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萬裏之外的新文化運動（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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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石武第二天來找葉楓，看著這個滿臉羞愧的中國工人，他心底暗暗歎了氣，安排做大樓保潔工作，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葉楓約了埃德蒙，和霍普、徐榮村一起前往皇家印刷局，驚訝地發現愛棠和印刷局的主管埃利斯伯爵都等在那裏。
法國一向是文化侵略的急先鋒，在遠東的傳教士中，很多都是法國人，愛棠對印書這件事，非常重視，看過葉楓的翻譯手稿後，更是信心倍增。
皇家印刷局規模龐大，機械化程度很高，擁有大量的製版和印刷機器，印刷局主管埃利斯伯爵很高傲地介紹這裏擁有的印刷能力，話語中偶爾提到中國，滿是不屑，要不是愛棠和埃德蒙也在，他根本不會理睬這兩個中國人。
公共場合的埃德蒙總是一副斯文有禮，從容典雅的貴族風範，但眉宇間早就流露出不耐煩，不停用目光示意葉楓趕緊進入正題。
“好吧，埃利斯閣下，字表我要了，過兩天我會給你一份新的，我要看你們最好的彩色印刷產品，我要在巴黎印刷一份全彩色的時尚雜誌。”葉楓瞄了一眼手上的漢字字表，很不滿意。
這個字表很全，密密麻麻的繁體字看著頭大，葉楓不打算做這個，他要直接印刷簡體字書籍。
沒有人看？葉楓不怕，供給引導需求，當簡體書籍比繁體書籍更多、更便宜，肯定會有人看。
別人看不懂？這個更沒關係，認識繁體字的人要看懂簡體字，並不困難，葉楓翻譯的那些書籍，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看的。
而不認識繁體字的，要學簡體字也比繁體字容易多了。
“全彩色的時尚雜誌？”埃利斯吃了一驚，看白癡一樣看著葉楓：“你知道彩色印刷的成本嗎？”
“這個你就別管了，”葉楓揮了揮手道：“這份雜誌是埃德蒙.羅斯柴爾德閣下投資的，錢不是問題，關鍵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技術。”
葉楓說話的時候，埃德蒙把頭一揚：“是的，尊敬埃利斯伯爵，我隻要最好的技術，最好的彩色印刷。”
“羅斯柴爾德家族？”埃利斯眼睛一亮，作為傳統貴族，他可以看不起羅斯柴爾德家族的男爵爵位，卻絕對不能忽視這個家族的財力。
埃利斯趕緊讓人取來彩色印刷的樣品：“我們皇家印刷局擁有最好的石板彩色印刷技術，擁有最好的描刻、填粉、繪色和印刷工人。”
“好，埃德蒙閣下說了，他就是要用最好的。”葉楓學足了埃德蒙的派頭：“不過，我們要親眼看看，究竟是不是最好的。”
埃利斯為難地看了一眼埃德蒙，後者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尊敬的伯爵閣下，不是最好的，我不要看。”
埃利斯咬了咬牙，想到彩色印刷技術也不是秘密，隻好點頭同意，卻指著霍普和徐榮村道：“就請埃德蒙閣下和埃爾文閣下看一看，這兩位先生就留在這裏吧。”
葉楓隻好讓霍普和徐榮村看看別的，就跟埃利斯去看神秘的彩色印刷，結果大失所望。
“我們皇家印刷局采用落石石印工藝，比大部分印刷工場采用的繪石石印法，要更為先進，印刷質量也更好。”埃利斯看到葉楓皺起了眉頭，知道他才是考察的主要人物，趕緊解釋道。
“這就是最好的彩色印刷技術？”葉楓搖了搖頭，道：“能不能請一位工人過來，我有一些問題要問。”
埃利斯馬上讓身邊的工頭叫了一個工人過來，心中對葉楓不懂裝懂的行為大為鄙視。
葉楓對印刷是不太懂，但好歹也教過印刷史，知道有照相印刷這回事，他細細問了這個叫稽祿脫的工人一些問題，知道落石印刷確實是最先進的了。
微微失望之餘，葉楓對這個叫稽祿脫的工人話語中對印刷技術的透徹認識感到驚訝，尤其是他還試圖尋找一些改進的辦法。
“埃利斯閣下，”葉楓看著埃利斯，有點為難道：“我們雜誌的印刷要求非常高，我恐怕這種技術不能滿足啊。”
“這怎麽會？”埃利斯不高興了，對葉楓說大話更加鄙視：“我們皇家印刷局的技術是最好，我們印不出來的東西，整個巴黎，哦，不，是全世界也不會有人能印出來。”
埃德蒙不懂印刷，在一位伯爵麵前他表現得很矜持，由著葉楓和埃利斯說話，倒是一旁的愛棠插了一句：“埃爾文先生，據我所知，皇家印刷局確實是法國最好的。”
“哦，是嗎？”葉楓微笑著搖了搖頭：“愛棠先生，你或許忘記了我們諾貝爾公司在業界的名號。”
“什麽名號？”埃利斯和愛棠驚訝地望著葉楓，埃德蒙也是一臉疑惑。
“嗬嗬，”葉楓笑了笑，這個名號是他自封的：“我們諾貝爾公司出道以來，從來沒做過和別人同樣的產品，因此在業界獲得了‘開創者’的稱號。”
“這種落石石印法雖然是現在最好的工藝，不過我剛才看了，卻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所以呢，從明天開始，這種工藝就要落後了。”葉楓嗬嗬笑道。
聽到葉楓口出狂言，其他人都麵麵相覷，埃利斯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澀聲道：“埃爾文閣下，你不是開玩笑吧？這落石石印法，可是我們印刷局好幾位老師傅總結發明出來的，閣下不懂沒關係，我可以讓人細細解釋落石法的優點。”
埃利斯的話已經說得很客氣了，不過葉楓還是把手一揮，道：“不用了，埃利斯閣下，如果我發明更好的彩色印刷工藝，我們就合作建一個專業印刷工廠，如何？”
埃利斯答應了葉楓的要求，一則他根本不相信葉楓看一眼就能想出一項發明，彩色印刷是印刷工藝中最複雜的，普通人看一次可能連怎麽回事都弄不清楚，更何況改進發明？
如果葉楓真的有了新的發明，通過合作，皇家印刷局就掌握了這項最新技術，也是很好的結果。
葉楓還將那個頭腦靈活的工人稽祿脫給要走的，埃利斯也沒在意，隨口便答應了，葉楓跟稽祿脫談妥了條件，邀請對方加入諾貝爾研究中心。
在漢斯的努力下，諾貝爾研究中心的架子已經搭起來了，現在擁有一個橡膠實驗室，專門研究乳膠安全套、氣球、充氣輪胎的配方和工藝。
還有一個照明研究小組，這個小組眼下的工作是研究真空玻璃器皿，以及發光燈絲，輔助葉楓進行電燈的研究。
葉楓在各國報紙上登廣告招募研究人員，又讓漢斯到大學招人，教授們對這個私人性質的實驗室並不感興趣，隻找到一批學生。
葉楓相信這個情況會慢慢好轉的，他讓稽祿脫成立一個印刷技術研究室，而這正符合稽祿脫的意願，他當即同意加入諾貝爾公司。
“你真的有了新的發明？”埃德蒙特意邀請葉楓坐上他的馬車，想看怪物一樣看著他，嘴上這麽問，心裏卻已經相信了：“你真是個怪物。”
“嗬嗬，”葉楓笑著揮了揮手：“埃德蒙閣下客氣了，我就這麽點本事，沒有閣下的風度，也沒有閣下……家族的賺錢能力，嗬嗬，還要指望男爵不嫌棄我呢。”
“唉，你跟海倫之間我不知道怎麽說，反正我不喜歡列昂內爾那個裝腔作勢的家夥。”埃德蒙搖了搖頭：“對了，歐仁親王答應明天見你，不過隻給你五分鍾的時間。”
“好吧，足夠了。”葉楓笑了笑，在他看來，埃德蒙可比列昂內爾裝腔作勢多了。
回到蒙田大道的公司總部，葉楓鑽進自己的辦公室，將那份繁體字的字表重新謄寫了一遍，不過都變成了簡體字。
在簡體字上麵，葉楓標注了漢語拚音，然後寫了一篇凡例，將簡體字的由來，和繁體字之間淵源，特別是為什麽要使用簡體字，有哪些好處，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文章。
對漢語拚音也要做出解釋，這個比較困難，不僅要有上麵那些理由，最關鍵的是漢語拚音方案，理論性很強，葉楓隻能根據自己對拚音的使用，再結合西方語音學的理論，進行整理。
他到巴黎大學圖書館找了兩本語音學的書籍，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寫出一份簡明扼要的漢語拚音方案。
第三個部分是關於標點符號的，這個基本上就照搬了西方的體係，結合漢語的使用習慣，編寫了一份標點符號方案。
在簡體字、漢語拚音和標點符號以外，葉楓還寫了一篇關於白話文的說明，而他翻譯的那些書籍，都使用了現代白話文的表達方式。
這四篇文章放在一起，編成了一個小冊子，起了一個很直白的名字《通俗語言》。
還有兩個問題葉楓沒有寫，一是漢字豎排和橫排。
從習慣上來說，他已經接受了橫排，曾經看過一些線裝豎排的書籍，很難過，容易發暈，不過，這應該是習慣的問題。
這個問題爭論很大，比較公允的評價是，各有優缺點，橫排是字母文字的唯一出路，因為字母文字橫向比縱向窄，橫排更緊湊。
對方塊字而言，橫排豎排區別不大，大部分人認為豎排在電腦上閱讀很不方便，那是因為現在的電腦都是橫排，如果換成豎排，比如縱向頁寬等於屏幕高度，實質上也不會有差別。
如果說眼睛活動規律的話，葉楓也不覺得左右活動比上下活動更靈活的說法就是正確的，人看橫物則從左到右看，比如躺著的人；看豎物，則從上往下看，比如一個站著的人，似乎也沒有區別。
唯一有區別的，大概就是人的視野，橫向視野要比豎向寬，所以看書常有一目十行之說，而看豎排書，人們通常會覺得更有味道，從容等等，似乎從另外一個側麵證明了橫看比豎看要快？
總之，葉楓不能確定橫排比豎排要好，這個選擇，他打算留給中國人自己去做。
還有一個問題是白話文的語法，葉楓不認為自己短時間能整理出來，所以就放棄了，好在他翻譯的書裏麵，也有語言學，可以留待國內的人自己去學習、去研究。
徐榮村看到簡體字和凡例的時候，當時就呆住了，半天沒有說話，最後注視葉楓，歎息道：“此物一旦公布，不亞於長毛起兵，必將掀起悍然大波。”
“徐先生不用擔心，”葉楓知道這樣的東西一旦公布，會引起怎樣的反應，就算是半個世紀以後的新文化運動，進行得都如此艱難。葉楓這些一步到位，大部分內容要到一百年後才能實現的變革，一定會遭到晚清士人的抨擊、抵製。
“這件事你隻要在背後提供支持，所有公開的事情，都交給霍普來做，有愛棠先生支持，應該沒有問題。”葉楓道：“所花費的錢，我會加倍給你們，我的要求是，影響越大越好。”
存在即是合理，這些東西能在後世出現，起碼說明了它們有優點，葉楓相信，隻要這些東西出現了，慢慢的，總會影響一批人的。
徐榮村猶猶豫豫地答應了，長歎一聲，道：“葉先生，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我隻是看到歐洲的學校，想著讓更多人識字，總是好的。”
愛棠對這本小冊子很感興趣，他提出的計劃更加大膽：“我認為，法國語言是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你知道，法語是歐洲貴族通用語，我覺得應該在中國推廣法語。”
“親愛的愛棠閣下，可是您認為，這可能麽？”葉楓鄙視愛棠的侵略者本性，笑著解釋道：“這份拚音方案我借鑒了很多法語的語音學理論，它有法語的本質，卻更容易被接受。”
“那好吧。”愛棠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可能被實現，那是一個完整的帝國，領土麵積幾乎趕上俄國以外的整個歐洲，它的統治者雖然愚昧，也不會放棄自己語言的。
愛棠也不懂什麽語音學，對葉楓所說漢語拚音采用了法語語音學理論的說法，根本無從分辨，他接受了葉楓的請求，將向霍普提供必要的幫助。
而如何說服霍普，讓他積極地去完成這樣一件利益很少，風險很大，技巧性很高的事情，會非常的艱難。
策劃萬裏之外的這場新文化運動，花了葉楓比較長的時間，一直到年底，他才完成小冊子的編寫。
從皇家印刷局回來後的第二天，葉楓還沒來得及去見歐仁親王，就接到宮裏傳達的消息，歐仁的老子，法國皇帝拿破侖三世要見他。