向孟拾遺。

男人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她,眸子裏一片清明,哪裏有方才的柔情蜜意。

“李湛——”司馬鈺綾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